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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暮雲》第251章 蜀郡詩伎
  大唐開元五年,劍南節度設立。開元十三年起,劍南節度使兼任采訪使,總攬轄區內軍、政、財稅、戶籍管理大權。

  故此,劍南道,是唐帝國最早實現軍事財政一體化的藩鎮。

  帝國這塊龐大的西南區劃,在安史之亂玄宗幸蜀後,擁兵自重、補給豐盈,不由令剛剛在靈武組建朝廷的肅宗,心頭隱憂繚繞。父親雖成了太上皇,卻依然能挾舊天子之威和蜀地之物資,與自己在大唐境內分庭抗禮,如此情形,怎能教李亨安睡臥榻。

  於是,至德二載(公元757年,安史之亂爆發後的第三年),劍南道被分為東川、西川二鎮。

  其後,東西川分了又合,合了又分,朝廷的目的,開始從遏製太上皇的能量,轉為牽製當地軍閥的勢力,避免蜀地成為第二個幽州。

  其中,由於西川所轄許多州縣直接面對吐蕃與南詔,故而承接了劍南道的主體部分,也受到朝廷更為嚴密的監控。

  這種監控,歷經數任劍南西川節度使,至最後一任蜀地土著背景的節度使——武將崔寧被召入長安掛了相爺虛職後,終於有所緩解。

  成都,西川節度使府中的低級吏員們,並不清楚張延賞和韋皋,這對先後鎮蜀的翁婿間,具有怎樣相互依存又反目生怨的過程。

  他們只是直觀地感受到,自張延賞鎮蜀,再到他女婿入主成都府,西川與京城及鄰鎮的關系,緩和了許多,府中迎來送往、設宴款待事宜,也頻繁起來。

  同時,他們也發現,韋節度設宴時,不像他嶽父張延賞那般,喜好安排盛大的管弦絲竹伎樂表演,而是,以詩侍宴。

  比方今日。

  暮春傍晚的宴飲,是為招待京城來人,以及鄰鎮山南西道節度使嚴震的幕府判官,而舉行的。

  西川軍府中各位小吏從事,看到樂部隻來了琵琶伎高洪和詩伎薛濤二人,於申時初,便靜靜地立在宴廳外的桐蔭之下。

  石徑兩旁燈燭點亮時,西天尚有晚霞似火。

  榴紅色的暮光中,身量如梧的韋皋踏進院來,引著幾位賓客往裡走,寒暄之間用的亦是京兆口音。

  已由韋皋任命為幕府推事的前進士劉辟,跟在最後頭。見上官們踏過門檻,劉辟折過身,來到高、薛二人面前,簡略地吩咐了她們幾句。

  這是主公韋皋的要求。但凡來客,其履歷與可能有的喜好,韋皋都要命劉辟親口交待給樂人,尤其是薛濤。

  燈火明滅中,劉辟在言語間瞟著薛濤,素來積蓄的怨懟,再次如煮沸後的茶沫,從心底咕嘟嘟翻湧上來。

  同為樂人,那琵琶伎高洪,雖也並無十分強烈的卑媚逢迎之意,但每次聆聽他劉推事的訓導時,都能不著痕跡地讓劉辟感到一種被仰視的滿足感。可這薛氏,總是表現出若有若無的疏離,那種幾乎與倨傲只有一步之遙的疏離,在劉辟看來,便是不將他放在眼裡。

  去歲剛入西川幕府時,劉辟對主公韋皋與薛濤的微妙關系,產生過幾分探尋的興趣。科舉登榜只是一個門檻,西川幕府才是他劉辟的大好前程真正起步的地方,他當然要弄明白主公韋皋親近的人。

  不過,他很快體驗到摸不清原委的挫敗感。

  這個青春妙齡的女郎,聽說是被前任節度張延賞召入樂署的。可是,莫看韋皋進城的第一日便獨獨留下她長談,接下來的日子裡,這小娘子卻並未得到脫籍的恩惠,仍是每日在樂部的院落深處的一間小屋中,為歌伎寫詩,或者幫其他樂人修改《竹枝詞》。

  劉辟咂摸著,薛濤不脫樂籍,便意味著韋皋與她在風月之事上,一定是謹慎的,不沾染的,連侍妾都不是,否則,豈非教士庶們閑議笑話,甚至傳到京城禦史耳朵裡,給了他們不費力的述案題材?但漸漸地,劉辟又發現,韋皋有時也會傳薛濤去衙署,據書吏講,乃命她為幕府與長安進奏院的公文往來斟酌字句。

  這種情形,超越了劉辟對於主仆、師生、良賤、男女等各種常見關系的認知能力,令他困惑,繼而煩躁。他明白,韋皋之於他,至少目前是高山般的人物,他完全沒有要去征服和翻越的意思。但薛濤,竟然以樂籍中人而成為他劉進士的同僚,劉辟不能接受。

  “今日京中來的,乃監察禦史武公元衡,頗善詩賦,建中四年的進士。”

  劉辟說到此處,作了漫不經心的口氣道:“哦,建中四年,洪度,聽說那年聖駕播遷,你也在城中。有幸見到節下當年守城據敵的勇武風采,劉某頗羨慕你。”

  薛濤欠身道:“劉推事方才所言,妾記下了,席間和詩,定不負節下所期。”

  不接茬的冷漠,最是教人不忿。

  劉辟壓抑著火氣,噙起嘴角,訕訕地笑了笑,拂袖轉身,亦進了宴堂。

  過了約莫半炷香的時間,堂中寒暄聲輕了些,主簿出現在廊下,衝高洪和薛濤招手。

  二人進到屋中。

  高洪雖容貌中等,但紅綃襦裙下的身姿,娉婷嫋娜。她因雙臂抱著一具紫檀螺鈿琵琶,手腕微揚間,袖中一段皓如霜雪的肌膚若隱若現。她低首垂目,琵琶直頸後卻恰好露出一張點染了蝶形紅唇的櫻桃小口,翕張之間,欲語還休似的。

  座席之上,一位虎睛虯髯、武將氣度的賓客,盯著高洪看了片刻,不由暗道,怪不得那名將李晟,當初會為了一個樂戶女子,竟與張延賞結下梁子,這琵琶伎果然天生一副堪堪邀憐的風流模樣,若再撥起絲弦、低吟慢唱起來,想必要教人從骨頭到心,都酥化了去。

  這武將正是山南西道節度使、興元府尹嚴震的從弟,嚴礪,如今為嚴震牙將。

  嚴礪對面,同為賓客的監察禦史武元衡,卻將目光投向跟在高洪後邊進屋的薛濤身上。

  去歲八月,武元衡在潼關外風陵渡的驛站內,與李泌同時遭遇回紇殺手襲擊,幸得朔方軍逃將達奚小俊相救。回到太原後,武元衡自然向自己的主公——河東節度使馬燧稟報此事,並提醒馬燧,這回紇人竟攻擊在肅宗靈武登基時就具有親回立場的李泌,很是蹊蹺,河東鎮又緊鄰回紇,實在須留個心眼關注朝中親吐蕃勢力的動向。奈何馬燧正是剛剛平定李懷光之叛、得意驕揚之際,急著往京城去領賞受恩,哪有心思細細琢磨武元衡的話。

  但馬燧倒是記著武元衡的功勞。朱泚之亂熄滅、長安剛剛收復時,若不是武元衡快馬加鞭去奉天城向聖主請命、力陳由河東軍出戰李懷光,只怕平定朔方軍的功勞,會記在李晟頭上。於是,馬燧在禦前,很是舉薦了一番武元衡這位進士出身、年輕有為的武氏後裔,將武元衡送上了監察禦史的清要位子,

  此刻,武元衡望著薛濤,不免又想起,來蜀地之前,李泌與他談起的韋皋,與京城官場飛語中的韋皋,大相徑庭。

  但見韋皋做了個手勢,高洪忙碎步上前,在蒲團上跪坐下來,撥弦開聲。

  是顧況的《竹枝曲》:

  “帝子蒼梧不複歸,

  洞庭葉下荊雲飛。

  巴人夜唱竹枝後,

  腸斷曉猿聲漸稀。”

  高洪唱完,還未起身,只聽嚴礪已喝起采來,一面又大大咧咧地提起當年張延賞和李晟為高洪爭執的舊事。

  武元衡雖約略知曉張延賞與韋皋翁婿有隙,況且這嚴礪此番入蜀,也是身為山南西道嚴震與韋皋相約抗蕃的使者,算得韋皋的貴客。但如今高洪畢竟是韋皋府中的樂人,此際見嚴礪出語如此不知顧及韋皋顏面,武元衡到底心中嫌棄他的草莽粗魯氣。

  唯臉上並不流露,隻啟口岔開話題:

  “韋節度,方才聽你言道,府中有位薛氏娘子,工於詩文,所作竟無雌聲,莫非便是高娘子身邊這位?”

  韋皋點頭,轉向薛濤,溫言道:“洪度,來見過武禦史,和嚴將軍。”

  薛濤上前行禮。

  韋皋向武元衡道:“伯蒼若有興致,即席出題給她罷。”

  武元衡微一凝思,帶著商量的口吻,問薛濤:“本官此行自漢中入蜀, 無緣過巫山,薛娘子不如佔一首七律,與本官說說這巫山風景,如何?”

  薛濤聞言,施然道:“妾也不曾去過巫山。不過,妾在成都,有一位小友,曾隨父母遊離湘楚之地,倒與妾描繪過峽深水濛的景象。武禦史,妾獻醜了。”

  她抬起頭,將迷離的目光安放在廳中的釉彩蓮花燈上,斷續吟道:

  “亂猿啼處訪高唐,

  路入煙霞草木象。

  山色未能忘宋玉,

  水聲猶似哭襄王。

  朝朝暮暮陽台下,

  為雨為雲楚國亡。

  惆悵廟前無限柳,

  春來空鬥畫眉長。”

  她吟誦完畢,似仍沉浸在懷古的悵然心緒中,默然片刻,聽到韋皋又喚她一聲“洪度”,方似醒悟過來,再次俯身向武元衡道:“請武禦史指教。”

  武元衡由衷讚道:“果然無雌聲!這首懷古七律,竟有杜工部之風。”

  主座中的韋皋,亦感到驚喜。眼前這令他始終在心底留著一席之地的少女,一年間姿容更現妍麗秀雅不說,詩賦的氣度也日漸遠闊,仿佛胸有千溝萬壑一般。

  韋皋對於將要委派她去做的事,更有信心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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