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赫沉思這兩秒在想,接下來還要彈唱些什麽歌。
隻有繼續彈唱下去,才會繼續有錢被丟進琴盒子裡。
這樣的好勢頭,他從來都不會浪費的。
至於唱什麽歌才能繼續投其所好,又不會有什麽風險,他覺得還是需要稍稍想一下的。
至少不能太超前,曲風也不好跨度太大。否則他真真有可能就成了眾人眼中的妖孽。
他不想找麻煩。
雖然他還不能確定現在到底是哪一年。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二十到四十年代中前期的魔都乃至整個華夏,是京劇、戲曲、地方小調和爵士樂佔據著主流。
少量剛剛破殼出土的國語時代曲,則大多是由各種民間小調、戲曲和爵士樂的融會貫通而創作出來的。
國語時代曲,就是那個時代的流行音樂,也是後世華夏流行音樂的鼻祖。隻不過當時還沒有流行音樂的概念而已。
這個時期的“國語時代曲”,雖然也有部分革(和諧)命歌曲,但主流的國語時代曲,就是在後世的那個特殊年代裡,大多被稱為靡靡之音、帶有黃顏色色彩的音樂。
比如毛毛雨,比如玫瑰玫瑰我愛你,比如夜來香、夜上海,比如,我要你……
然而正是這些剛剛破殼出土的靡靡之音,卻風靡南洋,甚至影響到了美國,推動了整個華夏流行音樂的國際化。至於此時與流行音樂相對應的革(和諧)命歌曲,同樣是那個年代所需要的最強音。因為在那個被宵小欺辱到家門口的時代裡,需要一種更有鬥志、更加積極向上的音樂。
然而在公共租界,演唱革(和諧)命歌曲是不允許,也是不可能的。
沒毛病的自然是國語時代曲。但此時的國語時代曲,似乎大多都是女生們唱的……適合男生唱的曲目,蘇赫一時之間,還真就沒有想起來有些什麽……甚至是一首都沒有想到。
所以,目前情況下的最佳選擇,還應該是英文版的抒情流行樂。
從剛才這首《You Raise Me Up》(因為你的鼓勵)的反響來看,這些聽眾們至少目前還沒有什麽疑問或過多的驚詫,甚至都很喜歡。看來抒情流行風還是比較容易被接受,也是比較穩妥的。
蘇赫原本想彈唱一些曲風和民國背景相近的歌曲了。甚至想多換一些曲風好好裝一下逼。然而轉念一想還是先別N瑟得太過分了。
目前畢竟情況不明,還是安全第一,穩妥為上。
於是,他一口氣接連唱了五六首西城男孩抒情流行曲風的歌曲。
最後以他最喜歡的兩首《Soledad》和《My love》收尾。
連續的演唱,令整個彈唱的過程中,蘇赫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現在的處境。他全部身心都融入在了音樂裡。
這個期間有人離開,又有更多的人過來圍觀。琴盒裡叮叮當當的聲音接連不斷。
然而蘇赫對這些似乎已經完全沒有什麽感覺了。
他有點口乾,似乎還有點餓了。
於是他站了起來。
“謝謝各位喜歡我的歌。然而現在我的嗓子已經幹了,肚子好像也在不斷地提出強烈的抗議了……”
遊人中有帶了手表的,此時不約而同地紛紛挽起袖子看表……
是的,已經是下午一兩點鍾的時光了。
人群再次響起了掌聲和高高低低的哄笑聲。
蘇赫保持著站立的姿勢,看著緩緩散去的人們。
直到身前無人了,他才走下台階把琴盒提了上來。
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的收獲都要多。
他很想坐下數一數到底有多少錢。又擔心此時會有人躲在某個角落裡偷偷地看著他。
自己這麽牛逼的人物,被人偷看,尤其是被女生們偷看,不是很正常的嗎?
自己這麽牛逼的人物,很在意這點小錢嗎?
嗯嗯,如果沒有這點小錢,就隻能痰狽浚氐貝玻安艘安蕕備閃噶恕
他馬上要吃飯,還要找一個住的地方。
酒店是不可能的了。
那就隻能租個房子。
押金和房租,無論這次收再多的錢似乎也是不可能夠用的。
還是先解決肚子,然後再想辦法吧。
他隻是掃了一眼琴盒,才發現琴盒中的紙幣少得可憐。已經堆成堆的硬幣,大大小小、白的黃的都有……然而傳說中買一袋米需要扛一麻袋的法幣呢?
他記得法幣是在民國24年(1935年)的下半年開始發行流通的。那麽這種狀況是不是說,現在的市面上還沒有法幣出現?也就是說,現在的時間應該是在1935年之前的某一年?確切一點說是在1928年6月1日和1935年之間某一年的某一天?
等會出了公園買張報紙就知道了,蘇赫想。
最先吸引蘇赫眼球的是琴盒裡僅有的五六張紙幣。
因為那是幾張蘇赫非常熟悉的英鎊。
即使蘇赫是個穿越者,他也知道在民國時期的日常消費中,別說英鎊,就是袁大頭出現的幾率都非常少。平時逛個街買個菜吃個飯啥的,如果不是去酒店擺排場,幾個幾十個銅錢、頂多有個幾角錢就足夠了。
冷不丁掏出個袁大頭,大多數的小商小販都找不開。還需要現去兌換,不但沒有人願意侍候你,還會把你當做“拿大嚇唬小孩兒”……裝那啥……裝那啥來著?
而英鎊隻有在大宗交易、外匯交易時才有可能出現,平時的市面上幾乎是看不到的。
這就讓蘇赫有點懵逼了。
蘇赫隻是順帶著掃了一眼就清楚地發現,那幾張英鎊中,有四張是二十元面額的,另外兩張分別是五元和十元面額的。
也就是說,隻是紙幣就有九十五英鎊……這是什麽概念?
那可是將近有千八百左右的袁大頭……比傳說中住在周樹的那個人,一個月的工資還要多,似乎和清華大學校長老蔡的月工資差不多了……
蘇赫曾經幾乎跑遍了整個英格蘭。收到最多的是便士和先令。而五元、十元和二十元英鎊面值的雖然也收到過,次數卻實在是屈指可數。
蘇赫有些後悔。唱歌時怎沒有看看是哪個大佬這麽牛逼,有這麽的大手筆。如果知道了是哪個,找個機會去抱抱大腿,豈不是會輕松很多。
他先把那幾張英鎊揣進口袋,然後才一把又一把地開始往口袋裡裝硬幣。
除了十幾枚袁大頭外,其次就是一些中圓(五角)、貳角和壹角的。剩下的就幾乎全是銅元了。這銅元,也就是傳說中俗稱的“大子兒”、“大錢”了。
比如那句“孔乙己罩住茴香豆,排出九文大錢……”
那個“罩”字和那個“排”字,不知被劃了多少次重點。
第一天穿到這裡,收獲竟然如此豐厚。
看來民國還是很好混的。
看來在民國沿街賣唱,也是一個很有前途的職業。
蘇赫雖然長得不醜,想的卻也是很美。
一直到後來維克多?沙遜跟他說,他當時往琴盒裡投了兩張二十英鎊,是因為當時的蘇赫看起來至少是個有身份的貴族人士。在此演奏也絕不會是為了討些鈔票,極有可能是惡作劇般的玩玩票,或者隨性的有感而發、自娛自樂而已。
而他之所以給了兩張二十英鎊,也隻是向蘇赫純正的英文歌聲、魔性的旋律和超高的演奏水平致敬而已,完全沒有半毛錢施舍的意思……
蘇赫信了。
然而沙遜並沒有說真話。
他從始至終都堅信,蘇赫就是摩西派來的使者。
否則呢,沒有人能夠毫無征兆地從天而降。
更沒有人,能為人世間帶來那些聞所未聞的音樂和舞蹈,以及一而再、再而三地帶來那麽多傳奇。
就像王佳芝不需要任何理由地相信蘇赫一樣,沙遜也不需要任何理由。
他隻是虔誠地篤信自己的信仰。
至於德橋丟的那張二十英鎊,則純屬投資了。德橋與蘇赫的第二次見面時,迫不得已的的情況下才說出了這件事以及具體的數目。
以至於後來蘇赫又認識了更多當時在場的人,大家的回答竟然和維克多?沙遜的口徑出奇的一致。當然也有三兩個例外的,這些都是後話,暫且先放著吧。
隻是令這些人打死也不會想到的是,這幾張致敬(沙遜的也算是致敬的吧,他的信仰畢竟隻有他一個人知道。)的英鎊,對此時的蘇赫而言,無疑就是真真的雪中送炭了。
……
蘇赫打算先找個地方吃飯, 然後再找個僻靜的地方數一數總共騙了多少錢。錢的多少可能會決定他下一步的計劃和打算。
至少,如果能夠付房租那就是解決了最大的問題。如果不夠,他今天下午就必須還要繼續琢磨騙錢的方法。
出了公園西側的大門,蘇赫就停下了腳步,猶豫著往哪個方向走。
是先找個地方吃飯,還是先找個地方數錢玩?
似乎這兩個要求都很迫切。
錢多些就可以吃點好的。錢少嘛,那就先填飽肚皮再說……
何況,他還真想仔細看看那些中圓、那些大子兒究竟長個什麽樣。
然後就是,他對現在的房租以及食品消費品的價格,竟然還完全缺乏概念。
因為這個時期,不但貨幣種類繁多,物價也幾乎就是一年一個樣,一個地方一個樣,甚至是大起大落。
盡管他曾經看過許多相關資料,但現在的腦子裡仍然是一團漿糊。
即使記得很清楚,然而僅憑曾經的資料閱讀,顯然也不可全信。畢竟那都是百八年之前的事兒了,真真假假誰能說得清?
……
“先生,您是找不到路了嗎?”
蘇赫……
終於有人說話了。
這是來到這個世界以後,他所聽到的第一聲……人類明確地對自己發出的聲音。
還是個年輕女子的聲音。
至於剛才的掌聲,大多都是炸毛們發出的聲響。
當然不算。
“哦……我隻是……一時間不知道往哪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