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一聲尖叫。
“怎麽了?”汪安擔心。
錘頭掉落地面,正好砸住師傅張航的腳面。
“老了,手笨腳笨的,連個釘子都定不好。”張航敷衍著。
汪安看見他拾錘子的手在抖。
站在汪安的位置看,張航彎腰後的身體一半映在鏡子內。
“我說鏡子不吉利吧,顧客還沒照,先把安裝師傅的腳砸了。”汪安衝著左煌哲吐槽。
砸住師傅的腳了?
左煌哲透過窗戶,看見張航的側臉,惶恐不安,像是見到什麽可怕的東西了。
十幾分鍾後,鏡子安好,左煌哲走到外面,從兜裡掏出事先商量好的費用,遞給張航。
“老板,這面鏡子,哪裡買的?”張航躊躇片刻,掙扎著問出忍了幾次終於忍不住的問題。
“質量有問題麽?我特意叮囑要最好的,不能影響我們店的門面。”左煌哲故意誤解張航的意思,走到鏡子前,上下打量。
張航站在鏡面外面,一步不肯朝前走,但他的眼睛,死死盯著鏡子裡面的左煌哲。
和外面的毫無分別,一模一樣。
“我是外行,看不出哪裡有問題,師傅,麻煩告訴我行麽,不好的東西我們不要,退貨!,不,還要索賠!“左煌哲擰著眉頭,在實在挑不出問題後,開始用手敲,還把耳朵貼過去聽聽有沒有空音。
帶過張航來的徒弟笑了:“老板,這不是貼的地磚,不是用這個辦法鑒別好壞的。”
張航勉強擠出一個苦瓜笑:”不是不是,這塊鏡子的款式和尺寸正好和我一個客戶的要求相仿,我想推薦給他,所以才問的。“
左煌哲吐出一口氣:“嚇我一跳,師傅以後不帶這麽玩人的。我這是從空間苑買的,那裡有不少款式、價位的,你去看看,說不定真有你客戶喜歡的。”
“謝了,老板說的空間苑怎麽走?有空我去看看。”張航指揮徒弟開始收拾東西。
“門口外面109路電車,六站路,南英府公立大學斜對門,到那裡一看就能找到,四層樓,牌子門面都很大。”左煌哲推銷自己的公司,輕車熟路。
“好勒,有空就會,謝謝,走了。”兩個乾活的離開後,左煌哲也離開這裡。
按他算計,安裝師傅恐怕很快就到空間苑,他需要提前準備準備。
正好汪安接了父親一個電話,兩人同時離開,留下米酒看店。
“賣完狗糧就走,不講義氣!”米酒也把腦袋側臥桌子上,無聊的盯著窗外,不大功夫睡著了。
109路電車每隔十分鍾一趟,六站路需要穿越兩個路口,拐一個彎,快的話不到十分鍾,慢的話超不過二十分鍾。
當左煌哲吩咐米線把一樓賣東西的地方增加十幾種玻璃鏡子的樣本擺設好半個小時,張航雙手揣兜,警惕的走進來了。
一個人,坦蕩的時候和心虛的時候,走路的姿勢都不一樣。
張航一進門先是上下左右觀察一番,然後才小心謹慎走向擺在大廳左側的鏡子專櫃。
擺放在專櫃最前面的就是左煌哲安裝在安心之處的那面鏡子。
米線按照老大的吩咐,一直待在收銀台裡,看見張航靠近鏡子專區後,才迎出來:“先生需要什麽?”
他的出現把張航嚇了一跳,迅速調整方向看向別的地方:“不用,我自己先看看,你忙你的,看好了我叫你。”
“好,那先生自己先看著。”米線的打探有收獲。
張航害怕照鏡子,更害怕被別人看見他照在鏡子裡的模樣。
只要印證老大的話,確定他把這個師傅叫來,請君入甕了,剩下的事,都是老大的,與他無關。
米線回到收銀台裡,盤腿坐在椅子上,繼續閉上眼睛靜心修養。
下一幕,才是見證群魔亂舞的時刻。
米線刻意繃緊嘴唇,他不是不開竅的鬼,只是能讓他開竅的事太少。
今天,估計會例外。
張航探頭探腦走進第一個鏡框。
從一隻耳朵到額頭的一角,再到半個臉。
然後,整個身體。
不對,完全不對!
這個鏡子和安心之處的鏡子一模一樣,裡面的自己為什麽全都正常了涅?
他離開這個鏡子,重複第一次的動作。
在第二個鏡子裡面的自己依然和第一個鏡子裡面的一樣,完全正常。
張航退回最外面,插著腰思考。
事出反常必有妖。
片刻之後,他學著左煌哲的樣子開始敲擊鏡子面,又附耳上去聽聽裡面有沒有空洞的聲音。
裡面,不會藏著什麽東西吧?
東施效顰之後,張航站在原地,狠狠的吸了一口氣,又狠狠的吐出來,像一個懷疑自己得癌,猶豫一千年一萬年才下定決心去檢查的人,帶著必死的決定又一次從鏡子前一個個走過。
正常、正常、正常……
全部正常。
正常意味著什麽?
特麽的不正常啊。
張航陷入神經恍惚狀態,他快跑幾步,來到米線跟前,叫醒那個使勁憋著沒笑出聲的豬頭:“師傅,問你一件事。”
“挑好了?”米線打岔。
“還沒,我就想問問,我是被人推薦來的,看中同一款的鏡子,為什麽照出來的人不一樣呢?”張航問的著急,急到把自己的反常一口氣說出來了。
“不一樣什麽意思?照男的變成了女的?照的是人出來的是鬼?還是照的時候是畜生出來的時候變成人了?”米線口開動誘導程序。
這種反應很正常,在鏡子店問鏡子不正常通常會挨抽的。
“不是,都不是,”張航晃動雙手,腦袋搖來搖去,難回答的快要把他逼瘋了。
“照的時候是我,鏡子裡面是別人,“張航艱難的張嘴。
“這個問題,跟鏡子無關,應該是安裝鏡子的地方很特別,那裡有得道高人,能用鏡子發現你身上隱藏的疾病、異常,對了,你最近是不是被鬼附體過?”他笑眯眯的問詢,把自己想象成手術台上拉開病人肚子,在裡面翻著腸子尋找腫瘤的醫生。
那一刻,他突然覺得自己該去幼兒園當個老師,逗弄那些四五歲的小孩,全把他們教育成能打架的小瘋子,順帶培養成鬼的接班人,超爽!
張航一屁股坐到地上了,失聲痛哭:“我被鬼纏身了,一個披頭散發的臭鬼、醜鬼,我是不是要死了?”
米線怔住。
被鬼纏身?他有沒有聽錯?
自從老大管轄這片區域後,明令禁止包括鬼纏身在內的一切擾民行徑。
當然,他自己親自乾的那種事除外。
呸呸呸,那是秘密,不對外傳播的。
“兄弟,最近是不是累著了?還是弟媳婦跟你吵架把你攆到沙發上待的時間太長,抑鬱狂躁了?”米線剛才怔住的臉有柔和了很多。
對嘛,自己還是擅長乾哄小孩這種事,太複雜的自己隻負責笑,其他的推給老大就好。
“不止我,我認識的好幾個都說自己被鬼纏身,有三個已經瘋瘋癲癲的了,每天叫喊著什麽自己以前是達官貴人,被別人把好命換走了,要殺了那個換走自己好命的人。”
說到瘋癲的時候,張航眼珠中宣泄的是驚悚。
一個可以當他犯癔症,兩個可以說是互相傳染,三個瘋癲的話,就不是正常現象了。
米線警覺的意識到哪個環節可能出問題了。
謹慎起見,他把自己的身體爬過收銀台,大半個身子垂到外面,自己的胖腦袋和張航的頭頂對頭頂,問:”那你呢?被什麽人換走什麽好命了?“
張航猛地一下張口結舌,極力回避。
”說,要不然鬼會就纏著你,知道把你體內陽氣耗完,讓你變成一句乾屍。“米線卑鄙的恐嚇。
張航哇的一聲哭了:“我好像正好相反,把一個很窮很窮的男人換到我身上,虧死了,怎麽才能把原來的我換回來?花錢我都願意。“
說完這句話,他的哭聲更大,痛不欲生。
這是赤、裸、裸的羞恥感。
這時,屋子不知哪個地方響起一聲咳嗽,
米線聽的清清楚楚,張航只顧哭,什麽也沒聽見。
這聲咳嗽,是左煌哲發出的暗號。
左煌哲一直待在董事長辦公室內看監控,把張航的一舉一動,和他跟米線的對話一字不落聽進耳朵裡。
米線吃驚的事左煌哲同樣吃驚。
不過,這從反方面給他提供了不少線索。
方林的事他到現在還一頭霧水。
不僅如此,方林還莫名其妙的失蹤的。
要不是確定方林現在是他這邊的人,他幾乎會馬上猜測方林聞訊藏匿了。
即便如此,方林的失蹤讓他更加懷疑,那份惡鬼名單後面,隱藏什麽不可告鬼的目的。
方林出現前,放下暫時無從下手的事,從張航的事情入手,看看能不能找到有牽連的線索。
鬼和鬼之間的橫向聯系,很容易出現一個蘿卜帶出泥的妙事。
接到左煌哲的暗令,米線無可奈何,只能忍痛割愛:”兄弟,我知道一個算命挺準的地方,要不你去試試?“
這個玩具,真的太好玩了。
“哪裡?”張航擰出一把鼻涕,抹在褲子上。
惡心!
“聽說距離這裡挺近的,一個叫安心之處的地方,當初他們老板來我這裡買東西,順便給我算了算命,還真準。要不你去試試?“米粉推薦。
“他們老板推薦我來這裡,你推薦我去他那兒,你們是不是相互為托?”張航這時反而精明起來,站起來,緊緊盯著米線,試圖從他眼睛中看出心虛的部分。
看鬼的眼?
你能看出什麽東西來才見鬼了呢。
米線暗中冷笑。
他也是高手,糊弄一個人世間的人,易如反掌。
“兄弟,你看我的眼。”米線抬手撩起左眼珠的上眼瞼。
他的左眼珠裡面,湯著一個人。
“啊!”張航嚇的第二次坐到地上。
等他再站起來的時候,一隻手不停的揉著右側胯骨。
剛才摔的太疼。
“不科學,自然界各種物體在光線照射下,反射出不同的光線,通過角膜進入眼內,經過屈光間質的拆射,在視網膜內成像,由神經傳入大腦中樞,就可以看到物體了,所以,你的眼睛裡面為什麽不是我?”張航憤憤不平。
“嗯?!”米線又是一愣,舉起手在張航眼前晃動:“兄弟,說出這種有專業水準術語的你確定你和剛才走進來的你是一個人?”
那才叫真的不科學呢!
“所以說我虧死了,原來的我是文曲星下凡,現在的我是豬八戒升天。”張航又想哭。
“停停停,別打岔,聽我說完。”米線捂住張航的嘴,伸出左手手指,指著眼睛:“再看。”
“媽呀!?”張航直接被嚇成傻叉。
米線眼珠裡的人站起來後掏出一把刀開始自己抹脖子。
“鬼,你眼睛裡面有鬼!”
“鬼?對,不進我眼睛裡面有鬼,連我都是鬼,呃!”米線尖叫一聲,伸出的舌頭一米長。
“咚。”張航後腦杓著地,摔暈了。
等他醒來時,米線和他一樣並肩躺在地上,不知為什麽也暈了。
“大哥大哥。”張航搖晃米線肩膀,費了不少時間才把他搖醒:“你怎麽了?”
“我剛才怎麽了?”米線的問話,代表他對剛才的事情一無所知。
“你眼睛裡面有鬼,你的舌頭伸出一米長,把我嚇暈了。”張航控訴米線的惡行。
“是吧,你親眼看見了吧,就是那樣,我以前被鬼纏身的時候,天天這樣,安心之處籌建時的一個人,就是那個買鏡子的,給我看的,基本上都治好了,不過他說我身體的一部分內存被粘貼到抹脖子那人身上,那個人身上的一塊又被替換到我身上,算命那人說他現在的手段還沒升級, 等升級之後就給我換回來。我現在只是偶爾犯病,可以正常生活了。“
米線胡謅八咧,基本上把左煌哲告訴他的內容敘述出來。
本鬼容易麽?那些粘貼複製拷貝之類的東西是米湯最熟悉的,讓我說出來就像讓我學外語一樣,根本學不會,憑什麽!
“我走了。”張航跟頭把式往外跑。
“這就上當了?我的戲還沒演過癮呢,回來啊,你走了,本鬼又沒什麽可玩的了。”米線落寞失意。
很久了,沒人聽他好好說話,看他表演,崇拜他。
鬼也是需要溫暖的。
轉瞬間,一陣風一樣消失的張航又一陣風一樣跑回來。
“兄弟,回來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快坐,我給你泡茶。”米線忘了老大交代的任務,親人般拉著張航坐下。
他想聊一百盾的。
“大哥,借我一百盾,我今天出來沒帶錢,剛才掙的錢讓徒弟拿回去了,借點錢讓我打車去安心之處算個命。啊,不行,二百,還有算命錢,不過也先別多給我,算得準我以後再去,一百足夠了,不能被騙。”張航伸出手,衝第一次見面,他覺得一見如故的米線借錢。
呃……
米線翻白眼。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