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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蓋簪纓》第86章 小像
顧遜平日裡頗喜愛鑽研字畫,聽聞好友陸探微新作了一幅《竹林七賢》像,即便在尚書省忙得焦頭爛額,也要抽出空子過來欣賞欣賞,於是隻好裝病向裴封之告假。

  畫已作好多日,不算是新作了,可顧遜今兒卻是頭一回看,他告了假從宮裡出來,匆忙回家換了身紫羅襦,隨即來了陸探微府上。

  他同陸探微關系要好,陸府已來過多回,也不必門房進去通傳,他便直奔陸探微的書房去,呼道:“探微兄!”

  “子庚?”陸探微正一個人坐在書房裡喝酒,見他過來,煞是歡喜,於是起身相迎,笑道:“正愁一個人喝酒太過無趣,沒想到你就來了,子庚,你可真是我的知己。”

  話說著,他就將手臂搭在顧遜肩上,二人勾肩搭背,儼然親兄弟一般,顧遜一臉嫌棄,隻將他推開,說道:“我可不是來找你喝酒的。”

  “不喝酒?那你還來找我做甚,”陸探微喝得微醺,東倒西歪的走到書案旁,一隻手撐在書案上,支撐自己站著,另一只收仍然握著酒壺,似乎愛不釋手。

  顧遜訕訕一笑,這便直言:“聽聞探微兄前幾日才作了一幅《竹林七賢》,我此番過來,就是謝謝借來開開眼。”

  陸探微抬手指了指顧遜,笑說:“我就知道,你定是奔著我的畫來的!”

  顧遜訕笑道:“探微兄,畫可否拿出來?我只看一眼就好。”

  “既然子庚開口提了,那自然可以,”陸探微說著,就將酒壺伸到顧遜跟前去,接著道:“只要你陪我喝酒,這畫送給你都行。”

  自古以來,文人墨客都喜歡以酒會友,更何況這陸探微又是個不折不扣的酒鬼。

  顧遜一把搶了他手裡的酒壺,丟到一旁的書案上,說道:“探微兄,你知道我不勝酒力。”

  “誒,”陸探微反駁似的,又將書案三的酒壺拿上,言道:“哪個讀書人不好酒?何況你又是官場中人。”

  “平日裡應酬避之不及,喝點也就罷了,如今能免則免。”

  陸探微伸直了提著酒壺的手,倚著書案東倒西歪的轉了一圈,笑道:“畫就在我這書房裡,你自己找吧。”

  顧遜瞥了他一眼,隨後就在書案上的畫卷筒裡翻找起來,陸探微倚在一旁看戲似的,見他拿起一幅畫準備打開,就打趣道:“可要想好了,我隻給你三次機會,如若三次都沒找對,你可一定要陪我喝酒了。”

  聽到這話,顧遜握著畫未敢打開,他側首瞧著陸探微,埋怨道:“探微兄可真是愈發刁鑽了,怎麽像個女人似的。”

  陸探微聞言,當即走來,一把搶了顧遜手裡的畫,言道:“你說這話我可不愛聽了,有哪個女人像我這般嗜酒如命的,倒是你,滴酒不沾,活脫脫就是一個小嬌妻。”

  顧遜惱了,當下就搶了陸探微手裡的酒壺,言道:“誰說我滴酒不沾!你是真沒瞧過我喝酒,”他說罷,就仰頭喝了一口酒。

  “罷了罷了,”陸探微深知他三杯即醉,五杯即倒,唯恐他喝多了,到時又要賴在他這兒耍酒瘋,於是趕忙將酒搶回來,隨後就指了指角落的櫃子,道:“那幅畫就在櫃子裡,你拿去就是了。”

  顧遜欣喜若狂,拱手說道:“多謝探微兄了,”說完就闊步朝櫃子走去。

  櫃中藏著陸探微多幅佳作,顧遜隨手挑了一幅,打開後見是陸探微去年作的《歸去來辭圖》,於是又卷上,緊忙又拿了另一幅,打開後卻是愣了,他望著畫上輕羅小扇撲流螢的女郎,詫異道:“怎麽是她……”

  陸探微見他滿臉疑色,亦是快步走來,見了畫中人,也是訝然,“你認得她?你之前可是與我說,從未見過她的。”

  顧遜原只是驚訝陸探微畫過謝徵,可聽陸探微此言,便愈發糊塗了,他滿臉困惑,抬起頭與陸探微相視。

  陸探微恍然,“我知道了,你定是在跟隨你父親去齊王府向她提親的時候見到她的。”

  向她提親?顧遜怔住,他僵硬的低下頭,不可置信的看著畫中人,她竟是謝昱!

  顧遜腦海中浮現的盡是謝徵的容貌,想起在陸家壽宴上的她;又想起在前湖邊的她;還有在禦街上的她……

  禦街上,她驚喜的問他是不是顧七郎。

  前湖邊,她問他是不是很反感陳郡謝氏,還問他有沒有見過謝昱。

  壽宴上,她女扮男裝,對他視而不見。

  顧遜陡然想起那天在前湖時,她一見探微兄,就急忙離開,他還道她神秘,原來她是怕被探微兄認出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你怎麽了?”陸探微見他發愣,唯恐他是在氣他府中收藏了謝昱的小像,一時有些心虛,忙解釋道:“你可別多想啊,這幅畫,當初是謝昱自己上門來要我為她作的,她要我畫成之後送去她府上,可我還沒來得及送去,她就去邊關了,再後來,你也知道。”

  顧遜仿若未聞,隻將畫作又展開一些,便見眉頁赫然寫著“謝陽侯小像”五個字。

  他怔怔的將畫卷起,若有所思,陸探微不明所以,接著又道:“你可別為這畫就同哥哥我置氣,倘若你心裡頭不舒坦,我即刻就將這幅畫燒了, ”他說著,就將畫搶去,正要拿去燒毀,顧遜忽又將他拉住,漠然道:“留著。”

  顧遜說罷,扭頭就走,陸探微疾呼:“子庚!”

  豈料顧遜連頭都沒回一下,陸探微煞是費解,低頭看著畫卷,嘟嘟囔囔的說:“怎麽跟中邪了似的。”

  顧遜回到府上,急匆匆走去書房,在屜子中尋出謝徵的覆舟山雪景圖來,他站在窗前,目光一刻不移的落在畫上,看得有些出神,與謝徵的笑語言談,時刻在腦海中響起,陸探微所作的《謝陽侯小像》,也時時浮現在眼前,耳邊響起父親臨終遺言:吳郡顧氏與陳郡謝氏,世世代代皆不可通婚,子孫若有違背,便不得好死……

  “七哥!”

  顧九郎的一聲喚,拉回了顧遜的思緒,顧遜將畫卷起,隨後循聲望去,就見顧遇攙扶著母親顧陸氏走過來。

  “母親,”顧遜輕輕一喚,有些遲疑,猶豫的問:“顧氏子弟,當真不可與陳郡謝氏通婚麽?”

  “七哥,你說什麽呢,那陳郡謝昱當初退了你的親,你怎麽還惦記著謝家!”顧遇也記著謝昱的仇。

  顧陸氏亦然,她一臉的嚴肅,面無表情的說:“顧謝兩家通婚,你想都不要想!”

  “母親多心了,孩兒只是多嘴問一句,”顧遜強顏歡笑,心裡頭卻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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