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養性感覺頭皮有些發癢，自從剃發以來，他還是不太習慣將光溜溜的頭皮luǒ lù在眾人面前，打心裡覺得腦袋中間留下的那一小撮老鼠尾巴一樣的頭髮醜陋不堪，總是要用戴上頭巾或者紗帽的方法來進行遮掩，不這樣的話，他就會覺得自己像是沒有穿衣服一樣，根本就不敢出去見人，可他現在看到在落日的余暉下楊方興那反射出暗淡紅光的油膩膩腦袋，他突然有些明悟了。

　俗話說得好，時勢比人強！按說起來，他駱家也算是世受國恩，得了大明的不少好處，就連他自己要不是犯了些錯誤的話，崇禎皇帝對他也說得上是信任有加，可是這些又有什麽用呢?賊寇來了之後，崇禎皇帝還不是要上吊，大明還不是徹底完了，最後將賊寇趕出京師的，不就是這些習俗有些怪異的滿清人嗎?

　大明打不過賊寇，賊寇打不過大清，將來一統江山的，除了清國還會是誰?

　原本他還以為，要等到清國擊敗賊寇以後，大清鐵騎才會南下，可是根據那些使臣的說法，年幼的皇帝現在就想向大清投降，連小皇帝都這樣想，區區幾千亂軍還能夠鬧騰得了多久?就算他們有些什麽陰謀詭計又能怎樣?

　再者說了，報喜不報憂，甚至將傳遞壞消息的信使統統砍掉腦袋的做法，在歷史上也並不鮮見，無論是在大明還是在大清都一樣，好消息人人愛聽，壞消息人人憎惡，這也算是人之常情了。

　駱養性決定，最好還是隱瞞自己真實想法，絕口不提自己的疑惑，免得楊方興這個漢奸前輩對自己產生一些不必要的猜疑。

　聽了駱養性的話以後，楊方興的心裡才好受了一些，他現在最擔心的就是這些新投降的漢人會首鼠兩端，不肯真心實意為主子們賣命，比起這個問題來，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他現在終於能夠理解主子們為什麽不能完全相信他們這些漢家的降人了，就是因為有了像駱養性這種見風使舵的家夥，主子們才不能真正放心的。

　作為一個忠心耿耿的奴才，作為一個全心全意為主子打算的優秀奴才，楊方興決定，無論如何也要為大清守住最後一道防線。

　就這樣，休息了一陣，再次聽到遠處傳來亂軍的馬蹄聲之後，各懷心思的兩人都不再管那些亂軍的做法有多可疑，而是一致決定繼續趕路，繼續朝著大清在山東最後的堡壘德州前進。

　又經過一天一夜的急行軍，除了掉隊的一些倒霉蛋之外，跟隨楊方興和駱養性跑進德州城裡的，竟然還剩下八百多人。

　不得不說，被像狗皮膏藥貼著一樣的追兵追了這麽久，還能保存下如此之多的有生力量，不僅充分說明楊方興和駱養性都是善於帶兵的將帥之才，而且還大大緩解了德州防守力量不足的窘境。

　將楊方興和駱養性二人迎進德州府衙後，德州巡撫方大猷不但對兩人為朝廷保留下這麽多可貴的兵馬大大誇獎了一番，還立即就告訴了他們兩個好消息。

　一個當然是他已經將當前的情況向朝廷稟報，請求朝廷發兵救援，相信朝廷很快就會派出“真滿洲”官兵前來剿平亂軍。

　第二個好消息則是，楊方興這個河運總兵現在已經光榮升任為河道總督，正式被任命為大清國的正二品大員。

　得知這一消息後，楊方興的心情簡直激動得不能自已，對自家的主子更是感激涕零，暗暗在心裡發誓一定要為清國守衛好德州，決不允許再發生像臨清那樣的事情。

　駱養性自然也是大大松了口氣，將自己在一路之上所有的疑惑都拋在腦後不說，還對自己能夠審時度勢沒有與楊方興發生爭執感到慶幸不已。

　看到府衙裡只有方大猷一人，駱養性不禁問起了戶、工二部侍郎王鼇永的下落。

　方大猷更是得意地告訴駱養性，王侍郎去濟南府受降去了，濟南府這回算是徹底歸附，不但明朝的宗室藩王上了降表，同時投降的還有濟南府的文官武將，鄉紳士民，如此一來，大清在山東的統治就更加穩固了。

　介紹完情況之後，見到沒有外人，方大猷又低聲問道:“那些大明使臣怎麽樣了?”

　駱養性見到曾經同為大明官員的方大猷提起大明使臣的時候滿臉的不屑之色，心裡更是大為佩服，忙回答道:“他們此回也被嚇得不輕，看得出來他們是真心希望大明與大清能夠成功和談。”

　“哼，和談?”方大猷往椅子上一靠，滿臉不屑地說道:“如今我大清國勢強盛，他們還有什麽資格與我們和談?”

　“說是和談，其實也不過就是投降罷了。”駱養性也學著方大猷的樣子不屑地說道。

　“哦，”方大猷也有些奇怪地問道，“這話怎麽說?”

　駱養性立即就將大明使臣告訴他的話對方大猷說了一遍，最後還加了一句:“如果和談成功，方撫台衣錦還鄉的日子就不遠了。”

　方大猷更加不敢相信地看著駱養性問道:“那些使臣真是這麽說的?他們的小皇帝真的打算向我大清投降?”

　駱養性點了點頭，又說道:“看來小皇帝也是被賊寇嚇壞了，學生聽那個陳洪范說，小皇帝不但同意劃江而治，甚至還說只要我大清願意繼續幫他打擊賊寇，他還能開出更好的條件來。”

　方大猷本來還有些擔心崇禎的兒子跑到江南去，會讓整個江南團結一致與大清對抗，卻沒有想到，那個朱慈烺居然是個膿包，他爹寧死也不向賊寇投降，他卻對賊寇怕成了這個樣子。

　看來，他還真是白白擔心一場，這幾天，他在德州城裡到處張貼告示，讓德州的百姓官員不得禮敬那些北上的使臣，就是打算和駱養性連手唱一出好戲，給那些使臣來一個下馬威的， 卻沒有想到，人家就是來投降的，他的這種做法，反而顯得有些小氣了。

　正當他和駱養性沉浸在對未來與大明達成協議之後的美好幻想中的時候，一旁的楊方興卻開口說道:“方撫台，還是想想怎麽對付那些亂軍吧?”

　雖然有些不高興將自己從美夢中喚醒，不過，對於楊方興，方大猷同樣不敢怠慢，忙說道:“楊部堂放心吧，城裡的守軍早就做好了準備，只需十天，只要我們能夠守住德州十天，朝廷的大軍就會到來。”

　“十天?”楊方興有些不確定地說道:“別忘了，那些亂軍可是有火炮的，方撫台確定能夠守得住十天?”

　“放心吧！”得知朝廷的大軍就要到來，駱養性也充滿自信地說道:“他們就算有火炮又怎樣?火炮可不是那麽好運的，想要從臨清將火炮運到德州來哪有那麽容易?”

　“再說了，這一路上他們都得不到炮彈huǒ yào的補充，”在當錦衣衛老大的時候，最喜歡敲犯人牙齒的駱養性又說道:“火器再犀利又如何?沒有了牙床的牙齒，再堅硬又有什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