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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暮雲》第190章 終南陌客
“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承平時期可不行,不管有幾個兒子,不管他們是人物還是廢物,都要看管起來。
  至少玄宗皇帝是這麽認為的。
  玄宗一朝,乃大唐帝國王府制度的重要轉折時期。原本,自高祖時期直到開元初,聖主的兒子們,年幼的居於宮中,成年了的,都放出宮去。到長安以外各州的,做刺史,在當地開府、配備屬官幕僚,治理本州庶政。留在長安的,也是合有曹局,各居王府。
  然而,玄宗自己是以“臨淄王”身份發動政變,先後清洗了韋後集團、太平公主集團的,他恐怕比誰都清楚,一個成年的親王或者郡王,對於在位的天子,有多麽大的威脅。開元十三年,薛王的妻弟韋賓與殿中監私議宮中是非,玄宗得知後,杖殺了韋賓。雖然身為親王的薛王李業逃過了罪罰,但就在這一年,玄宗的諸位皇子被勒令改名、徙封,統一遷入長樂坊安國寺附近的“十王宅”居住,平時由天子信任的宦官把守,形同“看押”。
  “先是十王宅,再是十六王宅和百孫院。平民百姓都道生在帝王家多麽幸運,可又有幾個人明白,再華麗的籠子,也是籠子。”
  晨光微明中,普王李誼摟著宋明憲,喃喃道。
  方才,明憲在酣睡中,是被普王急促的喚聲驚醒的。她懵懂睜眼,扭頭看到李誼滿額大汗,大駭之際忙使勁地推他。
  自夢囈中清醒過來的普王李誼,瞪著雙目辨認了一會兒明憲,眼中才又恢復了那種從容中帶著一絲狡黠的神情。
  他坐起來後,雖仍有些疲憊虛弱的模樣,卻好像唯恐明憲擔心似的,返身緊緊摟住她,主動與她解釋噩夢的現實源頭。
  明憲聽了,有些惶恐。
  嫁入普王府已經月余,在明憲眼中,普王就像她讀過的聖賢書中完美無瑕的親王。勇敢,磊落,對於爭名奪利無欲無求,卻心憂聖主,主動出資撫恤天子的神策軍。即便拿出的軍餉中,有兩千貫是原本給她宋明憲的彩禮,但明憲不僅不在乎,還很欣喜。
  她本就自認絕非貪財的鄙俗女子。她愛的,是一位君子,只是這位君子恰巧是親王罷了。這位君子是多麽理解她呐,連商量都不必,便將給她的彩禮充了軍餉,使得孺人宋氏的名字,從此以後便與愛國勞軍聯系在了一處,說不定還會名留青史。
  這真是他給她的最好的彩禮!好教她那固執刻板的阿姊知曉,自己的妹子,哪裡就是蠢笨到所托非人了!
  可是,當明憲帶著這份驕傲與榮光,正準備精神抖擻地與夫君攜手並肩,做一對忠誠賢良的宗室成員時,李誼在這個黎明突然吐露的心跡,卻好像,好像對那至高無上的人主,帶著一絲怨恨。
  明憲執起錦衾,圍裹住李誼冰涼的臉頰,小心試探著安慰道:“好在當今聖上,對你多麽恩眷深濃,許你出閣開府,還出使藩鎮,殿下莫再想著前朝往事了。”
  李誼轉過頭,稚氣的女子,成為自己的枕邊人後,變得越來越溫靜柔慈。
  無需抵賴,李誼自知相中明憲,當然是因為她姊夫手裡有些兵權,雖然誰也不知道皇甫珩那涇州軍漢能風光多久,那點兵也不足以立刻獨當一面,但李誼相信,自己錦圖上的每一朵花,都應是這樣盤算來、爭取來的。
  然而某些瞬間,李誼也會有新奇喜悅的感受。明憲就像一塊璞玉,和先前那出自五姓女的崔妃當真有天淵之別。
  高貴的五姓女兒崔氏,便是連床第之歡,也……不怎麽歡,而是好像例行公事,拿腔拿調,聲怕折了自家高門的清貴之風一般。明憲則完全沒有這樣姿態造作的傲慢,她柔順但不卑微,安靜但不乏味。她甚至,也並不為自己確實起自貴族們口中的“鄉閭”而煩惱,隻發自純心地,享受著初為人婦的快活。
  李誼這樣比較的時候,內心完全沒有對那玉碎於叛軍之中、為大唐宗室顏面而殉身的崔氏的愧疚。
  他不會同情那些政治交換中的棋子,就像他也決不會同情當年幼弱的自己。
  要麽,伺機而起,要麽,永沉海底。
  此刻,聽到明憲安慰自己莫再掛懷“前朝往事”,李誼面上釋然,平靜地“唔”了一聲。心中卻冷笑,多少前朝往事,實際都仍是眼前事。
  ……
  用過朝食,李誼換了窄袍勁裝,帶上家奴,準備去終南山打獵。
  “已入冬了,還有熊鹿兔雉嗎?”明憲好奇問道。
  李誼翻身上馬,笑道:“我既搭弓,必箭無虛發。待你騎術再精些,就算雪再大,我也帶你去山中。”
  說罷清叱一聲,領著屬下疾馳南去。
  作為秦嶺山脈的一段,終南山對於中原人的意義,不僅僅是分界或者屏障。皓天嗟嗟、深谷逶迤的大山,往往能成就文人審美的高峰。更何況,大唐帝國開端未久之時,太宗皇帝李世民一首《望終南山》,便以帝王霸圖的氣魄,奠定了終南山被大唐文人們爭相吟誦的基調。
  曾幾何時,終南山熱鬧得幾乎像是將平康坊搬了進去。
  貴胄避暑的別業,詩人聚友的柴院,生徒苦讀的館舍,修道講經的寺觀。一個長安的文人,若沒有在終南山遊歷過,或者若拿不出幾頁以終南山為題的詩賦文章,都不好意思在雅士圈跟人打招呼。
  隨著帝國的盛世遠去,終南山也漸漸蕭條了。
  今日雖雪霽初晴,因了慘淡的世情,終南山腳仍是一副人跡罕至的景象。
  李誼縱馬入山,踏著雪道,漸漸往密林深處的一間木屋行去。眼看屋宇在望,李誼下得馬來,令余等仆從皆原地駐守,自己隻帶著親信家奴王增,扣屋門而入。
  “仲棠總是守時。”李誼對屋中人道。
  那表字“仲棠”的中年人忙起身行禮。
  “仆常在禁中,前些時日聽聞,金吾衛們莫說喂馬的糧草,便是自家的娘子和小郎君,也快餓得嗷嗷直叫了。那韋皋無法,隻得問他嶽家討了些錢,去換了米,先將屬下安撫幾日再說。”
  李誼嘴角泛起譏誚:“平步青雲的韋大將軍,也有跟著本王屁股後頭效仿的一天。不過也難怪,心上的人叫別個搶去,安撫麾下兵勇的本事,總不能再被皇甫大夫比下去。”
  因又微微皺眉,正色道:“今日先不說此人。韋執誼,前日向我稟報,西川進奏院的進奏官韋平,上奏聖主,蜀州別駕蕭鼎,霸控鹽額為非作歹,西川節度使張延賞要彈劾他。”
  中年人道:“此事少陽院尚未聽說。但,下官此前已知會殿下,蕭鼎,早與延光有染。”
  李誼盯著他,見他說到延光時,面色和口吻,無波無瀾,不由也感慨,難怪他能隱忍多年,伺機待發。
  李誼於是緊接著問了一個關鍵問題:“她的兵,確實是蕭鼎幫她養的?”
  “自然是。不過,世道越來越艱難,私自養兵花費巨大,要不,她的手,怎會往長安東西二市伸。”
  “以你之見,她有反意嗎?”
  中年人道:“或許原來沒有反意,只是養些影士,但聖主對你青眼,教她駭怕。若太子李誦不再是少陽院的主人了,她還不如,效仿太平公主。”
  李誼眼中戾色閃過,低聲道:“她已經做過一回太平公主了。”
  一陣沉默彌漫在二人之間。
  少頃,李誼又開口道:“韋執誼更早些時候所說的秘辛,我曾問他從何處聽來,他倒故作老實,說是下棋的時候,王叔文告訴他的。嗬嗬,韋執誼是不是已經投了太子,我不在乎,但太子,顯然也要借我的手除掉延光,以免將來這老貨有什麽悖逆之舉,會殃及他。我將此事告訴了郭晞,現在卻是蕭鼎有了麻煩,定是郭晞這個老狐狸,拉了張延賞作陪。”
  中年人道:“殿下說得有理。如此也好,事情雖然進展得急了些,但這些官場老油子結夥告發,且太子定然不會去救他嶽母,若最後竟是殿下出來向聖上求情,延光但凡能留一條命,或可願意來日與殿下聯手。”
  李誼點頭:“李晟的神策軍未教我謀得, 但也好,聖主梁州敕令所出後,也算幫本王割舍了最後一點惻隱之心。只是眼下,蕭鼎的命,不能留了,你盡快安排下去便是,否則,待過些時日郭晞找了禦史去告狀,你只怕會被掣肘。”
  中年人笑道:“莫說掣肘,下官的這條命,就是叫聖主拿去,也無妨,有殿下主持大計,我在泉下,亦喜之甚。”
  李誼忽然一把執住他的衣袖:“仲棠莫慮,河中李懷光尚未平定,時局仍紛亂不堪,本王心中有數,知曉如何說服聖上,不殺你。”
  中年人原本平靜的臉上,終於顯出一絲動容。
  “下官所說,字字真心。當年若無鄭王之恩,下官豈能苟活到今日。”
  李誼聞言,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緩緩道:“若有朝一日大計功成,那人肯告訴我,為何當初留我性命,或許我亦會為他送終。”
  中年人盯著李誼,目光裡如有火苗躍動。他一字一頓道:“殿下,事到如今,豈可再有婦人之仁!您是代宗皇帝的嫡孫,若無當年血濺內廷之變,如今的太子之位,將來的天子之位,本就應該是殿下來坐!”
  李誼的身體猛地一顫。
  他站起來,向中年人告辭:“你我今日一別,各自小心。”
  中年人恭敬道:“殿下放心,下官會趁著未被收獄之時,好好伴侍太子,和延光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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