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伯來坐在圓桌旁,被緊縛的雙手握著一杯熱茶,在小口地嘬飲著。
大廳內的氣氛非常怪異,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隻偶爾響起希伯來喝茶的聲音。
希伯來看了一眼屋內的眾人,笑道:“幹嘛那麽嚴肅?都坐著吧。”
幾人默默坐下。
尤朵拉和伊索達爾對視了一眼,都知道對方的心裡在想些什麽。
當年的希伯來對自己的兩個弟弟,以及尤朵拉和伊索達爾,都是一視同仁的。
或許是受到了希什曼某些思想的影響,希伯來並沒有對奴隸有什麽偏見。
甚至可以說,希伯來對尤朵拉和伊索達爾非常之好,基本上是當做自己的親妹妹一樣看待。
所以尤朵拉和伊索達爾,也早就把希伯來當成了自己的兄長。
即使現在她們知道,希伯來回來是幹什麽的,卻也提不起一絲的敵意。
尤朵拉看著希伯來臉上那一道可怖的傷疤,聽著他那如莎草一樣千瘡百孔的聲音,反倒覺得很是心酸。
雖然這些都變了,但是希伯來給她們的感覺依舊沒有變化。
依舊是八年前那個和藹可靠的兄長。
“大少爺……”
尤朵拉深吸一口氣,開口道:“當年您被保加利亞王控制,想要吞並康斯坦察,希什曼那麽做,也是不得已……”
這完全不像是對一個已經束手就擒的敵人所說的話。
一向強勢的尤朵拉,現在面對希伯來,竟然像一個小姑娘一樣怯怯然。
“你們倆都結婚了,怎麽還管我叫大少爺呢?”
希伯來關注的重點似乎出現了偏差:“小時候讓你叫大哥你不叫,現在你都成我弟妹了,叫句大哥不過分吧?”
眾人啞然。
“算了。”
希伯來訕笑道:“你想說什麽繼續說吧。”
“大少爺,都過去了那麽多年,很多事情您應該也想通了,那我就不再說那些廢話了。”
尤朵拉鼓起勇氣,看著希伯來飽經風霜的面容,說道:“您不該讓外人參與進來。”
“外人?”
“七大王國、拜佔庭,以及威尼斯人。”
尤朵拉說道:“康斯坦察伯爵的位置,當年只會在你們兄弟三人中挑選一人坐上,或者說那本就是您的,然而您卻被保加利亞王掌控了。”
希伯來笑了笑,說道:“繼續。”
“不管您當年是自願的,還是被迫的,康斯坦察都不該讓外人染指。”
尤朵拉堅定道:“希什曼沒有做錯。”
“是嗎?”
希伯來的眼神閃爍著毫光,說道:“當年我的身後的保加利亞,實際上是神聖羅馬帝國和教宗。”
“我三弟的身後,是拜佔庭帝國。”
“希什曼的身後,卻是威尼斯人。”
“難道威尼斯人,就不算外人了嗎?”
僅僅是這一席話,就將當年圍繞康斯坦察伯爵之位,進行的一系列血腥權謀,完全地展現了出來。
“威尼斯人當然是外人。”
尤朵拉反駁道:“但是希什曼只收了威尼斯人的錢,並沒有讓威尼斯人帶兵進駐康斯坦察,他手中的軍隊,從始至終都是康斯坦察人。”
“是啊,都是康斯坦察人。”
希伯來點頭,嘲諷道:“現在大議會的副議長,是康斯坦察人嗎?”
尤朵拉沉默了下來。
這裡面的一系列關系,實在不是光憑她就能闡述清楚的。
實際上從副議長這些年的一系列表現來看,大家其實已經沒把他當做威尼斯人了。
副議長多年來所做出的所有決定,都是圍繞著那句名言:康斯坦察的利益高於一切為中心的。
副議長從他坐上這個位置以來,就對康斯坦察而言,可以算是勞苦功高了。
但是無論副議長以前做了什麽,現在他已經背叛了康斯坦察。
對於背叛者來說,任何的功績都是沒有必要再談起的了。
“算了,不說這些東西了。”
希伯來笑道:“尤朵拉,伊索達爾,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吧,哦,還有這兩位小姐。”
“小時候你們兩個總喜歡聽希什曼給講故事,現在我也會了。”
“這個故事我給安德烈也講過。”
……
……
中央城區,康斯坦察衛戍軍總司令辦公室。
一名衛戍軍的士兵站在總司令辦公室的門口,等待著衛戍軍總司令老亞歷山大的召見。
辦公室門打開,一名年輕軍官走了出來,示意那士兵進去。
那衛戍軍士兵點了點頭,有些緊張地走進了辦公室。
辦公室內部,老亞歷山大身著康斯坦察的軍裝,肩章上的中將軍銜閃閃發光,正身姿筆挺地站在窗邊。
這位康斯坦察的頭號老帥哥,曾經的保加利亞上級貴族,雖然頭髮已經花白,但依舊是氣質非凡。
相信那些貴婦人只要看上一眼,就會全身酥軟地沉醉在老亞歷山大的懷中。
這位年逾半百的老將軍,雖然隻掌管衛戍軍,但是在整個康斯坦察的軍隊中,那都是非常有威望的。
當年伏擊保加利亞的軍隊,也有老亞歷山大總司令一份功勞,不少貴族的腦袋,也是他親手砍下來的。
士兵看到了這位負手而立的老將軍,竟是忘了開口。
反倒是老亞歷山大深邃的雙眼微眯,出聲問道:“情況屬實嗎?”
“報告總司令,屬下親眼所見!”
士兵終於開口道:“至高堡附近,有一夥賊人伏在山下,正蠢蠢欲動。”
老亞歷山大沉吟道:“大約多少人?”
士兵立正道:“報告,天色太暗沒有看清,但至少是五百人以上。”
五百人。
這傳出去真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以康斯坦察城門司的嚴密盤查,其它的貴族想要安排一個間諜都非常地困難,這時候居然有一夥五百人的賊人?
還包圍了至高堡?
老亞歷山大敲著辦公桌,說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那士兵臨走之前不忘說道:“請總司令速速發兵救援,我擔心尤朵拉夫人遭遇不測,為歹人所害。”
“嗯,知道了。”
“屬下告退。”
士兵表情釋然,離開了辦公室。
面對如此緊急的情況,老亞歷山大沒有第一時間下達命令,而是神情自若地坐在了辦公桌前。
他的桌子上,有一封羊皮信。
那羊皮信上的字寫得非常難看,就像是用雞爪抓出來的一樣。
旁人不知道,但老亞歷山大一眼就能看得出來,能把字寫得這麽難看的人,整個康斯坦察除了那個沒文化的安德烈,就再也沒有其它人了。
“不對啊……”
老亞歷山大看著那封羊皮信,自言自語著。
自己明明已經以重新劃分巡邏區域為由,將至高堡外的巡邏隊全部撤掉了,為什麽這個士兵還能夠發現呢?
有蹊蹺。
老亞歷山大緊皺眉頭,開口道:“衛兵!”
“在!”
兩名忠誠的衛兵走了進來。
“去,把剛剛離開的那個士兵關起來,堵住嘴,不要讓他說任何話。”
“是!”
“另外,把我的馬準備好。”
“是!”
衛兵說完,又小心地提醒道:“總司令,現在是工作時間。”
老亞歷山大不耐煩道:“別那麽多廢話,我是去找副議長,不是去哪個貴婦家的。”
“是!”
……
……
那名發現威尼斯人的衛戍軍士兵,確實有蹊蹺。
他是一名衛戍軍。
但他同時,也是一名情報司的密探。
在康斯坦察的各個部門中,或多或少,都有著情報司的密探存在。
有很多的密探,甚至是希什曼都不知道的。
伊索達爾大人從母馬橫幅酒館去了至高堡,到現在為止,已經兩天沒有消息了。
大批緊急的情報堆積如山,沒有人去處理。
情報司下的密探做事情,從來都是被伊索達爾教導,要有情報人員的主動性。
所以被安插在衛戍軍中的情報司人員,就利用職務之便,去探查了至高堡那一塊區域。
沒有想到這一查,就發現至高堡,居然被一股不知道從哪裡來的人給包圍了。
這還得了,情報司的人立即將這個消息,直接報告給了衛戍軍的總司令老亞歷山大。
可是他們不知道,這件事情的背後,有著怎樣一個驚天的密謀。
但即使是不知道這些事情的前因後果,情報司的人員,都有著一股天生的警惕性。
再加上最近關於一些重點監視王國的消息頻傳,甚至匈牙利王國已經集結兵力,向著東方進發了。
匈牙利的東方,有保加利亞王國,有康斯坦察,有庫曼人,有佩切涅格汗國。
當然,佩切涅格汗國已經名存實亡了。
匈牙利軍隊的目標是哪裡?
他們難道會去跟北方草原上的庫曼人作戰嗎?
這種情況顯然非常渺茫。
那麽進攻保加利亞王國?
也不太可能。
那就只剩下康斯坦察了。
這些情報,現在都積累在伊索達爾的辦公桌上。
情報司的人員非常著急,這些情報必須第一時間告知伊索達爾大人,讓她整理分析之後,再呈遞給伯爵大人。
可是現在伯爵大人還在返程的途中,伊索達爾大人,又被一群不知道哪裡出現的賊人困在了至高堡。
這些賊人,實在是出現得太奇怪了,按理來說城門司不會有這麽大的漏洞,怎麽會同時放那麽多賊人進來。
情報司的密探們,立刻警覺了起來。
這些事情沒那麽簡單。
有陰謀。
有叛徒。
但是不知道叛徒是誰。
於是情報司的人在向老亞歷山大報告的時候,留了一個心眼。
……
……
在衛戍軍總司令部的門口,有一個非常好吃的小吃攤。
那是一種伯爵大人發明的美食,叫做雞蛋餅。
一種用小麥和雞蛋煎製成的食物,簡單易做,美味可口。
一名食客,此時正在那小吃攤上,等著那個油膩的老板,給自己做上一份雞蛋餅。
小吃攤的老板也不含糊,這可是個大主顧,一個一個地往上加,這已經一口氣買了十幾份煎餅了。
老板樂呵呵地跟這位大主顧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吹噓著自己的雞蛋餅多麽好吃,手藝如何獨特。
但這位煎餅攤的老板並沒有注意到,兩人雖然聊得非常開心,但是這位大主顧的心思,明顯不在這些美味的雞蛋餅上。
他的眼睛,一直瞄著衛戍軍總司令部的門口。
老板攤雞蛋餅,大約兩分半鍾一個。
自己的手裡,已經有了十五個雞蛋餅。
從那個衛戍軍士兵進去報告,已經過去了半個多小時。
那食客沉沉地歎了一口氣。
衛戍軍果然出事了。
那老板又攤好了一個,問道:“這位小哥,還要嗎?”
“不用了,謝謝。”
那食客拎起籃子裡的十六個雞蛋餅,邁步離開了小吃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