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小院外,許含煙一下子甩開了朝歌的手,“你就這麽走了?”
朝歌攤了攤手,回答道:“不然呢?”
“那老頭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做夢這種事你說了又不算,明天他肯定會賴帳的。”
“你不是說我是騙子嗎?這會怎麽又擔心被別人賴帳了?”
“騙子歸騙子,你大晚上也不能這麽白跑一趟啊!”
朝歌走到小院的牆根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後腦杓靠在牆面上。
“你幹什麽?”
“你先回去吧,我還得在這等老劉做夢呢,”朝歌衝許含煙揮了揮手,“你應該有經紀人吧?打電話叫他來把你接走吧。”
“等他做夢?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快走吧,再晚點這裡可就會鬧鬼了哦。”
許含煙聞言打了個寒戰,左右扭頭看了看,“那,那我先走了哦,你小心一點。”
接著,許含煙拿出了手機,撥通一個號碼後講了幾句話,便在朝歌身旁蹲下了。
“喂,你真不是騙子?”
“別整天喂喂喂的,叫我朝歌。”
“朝歌,你真的沒有騙青空姐?這世界上真的有妖魔鬼怪?”
“她不是都大數據分析了嗎,我怎麽騙她。”
“假如,我是說假如,”許含煙扭捏道,“假如你說的是真的,那麽我有沒有可能像小說裡那樣成為修士或是魔法師異能者呢?”
朝歌聽完就笑了,“合著你早就相信齊青空說的話了,跟我這一路就是為了拜師啊?”
“人家才不要當你徒弟呢,哼。”許含煙別過了頭。
“能不能當我徒弟還得看你資質夠不夠呢,改天有空來一趟事務所我幫你測測,友情價八折一千六。”
許含煙張嘴打算說些什麽,卻被一聲叫喊聲打斷了。
“含煙!”一位身穿筆挺西裝的俊朗男子領著一個保安向小院跑來,兩道手電的光在黑夜裡劃來劃去。
“含煙,你在這裡做什麽!這個男的是誰?”男子帶著保安趕到了小院前,手電筒的光直直地照在了朝歌的臉上。
感受著強光的刺激,朝歌用手擋住了眼睛,口中無奈道,“大哥,你這架勢,是來找人的還是掃黃的?”
“王序堯!你尊重一下別人行不行,這位是我的朋友。”一旁,許含煙生氣了,“上次青空姐的事還沒找你麻煩呢,你還有臉貼上來?”
“含煙,我一聽韓姐說你這邊有事我就馬上趕過來了,我也是擔心你的安危啊……”
“夠了!別叫我含煙,我們沒那麽熟,”許含煙面若冰霜,“你自己回去吧,我等韓姐過來。”
王序堯吃了閉門羹,悻悻然離去,臨走時還狠狠瞪了一眼朝歌。
在他走後,許含煙似乎沒了聊天的心情,雙手托腮蹲在朝歌身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而朝歌,則又一次感受到了那股陰冷詭異、滿懷惡意的氣息,隨之而來的是一股奇異的律動,附近的天地靈氣在以某種特殊的頻率振動著。
一些知識毫無征兆地闖入了他的腦中。
“原來這樣就可以進入他人的夢境嗎?”他調動起氣海中的靈氣,模仿著外界天地靈氣的振動,漸漸達成了某種共鳴。
他的意識漸漸從物質世界當中脫離,進入了之前在儲物間所見的那一方浩淼世界。
他的意識體向最近的一個氣泡中高飛而去,其中的世界,亦是深夜。
……
朝歌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身處在殯儀館的正門口,抬頭就是“藏海市殯儀館”幾個大字。
殯儀館底層的大廳被幾盞燈籠發出的油綠色光芒照亮,有一些人影聚集在燈籠的下方,白霧彌漫,影影綽綽之間,叫人看不真切。
墳山之上也是同樣,掛滿了燈籠,隻是看不見半個人影,那間守墓人居住的小院子也不見了蹤跡。
朝歌的心裡有一種預感,“要是在這個夢裡的劉鐵生死了,恐怕會發生什麽很麻煩的事情啊。”
他邁步向大廳方向走去,打算先找那些人打聽一下情況。
最近的一間告別廳叫懷恩廳,是面積最小,租金也最低的廳室,廳前的燈籠下,門庭冷落,隻有一家三口圍坐著一張方桌,都低著頭不知道在吃什麽東西。
朝歌藝高人膽大,再加上心知此時正身處夢中,自然心無懼意,就這麽大大咧咧地走向了那一家三口,在方桌空著的那一方,一名小男孩的旁邊落了座。
看見桌面上的事物,朝歌屏住了呼吸,心跳仿佛漏了一拍,他被嚇到了。
方桌上,擺著一個碩大的盤子,盤中是一條魚,一條臉上長滿了皺紋的魚。
更確切地說,是長著劉鐵生的臉的魚。
魚未經烹飪,身上被澆滿了熱油,仍奮力擺動著尾巴,卻被男主人一雙筷子死死摁住,鱗片破損,灑滿桌面。
女主人伸出筷子, 捅穿了魚腹,鮮血混著內髒流了出來,她夾起了魚腹上一大塊嫩肉,遞給了小男孩。
“乖兒子,多吃點魚,魚肉可以補腦。”女主人聲音溫柔和藹,打著白色粉底的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意。
但落到朝歌的耳朵裡,這句話卻成了兩重音。
另一重聲音尖利刺耳,但仍能分辨出出自女主人之口。
“咱家寶寶上幼兒園學費要兩萬,你爹那還有三萬存款是吧?剛好我還能辦張美容卡。”
男主人也動了筷子,雖然默不作聲,但依舊有聲音在朝歌腦中響起。
“爹,我在單位犯了事,不想點辦法的話可能混不下去了,公司領導挺喜歡酒的,您藏的那幾瓶茅台還在嗎?”
分而食之,人聲喧囂。
“養老金還剩多少?”
“房貸這個月還不上了,您搭把手吧。”
……
很快,魚只剩下嶙峋的骨架,和光禿禿的魚頭,魚眼處滿是晶瑩的液體。
盤子被推到了朝歌的方向,三人各自說了一句話。
“爸,你的退休金和養老金先給我們存著,拿來當寶貝的大學學費,不過分吧?”
“爹,我打聽了下,公墓那邊缺個守墓的人,可以包吃住,我托朋友把你安排進去,明天就能上崗。”
“媽媽,爺爺說他很喜歡吃魚,可為什麽每次都隻吃魚頭呢?”
小男孩的聲音和一家三口的身影,一同消失在了迷霧裡。
朝歌打了個冷戰,不敢去看盤子裡的魚頭,站起身來,向下一個告別廳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