第二天上午出攤結束後,陳軒借口和同學一起吃飯並未回家,他像昨天那般藏好衣服和手機,去了林嵐的家裡,發現今天的林國衛吃的是昨天剩的西紅柿雞蛋,米飯倒是新蒸的,但沒吃幾口便放下了。
昨天林國衛還有心情收拾碗筷,但今天明顯情緒低落,坐在餐桌前發呆好久。
陳軒一直在想自己該怎麽和林國衛接觸,不過站在這裡,面前這位老人茫然而蕭索的氣氛,無時無刻不在影響著他。
林國衛聽著電視機開始播放無聊的電視劇,抬手關掉,拿出手機,手指顫抖著在微信裡找到了寫著“老婆子”的聊天框,點開之後,裡面只有林國衛打的字,卻根本看不到任何回復——陳軒掃了一眼便挪開了目光,因為他知道這應該是林嵐的母親。
林國衛有些笨拙的用手寫輸入打了一段話,輸入之後松了口氣。隨後點開了相冊,裡面有很多林嵐曾經發布在校內和QQ空間上的各種照片,從小時候日常生活的照片,到剛上大學時一臉稚嫩的女學生模樣,到畢業後穿著學士服拍集體合影…老人一張一張看了很久,直到提醒低電量的提示出現,他才用力揉了揉眼睛,站起身起身準備去午休。
路過茶幾時,林國衛看了一眼擺在上面的藥物,很快挪開了目光,沒有像昨天那樣去服用。
陳軒皺了皺眉,滿臉擔憂。
他等林國衛傳來鼾聲後,去了林嵐的臥室,看到筆筒中擺放著一支鋼筆——並不名貴,但從磨損痕跡來看明顯是用了很久的那種。
想了想,陳軒把這支紅色的鋼筆拿在手裡,無聲無息的從窗戶飛了出去。
雖然他自身是隱形的,但筆沒辦法隱形,所以如果有人認真看的話,會看到那鋼筆在空中漂浮著出去。陳軒為了怕被人發現,便假裝自由落體的從三樓落在地上,隨後躲起來換上衣服,徑直走向了林嵐所在的十字路口。
翹首以盼的身影依舊在那裡,當看到陳軒出現時,林嵐沒有像以前那樣努力揮手,而是靜靜的等著他走到面前後,才雙手合十,深深地鞠了一躬。
“不用這樣…對了,你看看,這個是你的麽?”
陳軒往樹蔭下的石台上一坐,把手中的鋼筆拿了出來。
林嵐望著那紅色的Lamy鋼筆,眼睛瞪大,仿佛凝固在了這片時空之中。
這是她五年來,第一次見到和自己過去有直接聯系的物品。
“林伯伯午飯吃的昨天的剩菜,飯沒有吃太多…今天他沒有定時服用藥物。飯後他翻了翻微信,看你當初發在網上的照片看了很久,對了,我覺得你掛在雙杠上的那張圖挺有意思的,我小時候也這麽乾過,然後摔下去戳到臉,回家被我爸罵了一頓。”
陳軒簡單陳述著今天看到的一切,林嵐望著那鋼筆,聽著話語又要哭,但聽到最後,卻是無聲地做出了“驚呼”的動作,隨後使勁抹掉眼淚,低著頭不敢看陳軒了。
林嵐小時候特別皮,像男孩子一樣喜歡去玩兒小公園裡面的單杠雙杠,上小學時有次她腿掛在雙杠上倒立著晃悠,兩條辮子垂向地面,連肚子露出來都不知道,結果這一幕被來尋找他的父親拍下來,因為充滿童趣,衝印出來後一直保存到了現在。
但林嵐作為二十七八歲的美女教師,哪裡肯讓別人看到自己那副模樣的照片?陳軒無意間說的話,讓她確實羞赧的厲害,原本悲戚的心情也莫名被衝淡了不少。
“這幾天能來的話我都會來,
大概有些想法,不過還是要看林伯伯的狀態。” 陳軒起身,拿著鋼筆準備離開:“我先回去了。”
林嵐點頭,但始終不敢抬頭看他…因為想到自己那張照片,她就覺得丟死人了——也不對,丟死鬼了。
陳軒卻是沒有直接回家,而是拐彎去了隔壁的一條街。
他很清楚,“抑鬱症”並不是很多人認為的“矯情病”,病症發作時,給人帶來的心理影響非常嚴重,而服用抗抑鬱藥物時,副作用同樣非常明顯…因此在對抗抑鬱症的過程中,患者的生理和心理往往經受著雙重折磨,長時間的心情低落、食欲降低、頭暈和嗜睡等等,往往會讓人陷入一個痛苦循環之中。
若沒有及時的心理開導,藥物治療有時甚至會起到反作用。
換句話說,陳軒必須做好介入林國衛生活的準備了,不然拖下去情況越來越糟。
晚上的時候,陳軒在班級群裡被@了好幾次,他吃完飯去翻了一下,這才明白是當時電視台采訪自己的片段終於在電視上播出了。而之後本地電視台也專門就“見義勇為”展開了一個專題,又引申到了當前微博討論正盛的“正當防衛界定標準”上。
至於燦湖景區的責任問題,避重就輕提了一句後沒有再說。
這都是注定的事情,陳軒在群裡對誇讚自己的同學們表示感謝,隨後婉拒了劉倩提出的聚餐邀請——因為家裡並不富裕,整天出去聚餐玩樂並不合適。
之後的三天,陳軒除了陪父親出攤,每天中午都會去林嵐家中觀察片刻,他發現林國衛的狀態的確是越來越差,中間有幾次似乎還想給那位“小月”撥電話,但最終沒有撥出去。
朋友們也打來電話詢問過身體,抱著電話的時候,林國衛語氣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甚至還能有說有笑的聊些年輕時的趣事,然而掛掉電話後,五十多歲的人便如同瞬間老成了七十歲,連背都駝了不少。
而陳軒也將這些情況告訴了林嵐,後者擔憂不已,卻從來沒有催促過陳軒——她甚至連在陳軒手上寫字的要求都不敢提,只是聽他講完以後有些擔憂的站在旁邊。
“大概有個想法,不過嘗試之前,我需要征得你的同意。”
聽到陳選的話,林嵐其實已經沒什麽可說的了,這位陌生人連續四天都給自己反饋了家裡的信息,她感覺自己實在是無以為報…
因此對於陳軒後面提出的方案,她從頭到尾都是點頭,沒有任何意見。
“那先這樣,明天有消息我會和你說。”
陳軒見她並不反對,便像之前那般離開了。但他並不知道,林嵐望著她的背影嘴巴動了動,手指伸出來,似乎想要寫什麽字,可最終還是把手放了下去。
一路看著手機搜索資料回了家,陳軒和楊梓萱聊了幾句關於新節目的事情——這幾天她在家裡直播了兩次,但只是為了維持熱度的簡單聊天,並給新買的手機做了個測評,目的是為了穩住現有訂閱的這些觀眾。
雖然她努力逗趣,但在平台那一堆形形色色的主播中真的不算起眼,畢竟“美貌”在重度濾鏡的作用下,每個女主播都沒差哪兒去,如果拿不出更有特色的東西來,這些漲上來的訂閱遲早掉乾淨。
“對了,明天是陰歷七月一號,我聽我媽說這是鬼節啊…”
“是。”
“真的會有很多鬼出來麽?”
“不知道。”
“你不是能那啥麽?”
“啥?”
“就是那個…”
“哦哦,我感覺沒什麽區別。”
這個答案有些模棱兩可,但楊梓萱看得出,陳軒不是很願意顯擺自己的“陰陽眼”能力。
於是她話題一轉:“感覺你在忙些別的呢?”
後面跟了個熊貓表情,張學友的“食屎”臉下面帶了行字,寫著“胖虎我感覺被敷衍了”。
陳軒有些汗顏,他的確是在查地圖和資料,便趕緊道歉:“不好意思,的確是有些事情…”
楊梓萱在屏幕這頭笑出了聲,一邊打字“沒關系的,你有事先忙吧,回頭再聊”,一邊低聲哼道:“是學姐我人老色衰了,還是你小子性取向歪了?”
當然這話也就自己說說,為了維持形象,她又補充道:“我正好要去吃飯了,你有什麽想法隨時和我說啊~”
“好的(笑臉)”
陳軒松了口氣,躺在床上望著長了霉斑的天花板,盤算起了明天要做的事情。
午夜一過,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變成了8月3日,下方寫著“七月初一”——鬼月降臨。
凝神體會了片刻後,陳軒覺得四周根本沒什麽變化,聽著隔壁屋父親鼾聲如雷,他直接穿過屋頂飛上了天空,站在五十米的高度後,依舊沒有體會到特別明顯的差異。
於是陳軒老老實實回了屋,閉眼假寐,等待天亮後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