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以後。

　　衡山路811號。

　　一座三層磚木結構，荷蘭式建築風格的獨立花園式住宅內，百代公司主席阿爾弗萊德?克拉克正翻看著德橋送過來節目單以及作為附件的一摞歌詞。

　　“德橋，你準備怎麽做?”

　　德橋正坐在克拉克老板台的對面。

　　雖然自己已經為這份節目單激動得一夜都沒有怎麽睡，然而當坐在老板面前時，這心裡還是有些忐忑。

　　越是天大的好事，越是無來由地擔心它的走向。

　　聽到老板問話，德橋還是振奮起精神，按照預定的腹稿開始向老板遊說。

　　“雖然我以為蘇赫是個天才，然而這次的節目單還是大大出乎了我的預料。我想公司值得為這次的演出推廣多投入一些。如果演出獲得成功，不但可以多演出一些場次，所灌製的唱片也將會大賣。”

　　德橋十分了解自己的老板。

　　即使他已經拿定了主意，也要再次聽一下屬下們甚至是其他朋友們的意見和建議。

　　所以德橋不需要掩藏自己的觀點。憑他對市場的了解，這份節目單的演出，一定會產生轟動效應。在奠定蘇赫在音樂界地位的同時，同樣會一舉奠定自己的江湖地位。

　　所以他首先提出了對這台演出的推廣建議。畢竟還沒有幾個人認識蘇赫，畢竟這些歌曲和節目就連他都是第一次遇見。

　　酒好也怕巷子深，再牛逼的演出也需要推廣。何況蘇赫還是個一名不文的人，沒有推廣怎麽能成?

　　德橋是昨晚接到蘇赫的電話後，立即親自趕到了新閘路沁園村。

　　果然不出蘇赫所料。敲定節目單的第二天，黎錦輝就把明月社由赫德路又重新搬回到了這裡。

　　拿到節目單後，德橋連夜就開始研究。

　　因為歌詞是需要送審的。所以他重點先是把歌詞仔細地過了一遍。

　　雖然在一兩首歌的歌詞中有“炮火”、“硝煙”及“彈坑”之類的詞語，然而聯系上下文看，這只是對軍人征程上的場景以及軍人可能遇到的危險所做的描述，並沒有絲毫的抗戰、反戰等思想表達。

　　而且，這幾句歌詞還充滿了詩意，有一種直指人心的穿透力。這麽精彩的歌詞，別說沒有什麽問題，就是有一些問題他也要強力去爭取的。

　　德橋斟酌完歌詞後，才開始瀏覽整個節目單。

　　弗拉明戈舞，踢踏舞，牽絲戲……

　　這個蘇，總是讓我有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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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樂隊是他們自己組建的?”

　　克拉克沒有直接回答德橋提出的推廣問題，而是開始詢問樂隊的一些情況。

　　“是的。他們只是從我們這裡借了幾把吉他和貝斯……”

　　“你知道他們的樂隊都是些什麽人嗎?”

　　“知道。基本都是明月社原來的人馬。包括黎錦輝和黎錦光兄弟以及那個聶紫藝。”

　　“首場演出的時間與地點，你是怎麽考慮的?”

　　“根據他們目前的排練情況以及對整場演出所需要的推廣周期，初步考慮我準備把首場演出的時間定在一周以後，也就是4月1號的晚上。那天是禮拜六。至於演出地點，我想還是藍心大戲院比較合適。一則這個戲院就在咱們的法租界，二則這個戲院可以容納將近兩千人，算是比較大的戲院了。第三公司和他們也有過多次合作，場租或者分帳也相對比較好談一些……”

　　“如果老板沒有其他指示，今天下午下班前，

我會把首場演出的所有事宜整理成一個完整的計劃方案，包括所有預算在內，一並報送給老板。”　　克拉克稍稍沉思了一下。

　　“那你先去準備吧。推廣事宜等一並在明天早上給你答覆。你可以按照你的計劃先行與報方聯系，提前做好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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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華懋飯店頂層，維克多?沙遜的私人寓所。

　　剛剛洗漱完的魔都交際花孔慧蘭，只是簡簡單單地在臉上描繪了幾下後，並沒有留下來陪沙遜爵士早餐，只是帶著爵士送給她的兩打法國絲襪就匆匆離開了。

　　沙遜爵士隻喜歡和女人上床。

　　不喜歡和上過床的女人一起共進早餐。

　　甚至還不喜歡和女人共浴。雖然他這個可以俯瞰整個上海灘的寓所裡，有著兩個大大的浴缸。

　　孔慧蘭了解過沙遜的一些好惡，雖然心有不甘，還是默默而匆匆地離開了。

　　沙遜一邊吃著早餐，一邊瀏覽著當天的報紙。

　　直到把所有的報紙、所有報紙的內容都瀏覽完了，他才專注地看起百代公司刊登的演唱會廣告。

　　“哈哈，克拉克這個老家夥，這次的手筆還是很大方的嘛！”

　　沙遜手邊一摞的報紙。《申報》、《大晚報》、《大公報》、《中央日報》和《字林西報》等魔都幾家著名的中英文大報，是他每天早餐時必讀的內容。

　　早上讀報的習慣就像他每天上午都要去六角音樂亭散步一樣，雷打不動，風雨不誤。

　　這幾家的報紙幾乎都用了最後的兩個整版為百代這場演出打了廣告。

　　第一個整版的內容，是對演出單位、出場的明星以及主要的節目內容和演出時間、地點、票價和售票時間等做了介紹。第二版則是刊載了演唱會上所要表演的幾首新歌的歌詞。

　　“秦時明月文化傳播公司?”

　　第一版上的所有廣告信息沙遜都比較熟悉。包括所有將要出場的大明星和小明星們。

　　只有這個以演出單位落款的“秦時明月文化傳播有限公司”是沙遜陌生的。

　　“難道又是蘇……搞出來的么蛾子?”

　　沙遜笑了。

　　這個蘇，確實有點意思。

　　然而，文化傳播又是什麽鬼?

　　難道除了唱歌，他還會搞其他的什麽文化產業?

　　“牽絲戲?這個應該就是唱昆曲的木偶戲了。”

　　“古風，嗯，這個牽絲戲確實是華夏一門古老的藝術……”

　　沙遜繼承家業從印度來到魔都不久，就喜歡上了這座城市。很快就把印度的主要產業都轉移到了魔都。

　　在魔都生活了十幾年，他覺得自己已經是半個華夏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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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平。天An門內，舊朝房，華夏營造學社。

　　“校理”林徽因的桌子上，一邊堆著一大堆測繪圖紙;另一邊是一堆《學文》月刊的來稿以及剛剛打印出來的《學文》創刊號小樣。

　　手上成堆的活都沒來得及乾呢，林徽因卻被一份報紙上刊登的歌詞給吸引住了。

　　“當硝煙查封了早春的屋簷，當炮火映紅了遠方的天空，我用固執的枯藤做成行囊，走向了那布滿彈坑的他鄉……

　　林徽因對文字有著詩人般的敏感，她只是掃了一眼就被報紙上幾首歌的歌詞給吸引住了。

　　……”

　　“誰知道我們，該去向何處。誰明白生命，已變為何物。是否找個借口，繼續苟活。

　　或是展翅高飛，保持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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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知道我們，該夢歸何處。誰明白尊嚴，已淪為何物。是否找個理由，隨波逐流。或是勇敢前行，掙脫牢籠。

　　我該如何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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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明白尊嚴，已淪為何物……是否找個借口;繼續苟活……”

　　林徽因一邊看著報紙一邊嘴裡叨叨咕咕……然後忽然就大喊大叫了起來:“思成，這個周末我們去魔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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