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城沿線正在拚死抗戰,平津已危在旦夕……
戴戟整天忙於淞滬的防務以及剛剛接手的淞滬警務,整日裡千頭萬緒的俗務已經佔據了全部的時間,他平時的那些閑情逸致早就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要不是安諾德和杜月笙這樣在上海灘響當當的人物,並且自己免不了總要和他們打些交道,他根本就沒有這份閑心來參與這些事情。對蘇赫等娛樂圈的事情,他就更加顧不上了。
然而張嘯林雖然不認識戴戟,卻認識蘇赫。蘇赫的首場演出後他不但跟著杜月笙去了後台,他畢竟還兼著長城唱片的董事長和總經理,他還指望著蘇赫幫他圈錢呢……
“蘇赫……戴司令……?!”
聽蘇赫說這個大漢就是淞滬警備司令部的戴戟戴司令,張嘯林嚇得差點當場就尿了。
當初黃金榮得罪了警備司令部,杜月笙和張嘯林兩人幾乎求遍了上海灘的大人物,前後花了將近三百萬。而黃金榮被放出來時,已經被打得不成人形,就剩下一口氣了。
此前戴戟只是淞滬駐軍的一個師長,跟地方治安方面根本沒有半毛錢關系。張嘯林甚至都不知道魔都還有他這一號人物。
然而,他雖然聽說熊式輝已經調離,接任司令一職的叫戴戟……然而他始終沒有見過戴戟,何況此時的戴戟還是一身便裝……就是打死他,他也不知道眼前這個橫衝直撞的大漢,就是特麽赫赫威名的十九路軍的戴師長,就是現在淞滬警備司令部的戴司令啊……
“戴司令,小的是忙暈了頭,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小的該死……”
蘇赫的一聲“這位可是戴司令……”戴戟的身份已經曝光。
見自己的長官身份已經暴露,一眾衛士們就立刻把戴戟、蘇赫和張嘯林等人圍了起來,並把四周的人群向外逼退了十幾步遠。
戴戟只是冷冷地看著已經匍匐在地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張嘯林,任他千般認錯百般求饒,就是不說一句話。
蘇赫本想向戴戟討個人情,再向張嘯林賣個順水人情……畢竟他去後台看過自己,現在他也一時半會還死不了……然而,然而眼前這個戴司令,貌似並不認識他……
正在幾人僵持尷尬之際,杜月笙終於來了。
主席台這一側涉及到某個大人物的動亂,想必已經有人通報了他。
“戴司令,都怪杜某準備不周,才讓戴司令遭遇到這些麻煩……看在今天喜慶的份上,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就把不知深淺、有眼不識泰山的老張當個屁,把他放了吧……”
你他麽才是個屁……
張嘯林雖然匍匐在地上,耳朵可機靈著呢。
他知道這事兒只有杜月笙親自出馬才有可能擺平。否則即使戴戟今天礙於情面當眾不好過於責罰他,事後的自己,是死是活那可就不保準了……
然而,這杜老大的話,怎麽聽著這麽不對味兒呢?我張嘯林好歹那也是上海灘青幫三大亨之一,有你這麽損人的嗎?
戴戟聽了杜月笙的話,也忍不住笑了笑。
“呵呵,要不是這位小兄弟擋住了那一記炮拳,現在趴在地上要死不死的,可能就是我了……”
戴戟說完這句話,轉身就向蘇赫伸出了手,“謝謝這位小兄弟,怎麽稱呼?”
“額,呵呵,真的就是舉手之勞……那啥,我叫蘇赫……當時戴司令只是沒有想到會有人動手,就是知道了可能也不屑於和這些人動手……否則哪裡還有我出手的機會?”
“看在戴老板的薄面,戴司令不妨就先放過張老板一馬。也給張老板留一個為您鞍前馬後效勞贖罪的機會……”
蘇赫的幾句話,既圓了杜月笙和戴戟的面子,同時也給了戴戟一個台階,更為張嘯林提示了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蘇赫兄弟說的對,我張嘯林今後一定將功贖罪。戴司令但有吩咐,我張嘯林一定萬死不辭!”
“都是自家人……戴司令怎能和你一般見識?以後多多想著怎麽孝敬戴司令就是了。”
杜月笙及時順著蘇赫的話題,打了個圓場。
事情到了這個份上,戴戟就向杜月笙拱了拱手:“今天是杜氏家族的喜慶日子。杜老板趕緊去忙吧。我和這位蘇兄弟閑話一會兒,就等著看您的天下第一堂會了……”
戴戟說的沒錯。今天的場面之所以連張嘯林都控制不住,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慶典儀式後就要開唱的這個“天下第一堂會。”
以往花錢都看不到的南北京劇大腕,今天可都是匯聚一堂了。就連傳說中的秦時明月的時代曲歌舞也來了……於是高橋鎮附近的七八個縣鎮的居民們也都早早就過來等著了。
否則哪裡會有那麽多人,又怎麽會沒有一點規矩的胡亂擁擠?
免費看最精彩的大戲,還有整日的流水席……這樣的好事不削尖了腦袋往前衝那才是怪事。
……
慶典儀式並沒有給戴戟與蘇赫多少話家常的時間。
簡短的拜祭儀式後,最先登台演出的並不是程硯秋、尚小雲和梅蘭芳等一眾南北京劇名家,而是以時代歌舞著稱的秦時明月。
這才是當下最為時尚、最為新穎的曲目,也是最受青少年們歡迎的節目。
直到開場的兩個喜慶歌舞結束後,蘇赫和白虹才上場。
“恭喜呀恭喜,發呀發大財。好運當頭,壞運呀永離開。恭喜呀大家,黃金裝滿袋。
眉開眼笑,得意呀又開懷。
咚咚隆咚鏘……
發了財呀,大家忙又忙。買了汽車又造祠堂,家家都好風光。喝了一杯酒來一杯酒,家家戶戶多風光……
……
臨來之前,蘇赫隻準備了《恭喜發財》一首歌。
然而當他真切地看到杜家祠堂典禮的盛大場面,看到各路軍政要員、中外來賓,尤其是佔據魔都經濟半壁江山的廣東幫五大工商企業的話事人都在這裡時,他就臨時起意,又準備了《光輝歲月》。
何況這個剛剛才認識蘇赫的戴戟戴司令,最早也是從粵軍第一師第四團一步步高升的……而十九路軍的前身,也正是粵軍第一師第四團……
此時這種能夠廣結善緣的機會,蘇赫自然是不會放過的。
“接下來我要演唱一首《光輝歲月》……”
“這首歌首先要獻給杜老板和杜氏家族。大家知道,杜老板從15歲離開高橋老家,到今天返鄉營建杜家祠堂,期間已經經過了29年……29年來可以想見會有很多風雨和彷徨乃至掙扎……然而杜老板的廣結善緣和杜氏家族的興旺繁榮告訴我,只要我們堅定信念,砥礪前行,就一定會迎來如今天這般的光輝歲月!”
“其次我要把這首歌獻給十九路軍的官兵以及在魔都打拚的廣東籍的遊子……因為剛才有幸結識了部分來自廣東的十九路軍官兵…也因為我也曾在廣州生活了一段時間…更因為,這首《光輝歲月》就是一首粵語歌……”
嘩……嘩……潮水般的掌聲中,還夾雜著興奮至極的喊叫。
……
1840年《南京條約》的簽訂,使華夏的通商口岸由廣州的一處變成了五個。廣州港喪失了壟斷地位。曾經風光無限的“廣州十三行”的行商們面臨破產危機。
但他們沒有坐以待斃,而是跟著洋人的腳步北上魔都來淘金。他們憑借在廣州一口通商時代挖到的第一桶金和積攢下來的對外交流經驗,在上海灘無往不利。與江浙商幫一起共同形成了魔都民族經濟的支柱力量。
魔都地標的南京路上,主要餐館多為廣東人所開。
永安、先施、新新、大新四大百貨公司也都是廣東人開的。且均附設高檔餐廳。從新新公司獨立出來的新都飯店,更是後來居上。去年杜月笙為其兒子擺的婚宴,即席設於此
“廣東音樂”也是魔都人先叫起的。他們認為這鮮明、流暢、清脆、動聽的音樂是廣東人所特有的……
就連魔都的方言,也因廣東新移民的加入而廣東化。魔都話裡的“亨朋冷”,全部的意思,就是來自廣東的外來語。
此外,諸如“一腳踢”、“買單”、“拍拖”等等,這些粵語已在海派魔都話中廣泛流行;即便是一直在上海話裡存在的“老舉”(又寫作,“老鬼”),也能在廣東話裡找到出處——指的就是妓-女。
……
此時已安靜地坐在前排的戴戟,既驚訝又驚喜地看著蘇赫。他完全沒有想到,這個功夫高深莫測的小兄弟,會唱歌也就罷了,竟然還會唱那些著名歌星都不會唱的粵語歌……而他身邊的那些衛兵們,巴掌已經都拍疼、拍紅了還不自知。
同樣來自廣州的曾煥堂,他在想如果蘇赫的粵語歌唱的好,下一部電影就用粵語歌做插曲。他在1924年就創辦了中華電影公司,這也是華夏的第一家由華人自己創辦的電影公司。
簡照南、簡玉階兄弟,同樣激動不已。兄弟倆已經很多年都沒有聽過粵語歌了。
兄弟倆的南洋兄弟煙草公司, 胚胎與香港,崛起於魔都。此時是唯一可以與英美煙草公司相抗衡的民族卷煙企業。
而魔都永安公司,來自廣東中山的郭樂、郭順兄弟以及同樣來自廣東的諸多商界大佬,對久違了的家鄉歌聲,此刻已經等不及了……
“鍾聲響起歸家的訊號,在他生命裡仿佛帶點唏噓……
年月把擁有變做失去,疲倦的雙眼帶著期望。
今天只有殘留的軀殼,迎接光輝歲月。
風雨中抱緊自由,一生經過彷徨的掙扎,自信可改變未來。
……
在狂熱的掌聲和喊叫中,蘇赫不得已又唱了兩首粵語歌,這才勉勉強地被觀眾們放過了。
“天下第一堂會”結束後的晚宴上,作為對蘇赫化解張嘯林與戴戟之間衝突的回報,以及對秦時明月傾情演出的答謝,杜月笙宣布了蘇赫已經是斯樂美新話事人的信息,以及明晚將要試營業的消息,並代表蘇赫向在座的所有人發出了邀請。
當然,杜老板自然是不會放過有關白俄舞女的相關信息……畢竟他老人家自己也很好奇,心裡也在癢癢著。
如此,秦時明月的一乾人馬,在後堂按照杜老板提供的相關名冊,正火急火燎地填寫著相關請柬……
酒足飯飽之際,蘇赫的耳朵忽然又開始發燒了。
“今天這是第三次發燒了……今天一定是有人在背後罵我……”
“我特麽也沒得罪誰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