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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暮雲》第201章 鹽州司馬
如果非要打個比方,在大唐帝國都城長安北邊和西北邊不算太廣大的土地上,擔當軍事防守職責的州縣,就像胡餅上的芝麻一樣多。

  鄜州、坊州、慶州、邠州、涇州、原州、夏州、鹽州、靈州……它們裡三層外三層、嚴陣以待的唬人布局,倘若又是城頭旌旗高揚、城下守軍整肅的威勢,那麽,從空中俯瞰下去,真真是要叫那些覬覦帝國土地的赭面外族膽顫心驚、不戰自去的。

  當然,前提是有旌旗,有守軍,有......高大結實的城牆。

  “李司馬是自京中來,吾州這般守備不足的狼狽情形,怕是教李司馬笑話了。”

  缺磚少牆的鹽州城頭,鹽州刺史杜光彥,皮笑肉不笑地向李升道。

  他話音未落,只聽“喀拉”一聲,李升扶著的一處城堞,仿佛嬌弱到連這輕輕的徒手借力都無法禁住似的,頂端的三五塊磚直接落下城頭去,教李升也好一陣踉蹌。

  杜刺史登時佯作臉色一變,上前扶穩李升,驚道:“司馬千萬小心。”

  心中卻幸災樂禍:叫你裝腔作勢地要尋城防,這處破城,有何可探之處。

  司馬一職,大唐初年的時候,還是頗有些份量的。在地方上,司馬算得刺史這一州長官的高級副手,根據州的上、中、下等級,司馬的品級也有五至六品,絕不算低。有些州,未任命刺史、或者刺史由親王遙領時,該州的司馬,甚至成為實際行使刺史之責的實權型人物。

  帝國的車輪前行百年後,土地少了,糧食少了,官卻越來越多了,這些官還經常因坐事被貶,於是各州司馬這個可鹽可甜的職位,就成了大量貶官的去處。

  前任太子詹事、現任鹽州司馬李升,赴職入城時,杜刺史雖是他的上官,仍然為他設了一次接風宴。

  官場傳事,距離從來不是問題。李詹事因何成了李司馬,杜刺史打聽起來,比探察吐蕃敵情還積極。

  正因為打聽明白了,杜刺史才不敢怠慢。

  貶官本來就不能等閑視之。棄子亦有複用時,誰知道天子哪天又回心轉意或者急於用人,將諸位司馬又召回京中了呢?

  更何況,這位李司馬,人才呐,瞧著也不過四旬不到,做官從蜀地做到了京城,從刺史做到太仆寺卿,從台寺執宰做到了東宮尚書,從少陽院做到了大長公主的枕席上……

  杜刺史從不覺得,沉浮於宦場間,古板苛嚴的衛道士有甚可喜之處,就像他替朝廷守著這破敗失修的鹽州地界,隔三岔五地就教吐蕃人來劫掠一回、擄些人口走,杜刺史也從不覺得自己沒有帶著守卒去拚命,有什麽丟臉的,至少鹽州城還歸在大唐名下嘛。

  大丈夫能屈能伸,更厲害的大丈夫能見風使舵。這是杜刺史如今的人生信條。

  李升拍了拍一手的土灰,接著向杜彥光問道:“杜公,鹽州地在要衝,東可達夏州、鄜坊,西通靈州、原州,北望回紇,南接京師王畿之地,怎地不見修繕屯田?”

  杜彥光訕訕地“嘿嘿”一聲,本想隨便糊弄幾句過去,但瞧著李升一副刨根問底的口氣和那精明的眼神,略略斟酌,還是拿出傳道解惑的誠意,低聲道:“司馬赴京前,是在蜀地做的刺史吧?難怪對西北的情形不熟悉。從前,京西北,那都是朔方軍的地盤,後來汾陽王郭公功成身退,朔方軍分了好幾支,西北各州,歸在不同的節度使名下。鹽州也是幾易其主,但從未做過哪一鎮的治所,若無朝廷下令,哪個節度使會出錢出人來築鹽州?”

  他說完,像個老友般擠了擠眼睛,又露出更顯自嘲的笑容,仿佛覺得,在這個遠離天子和節度使權力樞紐的鹽州城頭,大發一通感慨,必定很符合眼前這位突遭貶斥的玉面郎君的悲怨心情。

  杜刺史讀書不多,乃是從一個朔方軍軍士,憑著軍功累積,又靠著韓遊環、杜希全等這些老朔方將領向朝廷舉薦,才坐到了鹽州刺史的位子上。

  但他已經有些受夠了這個職位。

  鹽州,和西邊的靈州、西邊的夏州,就像一條防線上的三座柵門。在這條線的北邊,是廣闊無垠的草原,在這條線的南邊,則是溝深梁高的黃土台原。因而,吐蕃人從草原一次次來襲,雖然常打得鹽州城裡城外哭爹喊娘,但這些外族騎士,除了破壞和掠奪,從不真正佔據這座城池。

  因為,吐蕃人付不起給養。靈、鹽、夏三州在唐廷手中時,每年的給養均自南邊輸送而至。而若是由吐蕃人佔領,牲口極易在北方酷寒肆虐的冬季凍死,吐蕃又根本不具備自河隴地區繞到北邊輸送給養的能力。

  如此,一來就打,打了就跑,無論吐蕃還是大唐,都不管這座鹽州城是否千瘡百孔。

  這樣倒霉的守備長官,當它作甚!

  頂著一張被淒厲北風吹得滿是褶子的老臉的杜刺史,屈尊和李升這樣一個位在自己之下的貶官套近乎,實在是想到了前朝的故事。

  杜刺史記得,大唐神龍至景龍年間,也有個著名的太子詹事崔湜,此人善哄女人,將韋後、上官婉兒、太平公主依附了個遍,卻能數度東山再起。如此想來,眼前這位氣宇軒昂的李司馬也未必是泛泛之輩,說不定將來被召回京中重新授官後,能將他杜彥光也運作入京,授個台省副職,豈不比苦守著這鹽州城強上百倍?

  杜刺史作了這般謀算,不僅對李升面上殷勤周到,實在不太有身為上司的威嚴架子,就連心中,也是真摯地希望,李司馬你可莫存了來乾苦力活的想法,好好地在鹽州遊山玩水,哦此處也無甚山水可遊,那就好好地趁著春夏天氣照應,騎騎馬,打打獵,逛逛回紇人的墟集,有朝一日重新穿回你那身緋衣或紫衣時,莫忘了我老杜就成。

  李升明白杜刺史緣何如此客套。他衝杜彥光拱拱手,謙遜地恭維道:“升在京中久矣,整日不過是打點少陽院內務,如今能來邊關歷練,亦是男兒報國應盡之責。往後還要多向杜公請教。”

  杜刺史說著“客氣,客氣”,心中卻冷笑,你要真存了報國之志,去爬那老公主的床榻作甚。

  正腹誹間,驀地吹來一陣猛烈狂風,卷起北邊曠野的陣陣黃沙,如蝗蟲箭矢般,直往城頭撲來。

  杜刺史招呼一句“司馬快走”,急慌慌地拿袍袖籠了腦袋,便在守卒的引領下,去尋下城之道。

  李升跟在杜彥光身後, 瞧著這原本應該也是刀光劍影中縱馬來去的人,眼下卻是連幾陣風沙都不願吃受。

  李升以袖遮額,勉力地又將方才仔細眺望的靈州方向看了幾眼。

  李升知道,時光倒回三十年,自己所站立的這片帝國西北的土地上,緊跟著那場驚天大叛亂後,便發生了令人血脈賁張的靈武繼位故事。

  安史叛軍攻克潼關天險,天家倉皇西逃。當時的太子李亨,在渭南與那已經年老昏聵、荒唐至極的天子分別後,帶著兩個兒子廣平王李俶和建寧王李倓,和天子倉促逃命間的一句打發之語“朕待西北諸胡向來不薄、你去必得輔佐”,便由僅剩的千余禁軍護衛著往朔方而來。

  一路疾馳,太子還斬了幾員臨陣脫逃的朝廷命官,終於在衣冠望族裴冕等人的支持下,於靈州登基。

  隔著三十年的時空,李升由衷地羨慕當時追隨太子至靈州、擁立李亨稱帝的那些年輕人,無論郡王,還是將領,還是軍士。

  漫漫黃沙穿城而過,沙礫打在面上生疼生疼的,李升卻混不以為意。

  他反倒覺得,這就仿佛迎接他的粗糲但充滿陽剛氣的號角聲,一洗他蟄伏多年、媚附宗親徐娘的恥辱。

  他雖然已年屆不惑,但相信自己可以如當年那些北上靈武的熱血勇士一般,助新主開創基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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