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無敵喝酒之時,一個白面郎君面帶喜色,身子輕盈,後邊跟著幾個威武大漢,朝這邊過來,看她舉止應該是一個女扮男裝的姑娘,見她徑直在鄭無敵邊上坐下,眼神裡露出幽怨之色。
她慵懶的眸子瞥見余鵝,微微一笑,道:“二郎,這位是?”
鄭無敵脖子一縮,到有些怕這位女子,呵呵笑道:“玉蘭,這位乃是我的朋友,今日聲名鵲起的小神仙余鵝余公子!”
“余公子神機妙算,當日在賭坊小女子可是見識過的,想不到您還會算命呢。”
余鵝笑道:“略通一些粗淺知識,不值一提。”
“二郎,你說這件事妾身要不要告訴爹爹呀?”趙玉蘭身子付在鄭無敵身上,小手指在鄭無敵胸口打轉,嫵媚動人的眸子逡巡著。
“這個,這個就不用了吧。”鄭無敵貼在趙玉蘭耳邊小聲說道。
余鵝偷偷笑著,這小子原來是個妻管嚴。
鄭無敵問余鵝,“余兄,剛才的對子你可有答案。”
“自然是有的,比如這個,聽燕語鶯啼,天然節奏,憂心變作歡心,呵、呵。”
“還有這個賞詩綺曲麗,宛如雲霞,愁緒變作思緒,奇、奇。都可以。”
那邊樓上裴婉兒一說話,樓裡安靜下來。
“我這邊的對子是,賞詩綺曲麗,宛如雲霞,愁緒變作思緒,奇、奇。”
一聲喝的滿堂彩,輕柔的聲音回蕩起來。
鄭無敵無比震驚,懵逼的看著余鵝,壞笑道:“余兄好本事,我說你剛才怎麽抄小紙條幹什,原來是英雄救美啊!”
“是啊,這對子和公子的一樣呢!”
“裴姑娘聰慧,我隻是寫了兩個字而已。”
魏朝雲心驚,這對仗工整,渾然天成,自己也是鑽研許久才有思緒。
他還想要繼續為難裴婉兒,熟料裴婉兒先道:“今日才子齊聚,不如比試一番,大家可以共同出一個題,給一個范圍,然後作詩如何?這樣都能參與。”
裴婉兒果然聰慧,懂得轉移話題,本來焦點在於她,現在大家也都關注樓裡的所有人。
“不如婉兒姑娘出題便是,這樣也公平公正。”盧伯遠站起身,收起折扇,端的是風雅翩翩。
“那就由小女子出題便是。”裴婉兒隔著紅紗,目光掃著場間。
“小女子近來畫了一幅畫請各位指點一二。上面還未題詩,大家可以根據意境贈詩一首,婉兒感激不盡。”
小廝取來畫展開,懸掛於空中,畫中是描繪的是邊塞軍營,營中將士正在慶功,夜空下的酒杯清澈透亮,猶如美玉,潔白無瑕,身著戰甲的將軍端坐在中帳,而手中卻拿著琵琶在彈奏。
他的眼睛在流淚,眼睛看著的西北方向,狼煙遍地,無數將士的屍骨堆積如山,血流成河。
畫面壯闊遼遠,意境深沉,從軍營到戰場,更是影射著如今大唐西北邊境的戰況。
突厥人數次突襲邊境,燒殺搶掠,邊軍雖然擊退敵軍,可是損失慘重。
“婉兒姑娘好畫工,此畫意境宏大,胸懷寬廣,真是巾幗不讓須眉。”
“若是誰能吟出,便請登台說與大家。”
“這詩怎麽做?”
“老子不會!”
所有想要一親芳澤的人絞盡腦汁,或者可以寫出一兩句,但也隻有一兩句,上去也是丟人。
鄭谷亮嬉皮笑臉,恭維道:“在場眾人,也就隻有盧兄你有如此才氣,
不如就上去讓他們看看范陽第一才子的能力。” 一位身材魁梧,長滿絡腮胡子的漢子衝上去,甕裡甕氣,中氣十足,道:“我來,不就是寫詩嗎?俺關小西就來賦詩一首,聽著。”
樓上,三位角色美人坐在一起說說笑笑,裴婉兒看著桌子上的紙條,上面隻寫著兩個字,一個詩,一個曲,若是沒有這兩個字她是不會對出來剛才的對子的。
“剛才是哪個公子遞上來的紙條?”
後邊的丫鬟指著余鵝道:“小姐,是那個悶頭喝酒的黑衣公子。”
裴婉兒順眼望過去,眉眼間溫和不少。
裴池兒氣憤道:“姐姐,剛才那個魏什麽實在可惡,他就是那個蓮心過來惡心咱們的。”
樓下的關小西低頭,摸著胡子,然後背起雙手,中間台子上走走停停,他咳嗽兩聲,便開口道:“一個將軍狂喝酒,手拿琵琶眼淚流,要問為何眼淚流,多是婆娘沒法瞅。”
什麽鬼?
這是哪來的二貨。
“切,下來吧!”
“哈哈哈……”大家哄笑起來,將關小西趕下台。
接下來有幾個人也上去,但是說道一兩句便沒了下文便也放棄,直到台上下來一位風度翩翩的公子。
是剛才見過的在崔養身邊的那個人,余鵝自然不知道他是誰,可是看他很是自傲,氣勢凌人。
“在下范陽盧伯遠,聽聞婉兒姑娘盛名,特來一觀,看姑娘的畫作,猶如置身千裡之外的戰場,磅礴大氣,又不失女兒家的柔情,這首詩贈予姑娘。”盧伯遠站在台上,看著樓上裴婉處,笑容裡竟有幾分淫邪。
“范陽盧家可是士族豪門。”
“盧伯遠就是那個范陽鄉試第一名,力壓范陽才子,做詩更是一絕。”
余鵝暗暗記住這個人的名字,然後聽他開始作詩。
“白日登山望烽火,黃昏飲馬傍交河。行人刁鬥風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野雲萬裡無城郭,雨雪紛紛連大漠。胡雁哀鳴夜夜飛,胡兒眼淚雙雙落。聞道玉門猶被遮,應將性命逐輕車。年年戰骨埋荒外,空見蒲桃入漢家。”
此詩意境宏大,倒是一首好詩,可惜對應這幅畫有些不對頭,余鵝暗暗搖頭,要說邊塞詩,當年可是背了一大堆,對應這副畫,描寫貼切而且是千古名唱的應該是王之渙的涼州詞最為貼切。
裡面的將軍,戰場,眼淚,美酒,酒杯,明月等等意象羅列在內,和此畫渾然天成。
“好詩,盧公子大才。”
“不愧是范陽第一才子,能夠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做出這樣一首好詩。”
“我等十年寒窗苦讀,羞愧難當啊。”
“婉兒姑娘覺得如何?”盧伯遠對這首詩自然是有信心的,所以底氣十足。
良久,裴婉兒站起身來,細細道來:“盧公子這首詩自然很好,可是對著小女子這副畫卻有些……有些……”
裴婉兒怕得罪人,她一介青樓女子,如何能夠開罪一個權貴公子,而且自然也得顧及他們的面子,有些話確實不好說。
鄭無敵這時幽幽道:“有些牛頭不對馬嘴,這詩和這畫對不上。”
其他人在仔細揣摩一番,豁然開朗,畫和詩倒是真不配。
“即便如此,此詩也是一首難得的佳作。”崔養陰笑道。這鄭無敵真是活膩了,竟然當眾拆盧公子的台。
盧伯遠細細觀著那幅畫,臉色古怪,一甩衣袖,匆匆上樓而去。
鄭無敵道:“裴姑娘,我兄弟會作詩,剛才的對子他和你想的一樣呢。就讓他試一試。余兄。”
余鵝嘴角一抽,一臉懵逼,扯我幹什麽?
當著這麽多人的面,很緊張。
眾人看過來,盯著余鵝。
裴婉兒欣喜道:“余公子可有佳作?不如說出來讓大家鑒賞一番。”
“哦,我知道他,就是城西一個騙人的窮算命的,他會作什麽勞什子詩。”
“你是說近來長安城聲名鵲起的小神仙嗎?”
“對呀,就是他。”
鄭谷亮見他坐在鄭無敵身邊,嘲諷道:“他怕是不敢,那些騙人的把戲在街頭混飯還行,那裡能夠拿出什麽真才實學來,他若是能夠作出比盧公子好的詩,老子叫他一聲爺爺。”
余鵝極度厭惡這樣的舔狗,但是他非要送上門,余鵝自然不再拒絕。
余鵝整理一下衣服, 然後大搖大擺的走上台子,指著鄭谷亮所在的雅間,道:“叫我爺爺倒是不必,我可不想有你這樣的傻孫子,隻不過我若是能夠寫出比剛才更好的詩句來,你賠我些錢就行。十片金葉子如何?”
鄭谷亮一拍桌子,怒吼道:“好,不過,你若是做不出來,老子割了你的舌頭。”
“大家可都看見了,請大家做個見證,我與這位公子便打個賭。”
“余兄,有把握嗎?”鄭無敵有些擔心,畢竟那個鄭谷亮不是什麽善茬。
余鵝給他一個眼神,讓他放心。“裴姑娘,在下這首詩便送與姑娘。”
只見余鵝慢慢走著,口中一步一詩,“葡萄美酒夜光杯,欲引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當余鵝每說出一句詩,畫面感油然而生,徐徐展開,戰場上的一醉方休,豪情壯志,本來也沒打算活著回到家鄉。
一片寂靜,大家都被帶入詩的意境中,良久,樓上裴婉兒一字一句的重複著。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她展顏一笑,眼淚落下。然後吩咐丫鬟研磨,在紙上寫下這首詩。
當她緩緩抬起頭,眼眸燦若星辰,而下面在早已經議論紛紛,到底是這首詩更好,還是盧伯遠的好?其實心裡早有定論。
關小西一拍桌子,道:“這詩老子喜歡。”
“嗯,與畫相襯,渾然天成,而且詩意動人。”
裴婉兒問道:“余公子,此詩可有名字?”
“不如,就叫涼州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