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宗空收到了一封信,是七郎寄來的,信上說,他要回峨嵋了,隻不過,他希望可以帶兩個太吾村的村民一齊上峨嵋來。
自然是沒問題!
隻要他回來,宗空什麽都能應允。但那信中極盡客氣之言,倒叫宗空有些失落。
原來他倆師徒倆的關系,已經生疏到這種地步了麽?
但這也怪不得別人,誰叫當時七郎提出要更進一步時,她顧及出家人的身份,厲言拒絕了呢?
這些天來,她懊悔不已,她向天發誓: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會好好珍惜。什麽流言蜚語,什麽狗屁規矩,她不在乎那些,她也是女人,她也有權利向往愛情。
於是她每天就站在山門那兒等啊,從日出到日落,再到夜空中滿布繁星,才舍得回到屋子裡去。
這樣往複,一個星期以後,她終於望到了,在峨嵋山的山腳下,一位著福祿錦衣的翩翩少年騎一匹高頭大馬,帶著兩個看不清樣貌也分不清性別的村民,踏上了登山石階。
宗空的心情頓時變得雀躍了,可那少年緩緩走進,她看清了,他身後的那兩個村民,並不是男兒。
一時之間,宗空竟覺得心裡有種說不出的苦澀,好想要像小女孩一樣大哭一場。
但她不能那樣做,她是堂堂峨嵋派的掌門人,絕不能失了門派的面子。於是在七郎到達山門之前,她盡力地平複自己的情緒。
等到七郎真的走到了山門處,她隻是不以為然地問了句:“這兩位是?”
七郎笑著答:“哦!我給您介紹一下。”他指向了左手邊的一位皮膚黝黑的少女,宗空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在心裡悄悄總結道:姿色一般。七郎道:“這是寧無邪。”他又指了指右手邊的一位中年婦女,宗空也瞥了她一眼,也在心裡給了她一個定位:年老色衰。七郎道:“這位是越奇。”
兩人均向宗空行了個禮。
七郎又道:“這次帶他們上山,其實是因為越大媽受傷了,我醫治不好,想請師傅看看有沒有什麽辦法。而寧無邪說也想學些基礎的傍身武功,不知道行不行。”
宗空立馬面露驚喜之色,心想:原來這兩人都真的隻是他的村民啊,是我多想了。嘴上立馬說道:“當然可以。”手則向身後的幾名弟子擺了擺,“你們過來,先帶這兩位客人去休息!”又對七郎道:“你先隨我來,我有事情與你說。”
七郎隨著宗空步入了自己的房間內,師太卻是一副憂心忡忡地模樣,她在房間裡來回踱步,確認了好幾次門的確已經被自己鎖死了並不會有人知道她等下要說的話之後在七郎身前坐下。柔聲道:“你上次喝的那個酒呢,帶了嗎?我也想嘗試一下。”
七郎笑著說:“原來師傅也是性情中人,酒自然是有。”說著便從背後的包袱裡掏出一個裝酪酒的瓶子,擺在桌子上,“隻不過,我來時路上貪嘴,已喝過幾口了,若師傅不嫌棄的話……”
“不嫌棄。”宗空果斷地說,迅速地端起了桌上的酒瓶往喉嚨裡灌去,幾口酒下肚,宗空的臉上也浮現了幾抹紅色,神智也有些恍惚了。她將臉和七郎湊近了些許,癲笑著道:“都說酒壯慫人膽,我宗空自認不是慫人,但有些話,還是得借著這酒的後勁才說得出來……對不起,七郎。”
七郎有些被她嚇到了,挪動椅子往身後退了幾寸,“師,師父何出此言呐?”
宗空卻沿著桌子步步緊逼,甚至直接將腦袋靠在了七郎的胸膛上,
“說來可笑,我十八歲出家,三十歲當掌門,自以為絕不會對男人動情。可那天眾弟子押送囚車回來,告訴我說,有一位叫做七郎的少俠救了他們,還給我描述你的長相,說生得怎樣俊俏,我竟真的對你有了興趣。直到那天你上山來,一雙如紅寶石般耀眼的血瞳,閃著凜冽的英銳之氣,在看似平靜的眼波下暗藏著如隼般尖銳的眼神,配在一張端正剛強、宛如雕琢般輪廓深邃的英俊臉龐上,更顯氣勢逼人,叫人再也不敢挪開眼睛。我必須得承認,我喜歡你,可礙於一些繁瑣的規矩和世俗的看法,我上次拒絕了,我向你道歉,對不起。” “可是……”七郎有些猶豫,宗空對他的確是好,但他對宗空的感情卻絕非是愛,上次表白是出於一種感恩的心理。可那是過時不候的,再來第二次,七郎卻並不打算答應了。
但沒等七郎給出答案,宗空又從七郎身上彈了開來,從袖中飛出一排珍貴的秘藥和寶器,置於桌上,對七郎道:“若你答應再給我一次機會,這些東西,我所有的一切,我能給的,我全都給你。”
七郎瞥了眼桌上的器物,大多是他看不懂的物件,雖然珍貴,可一些寶劍之類的東西倒是他從來都用不到了,不過就在那些奇珍異寶當中,十分不合群地擺著三個蛐蛐罐,裡面不停地發出誘人的鳴叫聲。七郎知道,那裡面裝著的,就是當初打敗了真紅的蛐蛐。
想到這裡,七郎不自覺地吞了口口水,剛剛想到的拒絕的話也咽了下去,轉頭變為了一句:“求之不得啊!師太!”
宗空喜極而泣, 一把撲進了七郎的懷裡,一時間不知所言。
往後的日子裡,七郎在峨嵋山的生活與之前無異,吃飯,睡覺,學藝,鬥蛐蛐。但也有豐富的地方,比如現在,七郎無聊時可與寧無邪切磋切磋武功,煩惱時又可找越奇談心。師太也如往常一樣對他百般的好,隻不過現在,她對七郎的好有些太不遮掩了,引得好多師兄弟們都說閑話,尤其是有一個叫百裡染青的長老,他覺得七郎這種行為敗壞了峨嵋的風氣,因此十分厭惡七郎。
可礙於有宗空的保護,也沒有人敢對七郎做些什麽。
就這樣日複日,年複年,又過了數載,噩耗終於還是出現了――宗空因病去世,百裡染青繼任峨嵋掌門。
當初宗空對七郎有多好,他便對七郎有多排斥。
一日晚上,七郎夢到了逝去的宗空,宗空托夢與他說:“對不起,七郎,這一世遇見你時我已是不惑之年,方才釀造出了許多的遺憾,若有來生……若有來生的話……”宗空說到這時便已再吐不出任何一個字了,隻是將手直直地指著揚州的方向,然後化為了一縷青煙,消散在了七郎的夢境中。
醒來後與越奇講起,越奇向七郎解釋道:“這是故人托夢,宗空師太的下一世,定是生在了揚州吧。”
七郎心想:初見師太時,師太已年老色衰,但仍能看得出來,年輕時是個美人胚子,如果可以的話,若真的有來生,能與師太再續前緣,倒也是一樁美事。
“罷了!反正這峨眉山百裡染青也不待見我,還不如去揚州找師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