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登入嗎?
(-3-)是不是要下跪求你們?
趕快為了可愛的管理員登入喔。
登入可以得到收藏功能列表
還能夠讓我們知道你們有在支持狂人喔(*´∀`)~♥
《大唐暮雲》第250章 不如廢嫡(下)(結尾蕭氏臨終)
  德宗皇帝,性子急,話頭也急。何況是面對李泌,若在往常,他一定要直奔主旨了。

  但今日的延英殿中,由於真正的議題太沉重,仿佛拖得一刻是一刻,德宗先查問起開鑿車道至三門、讓漕糧避開黃河砥柱天險一事。

  李泌卻躬身行一臣子大禮,陳奏道:“陛下,黃河絕壁開車道,是可以在宣政殿聆聽的公事,而今日延英殿內,臣想鬥膽,議一議陛下的家事。”

  德宗面上擠出來的幾分寬怡之色,倏地蕩然無存。

  李泌上一次這般生硬,還是拿全家老小一百多號人口的性命,擔保韓滉不會謀反的時候。

  這個四朝老臣,莫看絕大多數時候慈眉善目,和靜淡泊的樣子,真要剛嚴起來,全然一副豁出去的氣勢。

  德宗的不悅很快就浸沁了胸口。是,是朕讓霍仙鳴宣你李公來的,那意思,也是挑明了,要來議非常之事,且連張延賞都不讓在場,可是夠看重你李泌了。但是,先開口的,怎麽能是你李泌,一個臣子倒向天子興師問罪來一般!

  德宗於是冷冷道:“好,朕倒要聽聽,李公又為少陽院準備了幾籮筐好話。”

  李泌歎口氣,緩緩道:“陛下,臣今日來延英殿的路上,回憶往昔,在君王子侄之事上,臣曾經不止一次力陳己見,看到的結果,卻是既有安然無恙,更有痛徹肺腑。先帝肅宗,當年要立建寧王(李倓)為天下兵馬大元帥,臣勸先帝,廣平王為嫡長子,且賢德聰穎,很快就是要封太子的,若在平定安史之亂這樣的大戰役中,委建寧王以重任,不是讓廣平王重蹈周朝吳太伯覆轍嗎?所幸,肅宗帝聽了臣一句,終究還是作罷。但是,沒過了多久,肅宗帝的張淑妃和官宦李輔國就勾結起來,構陷建寧王欲加害廣平王,請肅宗帝定其死罪,臣哭諫一天一夜,也無法令肅宗帝回心轉意。”

  德宗一怔。他以為李泌直接為太子求情,卻不料他提到了自己的叔父,建寧王李倓。

  建寧王李倓,是肅宗之子,雖與廣平王李俶(代宗)不是一母所生,兄弟情誼卻深厚。張淑妃與李輔國在禦前誣陷李倓時,還在收復兩京的戰場上的李俶,急奔回靈武城要親證弟弟的清白,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李倓善騎射,又很喜歡李適這個侄兒,安史之亂尚未爆發前,李倓常在風和日麗時帶著李適於禁苑射獵。

  此刻,聽李泌重提這段往事,德宗目光中泛上一層哀涼,點頭道:“建寧王叔父,是被冤殺的。祖父性急,身邊的奸佞之輩便是抓住了這一點。”

  李泌心道,這哪裡是性子急緩的原因呐。你祖父多疑,殺了親子建寧王,你父親多疑,放任了親子鄭王被害,如今到了你做天子,對你的親生兒子,怎地也是這般。你自任有太宗皇帝的膽氣與英明,卻怎麽忘了,太宗當年立李治為太子,很大的原因就在於,李治登基後,他的兩位兄長——李承乾和李泰,都能靠著弟弟的仁心而活下來。太宗皇帝因兄弟鬩牆的政變上台,尚且知道精心考慮自己身後、幾個兒子都能保全下來的事。而反觀你,你還活得好好的,還一言九鼎的時候,竟要被小人利用,對本無過錯的親生兒子下狠手。

  李泌胸中悲怒交加,只差脫口而出“你們天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但他終究,仍是一臉平靜,等到德宗沒有繼續抒情之意的時候,才繼續開口道:“陛下,建寧王赴死的時候,臣就向肅宗請辭歸隱。臣在肅宗尚居東宮時便侍奉他,正因此,臣無法止於尋常的君臣之情,而是好像親歷了至親摯友家的不幸,不忍再看下去。沒想到,今日,臣又要親眼目睹一次,一次……”

  德宗打斷他:“李公言重了,怎麽說得太子有性命之憂一般。他是朕的骨肉,奉天之難中,仗劍護佑過朕的禦駕,朕是那戕害良善親子的人嗎!”

  德宗的調門高起來,卻帶著莫名的虛弱,仿佛只是借這理直氣壯的嗓門,為自己接下來的意思鼓勁。

  他揮揮手,令霍仙鳴扶著李泌去茵褥上坐了,又端了仿佛推心置腹的語氣,切入正題:“李公,你從陝虢回京之前,太子就病在東少陽院了。據他的侍臣王叔文,還有太醫署蔣醫令稟報,似有受詛中邪之狀。太子素來謹孝仁厚,朕不信他會對朕有不軌之心,但就算他對巫蠱之事一無所知,朕也覺得,須重新考慮,誰能繼承朕的大統。因為,太子,確實,才能平庸了些。”

  李泌聲涼如霜道:“陛下,屬意哪位皇子?是通王還是虔王?“(通王為德宗第三子李諶,虔王為第四子李諒)

  德宗盯著李泌:“李公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朕卻不想再賣關子,朕想立,普王李誼,為太子。“

  這一天,這句話,到底還是來了!

  李泌如被箭矢穿胸,心生急痛。

  他抬起頭,一字一頓道:“陛下若出此詔,社稷危矣。“

  德宗怒道:“妄言!貞觀、開元皆有太子廢立之事,我李家的江山,危了嗎?亡了嗎!“

  李泌顫栗著站起身,朗聲道:“臣正要提貞觀之事。貞觀年間,太子承乾屢行監國之責,東宮甲士何止千百,他與宰相侯君集謀反,其時朝堂上下,呼聲不斷,言曰:願陛下不失為慈父,使太子得終天年。太宗皇帝於是隻將太子充軍,同時還廢了魏王泰。因為魏王李泰,竟為了謀奪太子之位,向太宗保證,若他當了皇帝,會殺死自己的親子、以保證死後傳位給弟弟李治。如此禽獸之言,究其根本,乃因儲君之位,太惑亂人心。“

  李泌上前,望著德宗,眼中兩行清淚潸然而下:“陛下,自古父子相疑,未有不亡國覆家者。老臣今日索性一吐為快!臣本來,萬般慶幸,慶幸當今太子,陛下的長子誦,絕非太宗朝承乾那般宗室不賢不智之人。同時,臣又萬般感激,感激陛下能將此事先與臣商議,須知今日站在這延英殿中的,如果不是我李泌,而是那個像楊素、許敬宗、李林甫一樣的臣子,在此一味阿諛、媚附陛下心意,恐怕普王謀嫡之圖已成!但臣的慶幸感激,卻教方才陛下的一句話,統統擊碎。臣痛心,痛心目光如炬、心府澄澈似陛下這般明君,為何竟也會有糊塗一刻!”

  “住口!”德宗怒喝道。但他是壓低了聲音的,似乎不願動靜傳出去。

  這種矛盾的壓抑感,令他也感受到無助的痛苦,和彷徨,甚至於無法組織更有力量的反詰之語,而是換成了有失帝王風范的威脅:“李泌,你這樣氣勢洶洶地阻攔朕,就不怕朕真的治你罪,就不怕你此舉會累及你李氏一族?你的那幾個兒子,身上還穿著大唐的官服呐!”

  李泌毫無懼意,針鋒相對:“臣本潛心修道之人,代宗皇帝令臣還俗入世,臣得有子嗣若乾,君恩矣。臣正是因為愛惜自己的親生兒子,所以今日才堅持己見。試想,若臣今日喏喏附和,普王謀得儲君之位,必不容廢太子於世,屆時陛下見到子輩相殘的局面,怨恨臣當日未力諫阻攔,而遷怒治罪臣的小有官身的兒子們,臣在泉下豈非更無法自安。”

  “你!”

  這是什麽歪理!德宗被李泌說得啞口無言,卻又無法駁之。

  李泌乘勝追擊,口氣則轉為和緩之態:“請陛下精心細思,君王的顧慮與謹慎應用在何處。倘使陛下左右都不放心太子,亦有一個法子,便是,直接立皇長孫淳為太子,再下令沒有皇子的韋賢妃,撫養新太子淳。普王李誼,他畢竟不是陛下的血脈啊!”

  李泌的話,扣動了德宗最隱秘的複雜心思。

  李誼,自己再怎麽喜歡,也,並不確定他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兒子,就算確定了,難道事到如今還去說給天下聽、教天下人笑話帝王家的綱常紊亂嗎?而李泌,這個重謀深算的老臣,他既然提了廢子立孫的建議,若自己今日不允,以他那不倔則矣、一倔到底的脾氣,定會在宣政殿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再提出。屆時,自己還拿什麽理由彈回去?

  德宗陷入沉默。

  天子熱乎騰騰的計劃猛地受挫,嘗試的興奮之情便有偃旗息鼓之象。德宗在沉默中自問,其實歸根結底,大約還在於,自己對李誦,仍有父子真情,而對李誼,也仍有君臣之疑。

  當這位天子因這終於冷靜的自問而恢復了些許理智後,他漸漸順著李泌的思路回到問題本源。

  是的,不過是解決隱患而已,現下可以名正言順去除的隱患,不就是太子妃和她的娘家人?

  德宗深重地歎了口氣,向李泌道:“那依李公之見,不廢太子,這巫蠱之案接著如何辦下去?”

  李泌還想救一個人:“陛下,孺人宋氏已銜罪自盡,長公主也難逃極刑,至於太子妃,陛下便令太子與其離異吧。”

  “只是和離?張仆射和大理寺呈報,宋氏留了白紙黑字,指認蕭氏亦參謀為蠱壓勝。對了,還有延光的兒子們呢?駙馬裴液,和那些蕭姓兒郎們,如何處置?”

  李泌心中又是一陣揪緊之厄。

  他知道,自己太貪心了,如今情勢下,太子之位能在,李誼不成儲君,已是大造化。

  他終於露了疲憊之色:“蕭氏與裴氏諸人,如何處置,臣附議陛下之見。”

  德宗點點頭,喃喃道:“朕,要對不住晉陽公主了。也希望太子,莫怨朕。”

  ……

  大明宮西少陽院。

  這是一年中最好的季節,連夜晚都是散發著春茵芬芳的,馥鬱之氣融入了和煦暖意中。

  太子妃蕭氏,在午後申時初刻,如往常一般去看了小睡醒來的李綰和韋莘,又聽散學歸院的李淳說了今日所得。

  她依據自己的宮闈經驗,知道還有時間與孩子們吃一頓晚膳。

  席間,李淳問:“母親,父親何時從東邊回來?”

  蕭氏笑道:“病去如抽絲,須慢慢養,淳兒莫急。”

  李淳“哦”了一聲,低頭吃了幾口,又提議道:“明日是休沐假,兒子不必上學,可否與母親一同去東邊探視父親?”

  弟妹最愛學樣,韋莘和李綰一聽,也嘰喳申明,要跟著蕭氏同去。

  蕭氏點頭,柔聲道:“都去,都去,回來時,再去含涼殿下的太液池畔走走,聽內侍說,今歲的第一朵牡丹,竟已經開了,你們去尋尋。”

  李淳興致更高:“甚好!我去摘了,給母親戴。”

  他說著,正抬頭望向蕭氏,卻見蕭氏眼中,亮晶晶地一閃,似有眼淚落下。

  他畢竟已七八歲年紀,當即疑惑道:“母親怎麽了?”

  蕭氏忙作了欣慰之意:“無事,你小小年紀竟想著替母親打扮,我歡喜。”

  李淳眨眨眼睛,疑雲未散盡,卻仍低頭用膳,不再多問。

  亥時中,萬籟俱寂。由數名浴堂殿禁軍護衛的緋衣內侍,終於來到西少陽院。

  太子妃蕭氏跪下接旨時,她身邊最為親近的兩名宮人,再也抑製不住,嗚咽抽泣起來。

  那緋衣內侍將聖旨讀了,和聲和氣道:“西少陽院住的人不少,請蕭妃給老奴一個示下,去何處……何處……”

  蕭妃淡淡道:“謝中貴人體恤,孩子們剛歇下,莫嚇著他們。 不如,我隨你們去內侍省。”

  緋衣內侍略一思忖,想著歷來內侍省裡頭,也沒少辦這樣的事,於是點頭應了。

  一行人正到了門口,卻聽身後碎步噠噠,皇長孫李淳隻穿了件中單跑了出來。

  李淳一把拖住蕭氏的披帛,慌張道:“母親要去哪裡?”

  蕭氏淚如雨下,卻到底是與這孩子有一場母子真情的,扶住他的肩頭,低聲道:“我今夜總是要去的,現下中貴人在,你莫鬧,若傳到聖主耳中,生了對你的怨責,你便讓我去得不安心,我也不會感念你此舉。”

  李淳呆呆地看著蕭氏,咬著嘴唇,雙眼亦是頃刻間蓄滿淚水。

  但他終究松開了手,趴在地上向蕭氏磕了個頭,起身道:“殿下若見到我生母,故王良娣,請告訴她,淳兒想她。淳兒,會照顧好弟弟李綰。”

  蕭氏頷首,轉身走出少陽院。

  宮人慌慌張張地將袍子往李淳身上披去,念叨著“殿下莫著涼”。

  李淳沒有拒絕,隻怔立在原地,看著那些人影消失在門外的夜色裡,侍衛們又將大門關上了。

  這一刻,他沒有想到自己的父親李誦。

  但多年後的某一刻,面對病榻上的父親時,他又記起了今日的畫面。

  (//)

  :。: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