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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暮雲》第277章 平涼劫盟(下)
    有一些男子的嗓音與發聲習慣,仿佛天生為重要的頌誓場合而存在。

  他們雖然來自不同的種族,吐出不同的字音,但不論是否本族的聽眾,都能從那高亢洪亮而不尖銳刺耳、抑揚頓挫而不曲意造作的唱頌中,感受到一種神聖浩蕩之氣。

  大唐兵部尚書、平涼盟會副使崔漢衡,微微闔著雙眼。

  閉上眼睛,似乎有助於更好地欣賞聲音。

  崔漢衡聆聽著大唐頌盟官口中徐徐念出的盟辭:社稷如一,親如舅甥,各守本境,煙塵不揚,鄉土俱安……

  接著,他又聽到了吐蕃頌盟官的高唱。

  崔漢衡在唐蕃之間奔波多年,精通蕃語。不過,他也第一次覺得,吐蕃語原來是如此高貴美好。

  他感慨,又有些享受自己這番澎湃的心緒。

  自大唐神龍二年(公元706年)以來,到如今貞元三年這次平涼會盟,八十年間,唐蕃共計和盟九次。不消說,前頭的八次,都最終以雙方再度開戰,而宣告了毀盟的結局。

  崔漢衡出自博陵崔氏,對於官袍本身顏色的變化,他雖也會心花怒放,但很難如那些寒門子弟般狂熱地追求。從崔郎到崔公,從青春到白發,他更希望得到的,是自己從事的唐蕃睦鄰交往修成正果。

  此刻的崔漢衡,有一種一切艱辛皆值得的恢弘蒼涼感,仿佛已經看到,後世史家中,再吝嗇美言的執筆者,也會心甘情願地寫下對他的讚譽。

  兩邊的頌盟官都念完盟辭後,一頭青黑色的健碩牯牛,和一匹雪白的高頭大馬,四蹄皆被縛住,肩背處則由藤繩綁在木板上,由唐蕃兩邊的壯漢,分別自盟壇的東西二側抬上來。

  尖刀刺入,牲畜突然爆發出的尖利哀嚎,以及自它們脖頸動脈處噴射而出的鮮血,那比烈日更刺目的顏色,仿佛再次證明了兩大帝國盟誓的成色。

  仆從們立即上前,訓練有素地接起一碗碗鮮血,再魚貫捧到所有有資格站在盟壇上的唐蕃使者面前。

  阿眉飲了一口牛血。

  新鮮的畜血,並無幾分腥味,溫熱略鹹,甚至比酪漿還更容易入口些。

  阿眉的目光,躍過血碗的邊緣,看向對面的唐將,以及壇下的百來名從官,和更遠些的身著常服的唐人禁軍。

  眾人終於飲盡了牛馬之血後,吐蕃大相尚結讚率先舉起雙臂,作了一個敞開胸襟的姿態,竟然用堪稱發音純正的唐語,朗聲道:“唐蕃甥舅,血濃於酒,貞元和盟,永無淪替!”

  “貞元和盟,永無淪替!永無淪替!”

  歡呼聲立時知趣地響了起來,從壇上到壇下,此起彼伏,歡然動人。

  渾瑊也仿佛松了口氣,繼而又記得還有一樁事似的,側頭問著崔漢衡。

  與此同時,立於尚接讚身後的阿眉,緩步上前,向渾瑊道:“唐蕃兩國,皆尊佛門,興佛證盟,方得各方寧謐安樂。有請渾公,移步佛幄,隨我焚香祈願,共證今日盟誓之堅!”

  “唔,好,好,老夫正向崔尚書問起此事。”

  渾瑊笑容洋溢地說道,一面又回頭尋人:“袁同直!”

  河中鎮判官袁同直,忙趨上前來。

  阿眉瞥了他一眼,見他神色凝重,雙目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

  阿眉問道:“這位是……”

  渾瑊笑道:“殿下,他叫袁同直,是老夫軍府中的僚佐,素知佛事。”

  阿眉亦莞爾:“甚好,吾等同往。我倒正好問問袁判官,如今中原的高僧裡,有哪些大師將佛法講得妙,我大蕃亦可恭請到邏些城來宣講。”

  阿眉引著渾瑊等人下得盟壇,往西南方向百步的佛幄行去。

  ……

  蒙尋的眼睛,緊緊盯著遠處那個頭戴五尖球形鳳帽的纖直身影。

  六七個時辰前,還是昨日將盡之際,他就借著對於地形的熟悉,以及月光的幫助,摸到了這處有幾處坑窪灌木窩的坡垣上。其間,就在他昏昏欲睡的半夜裡,泥土表層傳來的震動驚醒了他。

  他鑽出草窩,往西邊望去。

  沒有火把,沒有嘶鳴,但是皎白的月色裡,密蟻般的人與馬,那麽真實而迅速地移動著。

  平涼並非一馬平川的所在。

  經過了大河千萬年衝刷的土地,怎麽可能真正平坦如都城大道。縱然沒有崇山峻嶺,但那些溝壑土梁,就像一道又一道險惡的人心般,足夠藏下陰謀與埋伏了。

  蒙尋依據自己從前的經驗,估摸那些人馬,不少於兩千人。兩千精騎,以衝擊力出戰,起碼可以解決一萬名步卒。

  有備而來的騎兵,對於毫無防備的步卒,發動突襲時,完全可以用“草割”來形容戰況。

  蒙尋抬頭看了看月亮的位置。此刻奔去唐營報警,還來得及。

  可是,他算什麽人?唐使們,會相信他嗎?

  最關鍵的是,在北上之前,韋皋與他深談,提出的指令,是“弄明白原委”,而非“救人”。

  “蒙尋,你曾是戰將,一定也明白如何做探騎,探騎不需要衝陣。”

  “蒙尋,韋某與你一樣,恨吐蕃人。不過,韋某還是聖主的臣子,就算要救,韋某首先想的,也是如何救聖主。”

  暗夜裡,蒙尋感到自己嘴角劃過一絲有點譏諷的笑。

  他不必對唐語有多麽高深的造詣,就能完全理解韋皋話中的深意。

  蒙尋靜靜地趴在灌木後,不再移動。他甚至又打了個盹兒。

  直到陽光刺痛了他的眼皮,直到散散漫漫的沒有攻擊意味的動靜,從盟壇方向傳來。

  但後來,教蒙尋吃驚的是,升盟之前,大唐一方明明也有騎卒往西邊遊奕查探,並且奔馳到了伏兵的周遭。

  他們,就像一群馴馬師,而不是戰士,不作任何停留地,又駕著煙塵奔回了盟壇附近。

  接下來,在冗長的儀式中,蒙尋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阿眉。

  到了此刻,他無法再如昨夜般,做一名淡然的旁觀者。他只希望,阿眉是平安的。

  他看到,佛幄中走出一位似乎是僧侶的人,向唐蕃兩方致意。阿眉與唐使隨著僧侶進到佛幄中。

  蒙尋的心嗵嗵地劇烈跳起來。

  他剛剛揉了揉酸脹到流淚的雙眼,就聽到曠野間驟然響起驚雷般的鼓聲,和來自吐蕃軍隊的特有犛牛角的號音。

  西邊的溝壑梁垣間,伏兵應聲殺出。借助於戰馬的速度,埋伏的吐蕃軍,很快就逼近盟壇。此前陳兵於壇西的吐蕃步兵,立即往南北兩側移動,讓出一條足以令奔馬繼續暢行的通道。

  唐人一邊,最先出現反應的,是那幾十名騎馬的遊奕。他們幾乎在鼓聲剛剛響起之時,便毫不猶豫地往涇河的下遊奔去。

  而其他唐人,無論是盟壇上的官員還是盟壇下的從人,再到東方列陣的兩千禁軍,頓時陷入混亂。他們呼嚎著,如被狂風掛得暈頭轉向的落葉般,四散翻滾。

  片刻之後,他們的翻滾似乎有了些方向。

  東邊,東邊的營地有馬匹。那是最好的逃生機會。

  但吐蕃騎士已經趕到了。呼嘯了大半天的狂風,此時終於被兵刃的叮啷聲和慘烈哀叫的人聲壓了下去。

  蒙尋噌地立了起來。

  因為接下來的情形,令他更緊張。

  佛幄中,渾瑊和另一名唐人官員衝了出來。他們手上有白光閃過,或許是腰間的佩劍。

  小股吐蕃騎兵極為果斷而明確地往佛幄馳去,對渾瑊志在必得。再久經沙場的老將,如此情形下,也如網中之魚,反抗不過是螳臂擋車。

  然而,包圍過來的吐蕃騎士裡,帶頭者突然仿佛被什麽東西擊中,掉下了馬。

  渾瑊立即一躍而上, 驅動著馬匹,向東南方向稍顯稀疏的軍陣口子急奔。

  他身後,那名隨從的唐人官員還試圖奮力阻擋追兵。

  但真正起到阻擋作用的,是阿眉。

  蒙尋震驚地看到,隨後衝出佛幄的阿眉,在混亂中翻身上了一名吐蕃騎士的馬,往渾瑊追去,卻明顯放慢了馬的速度。她身後的吐蕃騎士,不敢超越公主,隻得也慢了下來。

  而盟壇方向,居高臨下的吐蕃人過了一陣才似乎意識到異樣,開始向奔命的渾瑊放出箭矢,奈何箭矢與石丸的射程都太短,渾瑊又本就是鐵勒部的胡人出身,騎術何其了得。胯下的駿馬帶著他,像一顆流星般,馳出了血肉交迸的戰場。

  阿眉在這時候突然掉轉馬頭,往盟壇東邊跑去。

  她的出現與號令,顯然令正在追逐和殺戮唐人官員的吐蕃騎士受到攪擾。

  漸漸地,騎兵的衝擊停了下來,眾多頭戴紗冠、身上的朝服有紅有綠的唐人官員們,站著被圍在中間,而不是成為黃沙上的屍體。

  活下來的人裡,就有大唐平涼盟會副使、兵部尚書崔漢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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