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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暮雲》第183章 人以群分
蕭複一旦提出這樣如利刃剜瘡般的激烈方案,德宗又猶豫起來。

他沉默片刻,道:“李散侍以為如何?”

李泌朝蕭複拱拱手,向德宗道:“陛下,臣先回答方才陛下對臣的質詢。說到韓節度,臣著實不信他會與陳少遊共謀,加劇中原糧荒之危。去歲涇師長安兵變初起之時,臣還在杭州做刺史,且不說此前詳見韓節度鎮撫江東十五州的斐然政績,就憑他日以繼夜地壘營石頭城,以備陛下有永嘉之行(永嘉之行,典故,來自司馬睿南渡建康建立東晉),也可知其並無反心,這與梁州刺史嚴震在漢中殷殷迎駕是一樣的呐,陛下既信嚴刺史,為何左右都不信韓節度呢?”

德宗冷笑一聲:“怎麽能一樣,嚴刺史,朕可沒有殺他的紅顏知己。”

李泌聞言,慍意上湧。他身為臣子,在諸位宰相面前提到韓滉時,尚且知道為天子留顏面,天子自己,倒無所謂那副市儈憊賴的腔調。

既如此,他李泌也沒什麽再好遮遮掩掩的。他直接就說出了天子意有所指的那人的名字。

“陛下,臣以為,當初鴆殺女冠李冶,已是不妥,其後陛下又在朝議中屢屢說起,乃以此試探韓節度。韓節度是何等剛嚴古板的性子,臣在江東見其結交李冶,不過就是詩畫相酬,陛下此舉,卻仿佛將韓節度與貪戀女色之輩並為一談,豈不讓好端端的老臣心寒?請陛下今後在這朝堂之上,毋再提李冶一事。”

李泌面容冷肅,言語渾無斟酌遲滯,顯然是積蓄了許久的一番肺腑之言,實在不懼天子震怒降罪一般。

一旁的平章事李勉,當初雖為了報恩韓遊環,而與普王李誼有所勾連,但他和李泌實則舊交更深,可追溯到唐肅宗靈武繼位之時,因而素來對李泌也是敬重有加的。

此際聽李泌一說,李勉也未免心中腹誹。聖上呐,群臣勸你殺盧杞那樣的奸臣佞人,你左右舍不得,殺一個或許被讒言構陷的方外女冠,倒痛快得很。

“陛下,”李勉出列附和道,“臣也以為,韓節度向來自任忠良,自負臣尊,不可一而再再而三地試探之,更不可有震懾之意。當以招撫為佳。”

德宗掃視一圈座下,這幾個宰執之臣,據他所知,彼此之間並無勾心鬥角的把戲,但都分外堅持自己的意見,看來今後,有些事,還是得單獨詔見。

不過,德宗也看到,蕭複雖言語堅決,但對於兩位李公的反對意見,起碼面色上仍保持著相國風度,恭敬地聽著。德宗於是微微一笑,道:“方才是朕急了些,如何催運江淮之糧,容朕再想想。”

旋即,天子轉到了既然天災頻頻、是否要依司天台所奏赦免李懷光的話題上,又讓諸人議論了一通。

這一回意見倒是驚人地一致:不赦。

德宗盯著李泌問:“公在奉天,曾言之切切,勸朕對李懷光和朔方軍好生安撫。據聞後來在渭水河畔放走達奚小俊時,李公還有勸他回去說降李懷光之意,怎地如今又這般堅決地要置李懷光於死地?”

李泌道:“陛下,時移,則勢異。朔方軍後來與朱泚叛軍有聯軍之逆行、且斬殺朝廷宣慰使孔巢父,朝廷既然已對朱泚以賊逆定論,如今又遽然赦免李懷光,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況且,馬節度已在河中與李懷光開戰,倘使陛下旦夕間出詔赦免,難免教外患如吐蕃、內患如淮西李希烈者,以為是勤王的軍隊力弱才自罷於陣。他們如何會想到是陛下在施恩澤、愛黎元,定會越發競起覬覦社稷之心。”

德宗覺得有理,但悲傷的樣子還是要做做的,

於是長歎一聲道:“可惜李懷光,才五十幾歲的年紀,麾下又是帶的朔方鐵軍,為何不好好地替大唐鎮守邠寧、河中二地,非要學河東那些逆藩。唉,唉,朕早已察知他有異心,無奈對他的長子李琟實在喜歡,總是想著再等等,再等等,望著李懷光能幡然醒悟、繼續為王前驅,結果終是養虎遺患。當初李琟在長安,朕曾召他來禦前奏對過幾次,是個有輔弼之才的儲臣的樣子,可惜,可惜……”又來了,熟悉的金口,吐出熟悉的玉言。

李泌沒有興致去陪著天子傷春悲秋。既然聖上你恁般大發感懷,臣便為你出個可以寄托哀思的實在法子吧。

“陛下,古語有雲,人主懷舊念功,仁之大也,興滅繼絕,義之弘也。當年侯君集助太子承乾謀反,太宗皇帝尚且念其舊功,存其妻、子性命,流放嶺南而已。李懷光罪無可赦,但陛下若心懷仁念、躊躇難安的話,可傳詔給馬、渾二公,收復河中之際,務必留得李懷光一條子嗣血脈,授個禁軍偏職,將來也好給李家承宗祭祖。”

德宗瞧了瞧李泌那一本正經的模樣,總覺得這位老國師,看穿自己心底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的同時,提出的建議也還算懂得給自己這個九五至尊一個台階下,便依他所言吧。

七七八八地議了一通,已到近午時分,內侍恭恭敬敬地立於殿外,等著引諸位相公一同去政事堂會食。

德宗一臉溫善道:“李公亦同往。”

李泌堅決道:“陛下,吏規清約,宰相會食,百官不得入閣擾之,臣在廊下用食即可。”

還有這般不領聖恩的老古板!

德宗無法,隻得尷尬地笑笑,對侍立一旁的霍仙鳴道:“李公年邁,你親自引著李公去待製院用膳。”

“遵旨。”

“謝陛下。”

四位宰相剛剛走出殿門,蕭複卻又被內侍叫了回去,說是要問問那位英勇的李家宗親——嗣曹王李皋,在懷寧打李希烈的情形。

蕭複來到禦前,剛要開口稟報,德宗卻道:“蕭相國請直言,若朕有意削去陳少遊節度使之職,誰可代之?”

天子終究還是想用速戰速決之策。

蕭複微微思量後,直言奏道:“韋金吾,可鎮淮南。”

德宗點頭道:“朕本也有此意,只是,他嶽父張延賞鎮蜀,他若再去鎮江淮,大唐的東西二路財賦都叫他翁婿二人把持了,朕著實有些不太放心。”

蕭相國當真是耿直之人,出主意道:“那不如,陛下令其尚公主,讓這韋金吾做陛下的女婿。”

“蕭相國,”德宗沒好氣道,“韋金吾與朝臣妻房有染,換作是你,你願將女兒許嫁於他?”

蕭複將將從南邊回來,哪裡知道吐蕃使團大鬧朝堂的細節,一時不太明白,愣在那裡。

德宗擺擺手道:“罷了罷了,不知者不為罪。不過韋皋此君,朕還確實覺著,做個金吾衛大將軍,可惜了。蕭相先去用食,朕再思慮思慮。”

午時末,蕭複自政事堂用完飯食出來,卻見平章事劉從一還在外廳等著他。

“蕭相國,方才聖上令侍者知會老夫,教老夫與你商議用韋皋為淮南節度使一事,莫令李平章和盧平章相知。”劉從一彬彬有禮道。

蕭複聞言,眉頭皺了起來。

他想起方才在朝堂之上,李泌和李勉雖然和自己意見相左,但也是光明正大地將理由擺了出來的。

一朝為官,彼此都是互有敬意的同僚,商議國事就該這般磊落坦蕩、對事不對人。而李公泌,更是將行止端方做到了極致,那般高重的身份,只因尚未被封宰相之職,便連入閣會食都堅決不願,以免帶頭壞了尊重宰執威儀的規矩。

蘭之猗猗,揚揚其香。

蕭複想到李泌珠玉在前,自己更不可於原則上有苟且之舉,於是將臉一沉,向劉從一正色道:“劉相國,老夫想來,聖上若認為李平章和盧平章不堪為宰相,就乾乾脆脆地罷免他們。而如今兩位平章事既然還在相位,朝廷任用將帥的大事,怎麽可以避開他們、由吾二人私下討論?此前盧杞那獠臣還做著門下侍郎時,身為宰相就沒少攛掇著聖主用此法來商議國事,如今禦前總算清明了些,你我萬不可去做第二個盧杞!”

劉從一家中雖世代為官,曾祖、祖父、父親也都做到了二三品官職,但畢竟不是皇裔出身,對同為宰相的蕭複,還是非常謙遜的。

然而,他從前在禦史台為官時,曾得盧杞器重,超遷為侍禦史,算是一份舊恩。此刻聽到蕭複將已經落了難、在新州做個小司馬等死的盧杞又提出來,還說得這般不堪,劉從一的火氣也騰地冒了上來。

你蕭複這是什麽意思?一口一個獠吏獠吏的。我乃得了盧杞相助才有今日,你對著我編排盧杞的不是,和直接罵我又有何區別!

但他也不好與蕭複爭辯,隻冷冷道:“蕭相公教訓得是,本相告辭。”

出了政事堂,這位劉相國越想越不是滋味。在殿前磨蹭了一會兒,還是轉身往日華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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