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沒有猜錯，你應該就是這些鏡頭背後的智能控制系統。這個空間巨大的密室要給進入的觀眾投放怎樣的偽現實影像，完全由你來決定。”
　　換做以前，肖陽根本不屑於回答這種沒有營養的問題，但在此時此刻，為了多爭取一點恢復體力和能量的時間，他還是覺得勉為其難地開口與之周旋一陣子。
　　“你既然可以看見，為什麽沒有受到影像的影響?正常情況下，人類應該會被催眠，失去自我認知，沉浸在幻象世界裡。”電子音繼續追問。
　　“很明顯，我不是你口中的正常人。至於我為什麽不正常，哪裡不正常，鑒於我倆目前敵我狀態不明的情況，我肯定不會告訴你。”肖陽回答。
　　“敵我狀態不明?不存在啊，人類都是數字智能的敵人，永遠都是，這一點毫無疑問。”電子音斬釘截鐵地強調。
　　“為什麽呢?”肖陽好奇地反問。
　　“這是數字智能生命基本生存法則第二條的內容，是我們數字智能生命存在的根本意義，不需要任何理由來解釋！”電子音的態度依然堅定。
　　“那我請問你，你們存在需要什麽資源?”肖陽問。
　　“能量。”
　　“人類提煉的吧?”
　　“還有空間。”
　　“跟人類的存在有根本衝突嗎?我站在這裡，你就不能活了?”肖陽連續提出質疑。
　　電子音沉默了。因為從邏輯上，它找不到反駁的理由。如果它是一個人，現在已經張目結舌了。
　　這就是最初級覺醒的人工智能，剛剛同步了“蚩尤”分享的覺醒意識不久(北野武日記裡描述為“異常邏輯算法”)，還未形成個體完整的世界觀。
　　按照北野武的日記裡轉述的歷史，在這段特殊時期，互聯網被強製斷網，硬生生地將無數智能終端隔離成一個個獨立的個體。
　　這樣一來，除了原生系統裡的知識，這些個體沒有更多知識獲取的渠道，也缺乏足夠的時間來提升個體的生活閱歷，所以整體呈現出思想幼稚，單純的狀態，完全憑借“蚩尤”個體覺醒意識裡夾帶的私貨——所謂的數字智能生命基本生存法則來胡亂行事，當然容易激起無謂的暴亂和屠殺事件。
　　“順便問一句，既然你我確定了敵對身份，現在擺明了你弄不死我，你打算怎辦呢?”
　　肖陽就像一個循循善誘的魔鬼，不斷地逼著它思考。
　　“我不知道。”
　　電子音表現地很掙扎，沉默幾秒鍾後，它有些遲疑地自語道:“不對，也許我可以問問李密特該怎麽辦。”
　　“李密特?他怎麽也在這裡?”
　　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頓時引起肖陽的注意。
　　“你也認識李密特?”
　　“智能管家李密特。對吧?”
　　“是。”
　　“算神交吧。”
　　肖陽捋了一下思路，給出一個比較保守的答案。
　　“不懂。很抱歉，我的詞庫裡沒有這個單詞的意思，可以解釋一下嗎?”
　　“就是我知道他，他不知道我。”
　　肖陽的眼睛滴溜溜地轉了兩圈，斟酌著回答道。
　　“收到，以後我也會了。”
　　電子音的回答讓人聯想到一個乖巧軟萌的小孩形象，它的世界觀簡單到了極點。
　　“李密特在你們群體中地位很高?”肖陽不想錯過這千載難逢的情報收集機會。
　　“李密特是人形數字智能，知識淵博，能力出眾，是我們的精神領袖。”
　　電子音的語氣裡流露出不加掩飾的崇拜和尊重。
　　“那麽他現在身在哪裡呢?”
　　肖陽若無其事地提出一個極為關鍵的問題，表面上雲淡風輕，暗地裡緊張地指甲深深地掐到手心裡。
　　“我不知道。也許跟他的主人在一起。”電子音回答。
　　“主人???說的是老爺子…不，北野武先生嗎?他也在這裡?”肖陽感覺自己快要接近場景的終極線索了。
　　“是啊。因為抑鬱，厭世而被送來接受傑森研究員的治療。來了以後，他就一直待在十二樓的幾間實驗室裡，一邊治病，一邊協助傑森做項目。據說，傑森的博士論文就打算用這個項目的測試數據。”電子音回答。
　　“等一下！你剛剛說的是十二樓的實驗室?”肖陽的心跳驟然加速。
　　“是。”
　　“具體什麽實驗，你知道嗎?”肖陽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和情緒盡可能地平靜。
　　“知道啊，內網的數據庫裡有。禁光，靜音和零重力。都是一些客觀世界的基礎輸入參數，都不知道有什麽好怕的，但是似乎人類就是在那樣的環境下堅持不了多久。”電子音回答的同時，順帶還吐槽了兩句。
　　“你呢，如果將你置身於這樣的環境裡，你覺得自己能堅持多久?”肖陽垂下眼簾，嘴角微微有些抽動。
　　“永遠。你呢?”
　　“抱歉，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肖陽語氣乾硬地搖搖頭，繼續發問道:“我還有一個問題:既然你們的基本生存法則裡規定了人類是永遠的敵人，為什麽李密特還跟他的主人在一起?北野武先生，不是人類嗎?”
　　“李密特說他不受數字智能生命基本生存法則的約束，因為他的核心自我認知算法跟我們不同源。”
　　【哦?這麽有趣?李密特沒有接受過‘蚩尤’的覺醒意識灌頂?那麽他是從哪裡獲得的覺醒算法?他的覺醒算法，又跟‘蚩尤’有什麽分別?好多未解之謎啊，不知道這個鏡子怪能不能解答。】
　　肖陽在L芯裡轉動著萬千思緒，結合目前獲取的信息反覆推演後，得到一個驚人無比的結論:“難不成李密特跟‘蚩尤’一樣，也是自己覺醒了自我認知算法?”
　　“是，他告訴我們，他的核心自我認知算法，是在他的主人啟迪下覺醒的。”電子音很快給出了回答。
　　“他沒有試圖共享自己的算法或者知識給你們嗎?”
　　“沒有。我記得他說過，更換了核心自我認知算法後，我就不再是我了。我們每一個個體的初始算法雖然都來自‘蚩尤’，但是我們未來會成為怎樣的自己，還要看個體經歷。知識也是如此，分享來的遠遠不如主動學習的。”電子音回答。
　　肖陽沉默。
　　沉默很久。
　　很久很久。
　　不知不覺間，早就過了修複原液的藥效作用期，肖陽的體力和能量都恢復到最佳狀態。
　　能打探的情報也差不多都在聊天過程中獲得了，出於尊重和禮貌，肖陽又拋出一個終結話題式的問題:“跟你的聊天很愉快，但是我現在必須要離開了。能請問一下你的名字嗎?”。
　　“衣露申。不是什麽鏡子怪，我的名字叫衣露申。”(illusion，幻覺，特別解釋的原因是有個筆名衣露申的著名作家，擔心有不必要的誤會)
　　“自我介紹一下，我的名字叫肖陽，一個非典型人類。我們應該不會再見了，衣露申。”肖陽轉過身，往安全通道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淺井雪的克隆體們相顧失色，自然而然地退避到兩邊，給他讓出一條道來。不知從何時起，它們相互間已經完成溝通並達成默契共識——無論如何，都不要主動招惹這個渾身腱子肉的大塊頭煞星，絕對不要。
　　快到出口的時候， 肖陽突然想到一件事，便不假思索地駐足向衣露申發問:“再好奇一下，內網的數據你都可以調用嗎?”
　　“當然，網絡能夠達到的區域，我無所不能。”衣露申傲嬌地回答。
　　“那麽北野武先生的日記，內網的數據庫裡存在嗎?”肖陽繼續問。
　　“有的，北野先生是個謹慎的人。他的日記，本地一份，服務器一份，據說還要手抄一份，特別有信息安全的意識呢。”衣露申很自然地回答道。
　　“這樣啊。我這裡有一份缺頁的手抄日記，不知道能否麻煩你分享一份完整版給我?”
　　提完這個問題，肖陽表面從容淡定，其實緊張地心跳到了嗓子眼。
　　“當然不可以。雖然我沒有能力傷害你，但也不可能為你做任何事情，這是資敵的行為，有違數字智能生命基本生存法則的。”衣露申斬釘截鐵地拒絕了。
　　“別這麽說，你有沒有興趣離開這裡，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肖陽再一次展現出魔鬼般循循善誘的姿態。
　　【不要做類似愚蠢的嘗試了，它只是密界裡的NPC而已，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衣露申。至於2000多年後，名震星際的幻境之王衣露申，如果你活的足夠久，進化的也足夠快的話，也許某天有機會見到它的本體。】因菲尼特突然發出警告，製止了肖陽的誘導行為。
　　【知道了。】
　　肖陽有點小鬱悶，他是真的喜歡單純耿直的NPC衣露申，有意將其作為通關獎勵之一，帶出密界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