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信當然聽到了方從哲的話,實際上韓爌在裡面他也知道。
他就是故意挑釁。
他就是讓這兩個老家夥,替他或者說天啟,向東林黨宣戰,後者要麽認輸屈服,要麽咱們就接著鬥,看你們有什麽本事,如果你們敢造反那我們敬你們是條漢子,如果沒這膽量就老老實實接受一個強硬的皇帝……
這就是戰書。
下完這份戰書,他就直接離開皇宮返回自己家。
黃英的管家婆依然盡職盡責。
除了還不許他半夜摸上床之外,其他已經完全像個女主人,把這座楊宅管理的井井有條,反正裡面也沒幾個人,楊同知又不喜歡養一堆奴婢,至於防范他摸上床的手段,依舊是帶著那兩個小女孩一起睡。
而她弟弟這時候已經去了讀書的書院。
雖然他拜方希哲為師,但後者那時候已經教不了他,就把他轉而推薦給自己朋友開的書院,大明這時候遍地書院,平均開每個縣都能攤上不只一座。不過他身份仍舊是方希哲關門弟子,所以方希哲的那些弟子仍舊會在科舉這一途上照顧他的。秀才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了,舉人這個不太好說,但好在隨著楊信和九千歲的飛黃騰達,就是他考不中也一樣有官做。
九千歲正大肆劃拉親信。
包括他那個侄子也已經進京,並且得到了錦衣衛世職。
九千歲也在培植勢力。
他作為司禮監掌印,同樣也已經兼了提督東廠,不過在盧受手下東廠反而很弱勢,實際上這個臭名昭著的機構這時候很沒存在感。
東廠權力很小。
甚至連抓人的權利都沒有。
真的。
東廠太監沒有抓人的權力。
至少那個太監本人真沒權抓人,有權抓人的是他帶的手下,他可以下令給那些手下抓人,但他自己沒有抓人的權力。
因為他手下是錦衣衛。
實際東廠連固定編制都沒有,他們也沒有自己的監獄,東廠某種意義上說只是皇帝任命一個太監,然後這個太監帶著幾個親信小太監,領著一批借調的錦衣衛偵緝抓人。
抓完也得送錦衣衛詔獄。
所以東廠抓人實際上就是錦衣衛抓人,只不過下命令的不是錦衣衛掌印而是提督東廠的太監,所謂的東廠番子,其實就是從錦衣衛裡面調了一批人而已,只不過調哪些人由太監挑選。既然是錦衣衛那麽抓人也得要駕貼,至於抓了人以後東廠也沒有自己的監獄審訊,還是得送到錦衣衛的詔獄裡,只不過太監過去主持審訊,東廠自己有監獄那是九千歲乾的。
所以這個臭名昭著的機構,實際上某種程度上是依附錦衣衛。
至於誰強這個也很簡單。
就看廠公和錦衣衛掌印誰在皇帝面前受信任了,廠公更受皇帝的信任,那他說話掌印就得聽著,比如像九千歲這樣的,甚至田爾耕都得當爹伺候,反之如果錦衣衛掌印更受皇帝的信任,那鳥不鳥廠公就得看他的心情了,畢竟雙方根本沒有統屬關系。
而駱思恭恰恰是個可以不鳥廠公的。
他掌控錦衣衛幾十年了。
這期間廠公換了好幾茬,他當然有資格不鳥廠公。
所以在他的時候東廠一直沒有太強存在感,畢竟真要抓人的話他自己就下令了,用不著廠公去邀功,再說就憑他把錦衣衛詔獄管理到長草的水平,恐怕也難得抓個人。但還必須說明一點,哪怕是九千歲的時候,廠衛抓人依然要駕貼,而廠衛抓人不用駕貼恰恰是崇禎時候。廠衛可以抓人之後回去補簽,這是崇禎開始的,哪怕天啟時候也沒有,因為最早這麽乾的錦衣衛是崇禎元年,然後遭到刑科給事中薛國觀彈劾。
但崇禎選擇了支持錦衣衛。
徹底毀了這個制度的人也是崇禎。
他在崇禎五年下旨,部分特殊的機密案件不用簽駕貼,先把人抓起來再說。
而在嘉靖之前別說得簽駕貼,錦衣衛還得把案件詳細資料附上,刑科給事中看看這個案子的案情,覺得這個案子的確該抓人才簽,嘉靖繼位之後錦衣衛才不用抱一堆案情資料,就跟找經理簽字的小職員般,去找刑科給事中簽字。
但仍舊必須簽駕貼。
這就是大明朝臭名昭著的廠衛抓人詔獄審訊制度。
一句話。
東廠也罷錦衣衛也罷,崇禎之前文官刑科給事中不簽字,誰也沒有權力抓人審訊。
相反到了咱大清,的確沒有東廠錦衣衛了,但京城范圍內步軍統領衙門朱票自己發,想抓誰就可以抓誰,那可比廠衛自由多了,但提到明朝就廠衛特務統治緹騎四出,絲毫沒人關心這中間還有個不簽字就抓不了人的文官,而這個文官的任命是吏部提出人選,皇帝交內閣討論確定的。
並不是皇帝直接任命。
而九千歲很明顯想振興東廠。
他把他侄子弄到錦衣衛籍,就是為了下一步弄到東廠,他侄子再找一批狐朋狗友,統統弄到錦衣衛籍然後轉到東廠。
這樣九千歲就有了自己的親信武力。
這肯定是天啟授意,天啟應該是對錦衣衛不放心,這次圍堵事件中田爾耕的表現也不好,至於許顯純在詔獄同樣沒審訊出結果,盡管他對汪文言等人大肆用刑,但這些人依然表現出極強的意志。最終天啟對錦衣衛很失望,他對這些肯定被文官滲透嚴重的家夥也很不放心,想通過九千歲振興東廠,另外從零開始扶持一批真正的親信。
這個想法是好的。
但他們的手段不行啊!
魏良卿一夜成了暴發戶,身邊肯定全是一幫趨炎附勢的馬屁精。
他這個人之前還是個種地的,去年實際上還在老家,畢竟那時候九千歲也幫不了他多少,今年春天才到京城,但也只是替九千歲收個租,在外面采買些東西賺點小錢,一下子突然就這樣顯赫起來,很難對身邊吹捧的那些有清醒認識。
他的狐朋狗友沒什麽好東西,都是些潑皮無賴之類的。
而這些人最終會把東廠變成渣子堆。
甚至給了別人滲透的機會。
畢竟這些趨炎附勢的家夥通常也很容易收買。
所以這種方式很難說明智,那些文官士紳收買幾個拍馬屁的,通過哄魏良卿進入東廠,從而掌握皇帝的動向很容易,這種突擊拉人的方式魚龍混雜,造成的隱患很嚴重。事實上天啟這時候最好的辦法,應該是從外地專門找一群孤兒,不要讓人知道從哪裡找來的,淨身後除了皇宮哪裡也不讓他們去,不斷灌輸一些忠心思想從此作為他的侍從,以後日常就隻跟隨他。
稍微大點就換一批。
而且必須進行游泳訓練,這一點很重要。
好吧,他需要一支奧斯曼帝國式的太監親衛團。
當然,這個是以後的事情。
而且這種事情楊信也沒興趣參與,哪天向天啟一提就行了,他和九千歲之間應該分工明確,一個主內一個主外,宮裡的事情他不需要攙和,宮外的事情才是他該負責的。
他和九千歲也得界線清晰。
當天晚上試圖強行登床的楊信,面對被窩裡冒出的兩個小腦袋,最終又無可奈何地撤退,然後在黃英得意的笑聲中,再次離開自己的楊宅然後爬城牆出去深夜突襲方家莊。好在方汀蘭很有覺悟地給他留著門,甚至荷香小妹妹都在外面站崗放哨等著他,於是他終於獲得了一個溫暖的港灣,撫平自己這些天的辛勞,當然,輪到方汀蘭辛勞了。第二天還沒等天亮他又趕緊溜走翻城牆回去,回到自己家時候已經黎明,換上官服穿戴整齊的楊同知又跟個衣冠禽獸般上班去了……
呃,他本來就是衣冠禽獸。
這個稱呼本來就是明朝官員們自嘲的。
他胸前可不就是個獸。
“楊兄弟,這是何物?”
許顯純茫然地說。
楊信一臉感慨地歎了口氣,然後把一個小盒子遞給他,同時默默點了點桌子上的一張紙。
許顯純一臉疑惑地打開那盒子。
然後他迅速放下盒子打開那張紙,帶著驚喜看著上面的字。
“楊兄弟,不如你親自動手,這樣也能穩妥些。”
緊接著他說道。
這可是立功的機會,楊兄弟這麽夠意思,自己也得客氣一下。
“不了,你那刑室裡到處血淋淋的,我有點暈血。”
楊信說道。
呃?
許顯純抽搐了一下。
不過既然楊同知暈血,他也就不好堅持了,帶著那小盒子和那張紙走進刑室,很快裡面傳來李三才中氣十足的怒斥,因為天啟的聖旨,錦衣衛其實是不準對他用刑的,所以這些天許顯純也很無奈,和這個老家夥比起來,他的那點水平真不夠看的。實際上不僅僅是李三才這裡,就是允許用刑的那幾個,一樣搞得他心力交瘁,尤其是汪文言,能用的幾乎都試過了,結果這個家夥硬的都讓人佩服。
不過現在好了。
有楊同知出手,就沒有拿不下的。
許顯純對楊信的信任,那幾乎都可以說是盲目的了。
“我是不是算得上作惡多端,惡貫滿盈啊!”
外面的楊信歎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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