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海棠不再收屍的第二天,豐都市的大門口就出現了一具無名屍。
由於這片歸河南縣管轄,市吏通知了河南縣衙,兩名官差和仵作來到這裡,不用驗屍就斷定是名流浪漢,死因是凍死的。
三人已經知道收屍女不再收屍了,隻好將屍體扔上了平板車送往義莊,到了義莊卻吃了個閉門羹,因為義莊要收五百文錢,理由是他們還得負責將屍體送往京觀,這筆費用得縣衙出。
衙差做不了主,隻好將屍體拉回縣衙,縣令一聽要五百文就不高興了,可是義莊又不歸他們管,整個洛陽城就一個義莊,曾經歸州府管理,如今直接隸屬於朝廷的刑部,存放刑事案件的屍體。
想起以前收屍女收屍只需一袋桂花糕,五十文足夠了,如今翻了十倍,河南縣令也是心疼,可是實在沒辦法這筆錢也得給啊。
五百文雖不多,但也不能交給兩個衙差去辦,縣令便喊來了縣尉,縣尉名叫高恆,曾是河南縣的一名不良帥,通過花錢走關系升任河南縣尉,他聽說為一個流浪漢花五百文感覺實在不值,便提出一個好點子,就是將屍體拉到河邊挖坑直接埋掉。
縣令覺得有些不妥,畢竟河邊不是墳場,被朝廷知道也會被罵的,高恆卻拍著胸脯保證不會被人發現,話裡話外似乎他以前就乾過這事。
當過不良帥的人沒幾個屁股是乾淨的,縣令也明白,俗話說,豬往前拱雞往後刨,各有各道,也就讓他去辦了。
中午,兩名衙差跟著高恆推著屍體走向建陽門,表面看像是要出城,結果快到城門時拐向了城牆下的小路,直奔洛河,這裡幾乎沒有行人,而洛河邊也是荒野地帶,那裡就是埋屍的最佳地點。
可是,當三人剛到河邊時就傻眼了,這裡竟然有兩人扛著魚竿坐在河堤上聊天。
三人合計這裡不行,就推著屍體朝西邊走,結果沒走多遠前面又有幾人在岸堤上聊天。
高恆有些糊塗了,平常這裡根本不見人影,今天這是怎麽了?而且這些人衣著都很光鮮,不像是普通百姓,也不敢輕易轟趕他們,隻好繼續往西走。
可是,事情越來越邪門了,幾乎每隔一百步就會有人在岸堤上聊天,也不知道這些人哪來的興致,都在這一天來河邊釣魚。
三人隻好繼續一路朝西。
兩名衙差漸漸有些體力不支了,早知道會是這樣就從縣衙裡借輛驢車了,原以為到了河邊直接就能埋的。
終於走出大約五裡地,這裡的岸堤沒人了,三人便松了口氣,坐在地上休息一會。
片刻之後,找個土質松軟的地面就開始挖坑,挖了三尺深,覺得差不多了,剛要埋屍,就見又有人來了。
這次來了三個人,而且是小跑過來的。
“幹什麽的?”來人還挺霸氣的,步子沒停便大喝一聲。
高恆怒了,他大小也是個縣尉,被一平民百姓呵斥,太沒面子了,便也罵道:“喊你賊娘,老子可是縣尉,你管我幹什麽!”
“哎呦呦,這不是高縣尉嘛,”來人立刻改變了態度,“您這挖坑幹嘛呀?”
“你誰啊?”高恆看著來人感覺有些眼熟,而且能認出自己,估計也不是普通百姓了。
“鄙人悲田司主事劉福才,見過高縣尉了。”劉醫工抱拳道。
悲田司主事?高恆愣了愣,這才想起來悲田坊變成了悲田司,連醫工都升級為主事了?
“哦,劉主事啊,這裡沒你事,你回去吧。”高恆雖然瞧不起這個主事,可是他心虛,所以對劉醫工也算客氣。
劉醫工為難道:“高縣尉,咱明人不說暗話,我知道您這是在幹嘛,本來您要埋屍,我管不著,可是您不能埋在這裡啊...”
“這裡怎麽了?”高縣尉好奇道。
“這裡...咳咳,”劉醫工直了直身子,“這裡如今是我們悲田坊的地界了。”
高恆好奇的眨了眨眼,望向遠處的悲田坊,又看向腳下這塊地,詫異道:“這離悲田坊很遠啊,怎麽成你們的地了?”
“高縣尉還不知道啊?這裡三百畝地都被皇上賜給我們啦!”
“...”
高縣尉一下愣住了,似乎好像是有這麽回事,他也聽說過皇上賞地的事,但沒仔細想過是哪塊地,想來這個劉主事也不能說這個謊,看來這裡還真是悲田坊的地界了。
這下麻煩了,這裡也不能埋屍,再往西就是悲田坊和悲田庵,而且悲田庵的西面就是洛陽縣的地界了,再有,那邊離天津橋也很近,不適合埋屍。
轉身再看向東面,那裡還是有人在閑逛,真是倒霉催的啊!
正當高縣尉發愁時,西邊又來了一夥人,也是推著板車,領頭的卻是洛陽縣的不良帥劉昱。
很明顯板車上也是一具屍體。
劉醫工看著那具屍體露出的鞋子,判斷是具女屍,劉醫工眼睛亮了亮,又連忙轉移目光,做出無奈狀。
不良帥劉昱好奇的看看高恆,又看看劉醫工,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高恆不滿道:“劉帥頭,你該不會是想把屍體埋到我們河南縣吧?”
因為這裡直對長廈門大街,也正好就是洛陽縣和河南縣的分界。
“哈哈,”劉帥頭卻笑的直不起腰了,“那也比你想埋在人家悲田坊的地界強吧,哈哈...”
劉帥頭說著大實話,高恆卻也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此時大家都明白了,洛陽縣也面臨收屍的難題了,也想在河邊埋屍,結構都找不到能埋屍的地兒了。
說來也怪了,以前這片荒地就是鳥不拉屎的地兒,如今怎麽成了香餑餑了。
劉帥頭笑了一會看到高恆挖的那個坑,眼睛轉了轉,將高恆拉到一邊,二人低聲說著什麽,最後做出了一個決定,相互點點頭。
二人又回到劉醫工身邊,高恆道:“劉主事,我們二人剛才商量了一下,大家都不容易,要麽這樣,我們兩縣分別出一百文,你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我們把屍體埋在這個坑裡算了。”
“不行不行,我們悲田坊的李醫師是最討厭胡亂埋屍的,若是被他知道非把我開除不可。”
劉醫工腦袋晃得跟撥浪鼓似的,毫不猶豫的拒絕了,抬眼望了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