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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將婿》第二十八章 冬夜的餓狼
  夜色昏暗,幾道人影在院中快速穿梭,七八名女子將李木楊住過的屋子團團圍住。

  屋內陸元子將李木楊的衣物整理好擺在了案幾上,她打算先請和尚為李木楊作場法事,然後再給李木楊立個衣冠塚,由於民間說法沒結婚的人死了不能立墳地,所以她要以未亡人的身份為李木楊披麻戴孝再送其下葬。

  陸元子勾了勾炭盆,蹦出幾個火花,她躲了一下,腦海裡卻蹦出了那個男子的樣子,他打拳時的樣子,他跑步時的樣子,他抱住自己身體時的樣子,他抬腳踹飛甄維時的樣子。。。

  陸元子搖搖頭,他的來與去,都是匆匆忙忙而又超乎尋常,來時,被人當成死屍抬進了陸家,去時,卻在天津橋投河自盡,一切如夢幻泡影,因緣而來,卻因孤獨而去。

  陸元子收回思緒,吩咐芸兒去準備貢品。

  而芸兒卻站在門口,緊張的看向屋外,陸元子連忙起身看去。

  “嫂嫂,你要幹嘛呀?”

  就見嫂嫂柳氏正帶著七八名婢女將屋門圍住,而這些婢女都是一些上了年紀的,而且各個身強體壯,陸元子頓覺不妙。

  柳氏笑道:“元子啊,你大兄說了,讓你去我那老宅子住上幾日,嫂嫂陪你,咱們一起去散散心。”

  陸元子搖頭歎氣,明白了大兄的意思,就是不想讓她給李木楊披麻戴孝,想將自己軟禁起來了。

  “嫂嫂,你告訴大兄,我沒心情陪他胡鬧,我哪也不去,再有,這些婢女該賣的賣,該免的免,能嫁人的嫁人,別弄得我們陸家好像是專橫跋扈的官宦人家似的。”

  陸元子的幾句話將柳氏說的臉色紅了紅,其實她也不知道哪來的這些婢女,一個個長的跟女閻王似的,都是陸展鵬讓譚管家找的,也不知道譚五是從哪找來的。

  “這些事以後再說,元子,跟著嫂嫂去吧,咱們現在就走。”

  “說了不去就不去。”

  “元子啊,莫要為難嫂嫂。。。”

  “我若為難嫂嫂呢?”陸元子立眉道。

  “元子,那你就怪你大兄吧,嫂嫂也不想這樣。。。”

  柳氏說著身子朝後退了退,那幾個婢女朝前走了兩步,這是要強行抓走陸元子的意思了。

  芸兒連忙擋在陸元子身前,面對這些膀大腰圓的婢女就顯得很渺小了。

  “你們反了是吧?”陸元子頓時怒了,大喊道:“陸展鵬,你給我出來,我沒你這樣的大兄!”

  陸元子也不含糊,說話間拿著皮墊抱起了炭盆扔了出去,人群連忙退開,火星四濺,如同黑夜裡綻放的火蓮。

  院內瞬間靜了下來,場面僵住了,尤其柳氏,她是有身孕的人,屬她躲得最遠。

  那些婢女也是不敢硬來了,她們的任務是強行抓走陸元子,卻不能傷了陸元子,而眼下的陸元子是要拚命的意思了,沒人敢上前了。

  “都別鬧了。”

  僵持之時,一道嘶啞的聲音傳來,黑暗中一名小婢女扶著一位婦人從夾道走了進來。

  月光下,老婦人骨瘦如柴,身體微顫,可是帶來的震懾力卻足以讓柳氏肝顫。

  這是一位從鬼門關走了好幾遭都被退回來的婦人,也就是柳氏的婆婆,陸元子的母親徐氏。

  。。。。。。

  時間到得子時,陸家大院恢復了平靜,下人們也都睡去。

  夜色微涼,徐氏的房間亮著暖暖的燭光。

  “你這孩子,家裡來了這麽重要的客人都沒告訴我,

到頭來他死了我才知道,若不是醒兒告訴我,你今晚就被你大兄送走了。。。”  “醒兒也是胡鬧,天這麽涼還讓您老出來,明個兒我就懲罰她。”

  陸元子一邊給母親熬藥一邊埋怨母親不該出房門。

  “醒兒還不是擔心你,你大兄也是為你好,你連新娘服都沒穿過,卻為那個人穿孝服,你的確不該為那人披麻戴孝的。”

  “娘,您就不要管了,反正我這輩子是不嫁人的。”

  “不許胡說,你不嫁人,娘死也不瞑目的。”

  “娘才胡說呢,娘不會死的,巢太醫說他有好辦法的。”

  “哎,這病。。。不治也罷。”

  “要治,活著就好,大不了治好病後女兒跟娘一起入庵,咱們吃齋頌佛,也能開心的活著。”

  “你還在怪你爹爹?”

  “爹不管娘。。。”

  “不是這樣的,當時你爹找過巢太醫的徒弟,他說娘這病巢太醫治不好,就連孫神醫也治不好的。”

  “娘,不說這個了,對了,娘知道李木楊的身世嗎?女兒想給他立個衣冠塚都不知道怎麽寫碑文。”

  “娘也不清楚,你爹爹什麽也不告訴娘,當年觀王楊雄來咱家說是要給你定個娃娃親,你爹二話沒說就答應了。”

  “呵,爹爹心中只有姓楊的,如今如何,天下都改了姓。。。”

  “你爹爹是忠。。。”

  “愚忠。”

  油燈漸暗,母女倆聊著過往,陸元子在母親的面前絲毫不避諱的埋怨自己的父親,因為她恨父親,恨父親為了效忠不管娘,也恨父親為了回報楊雄而定下娃娃親。

  楊雄曾是元德太子昭的太子太傅,太子昭英年早逝,後來楊雄舉薦父親任太子昭次子越王楊侗的伴讀,也就是從那時起父親的才華得以顯露,所以想起這樁娃娃親, 就會聯想起父親在報知遇之恩。

  陸元子不喜歡這種感覺,她更希望得到真摯的父愛。

  時間倒得醜時,陸元子回到自己的房間,從箱子裡翻出白麻孝服,因為母親隨時都有可能病故,所以她早就偷偷準備好了孝服,如今,倒是用在李木楊身上了。

  陸元子不顧陸展鵬的阻撓執意這麽做,也是有她自己的想法,如果她以李木楊未亡人的身份披麻戴孝,那麽甄維或許可以徹底放棄娶她的念頭了,雖然此時的民風倒也不在意這些,終歸也可以惡心一下甄維,也能表示她的抗拒之意。

  再有,對於李木楊自盡的事,她心裡還是有些愧疚的,畢竟李木楊是按照婚書來完婚的,而陸家卻冷落了人家。

  李木楊是為了完成先人的遺願而來的,這是孝,在這件事情上,李木楊沒錯,而陸家有錯,李木楊在投河之前做出的那首詩,足以說明當時他內心的無助與孤獨。

  “天津橋上無人識,獨倚欄杆望落暉。”

  陸元子坐在古琴旁,望向漆黑的夜,回想著李木楊的那首詩,心緒再次翻湧,他是有多孤獨啊?

  也不知前兩句是什麽,陸元子撥動琴弦,喃喃低語:此生姻緣隨風去,來世再做郎家奴。

  殘句對殘句,也算讓李木楊的碑文上飽滿一些吧,她能做的也只有這樣了。

  一滴淚水滑落,琴板上濺起細小的晶瑩。

  與此同時,同一輪圓月下。

  洛陽城以東二十裡之外,洛河之堤。

  傳來一聲男子的仰天長嚎,

  如同冬夜的餓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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