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伍強和喬淑芬按時出現在空間苑門口,兩人手裡分別提著一個塑料袋,鼓鼓囊囊的。
“老板,這是我自己蒸的饅頭,不值錢,裡面沒有任何添加劑,真的比外頭買的好吃,一點心意。”喬淑芬遞出自己手裡的袋子。
“這是自家養的土雞,用瓦罐老湯鹵出來的,別嫌東西東西不好,就像我老伴說的,一點心意。”伍強和喬淑芬一樣,兩人都是老實巴交的人。
左煌哲接過兩個塑料袋:“謝謝,我最喜歡這些東西,等你們燒完紙,我這裡還有一瓶酒,咱們在一起喝一杯,怎麽樣?”
對老兩口最好的敬意,就是收下恭恭敬敬他們用心做出的美食。
“好啊,只要您不介意我們的身份。”伍強很有自知之明。
“這是你們買的。”左煌哲拿著兩個塑料袋,特意說出買這個字。
裡面裝的是冥紙。
因為買,淳樸的兩位老人才能心安理得手下他準備的東西。
“謝謝啊。”伍強接過東西,道了謝,和喬淑芬並肩走向當年兒子出車禍的十字路口。
左煌哲相隔十米跟在他們後面。
他對當年離奇的車禍產生了濃厚情趣。
南英府的老傳統,在路口為逝去的親人燒紙,道路四通八達,寄給親人的東西,他們能早早的收到。
梁淑芬打開兩個塑料袋,眼淚撲簌撲簌忍不住成串的掉下來。
左煌哲給他們準備的東西,聞所未聞,可偏偏是能勾起他們對兒子記憶的東西。
除了平常能買到的冥幣、金元寶、黃表紙等等,還有用草紙做成的兒子最喜歡的書,他大四沒學完的全套課本,還有他最喜歡的全套武俠小說、十本玄幻小說。
“他怎麽知道咱們兒子的喜好?”
喬淑芬點著冥幣的手在黑暗中似乎被什麽打了一下,火苗忽悠向左漂移20公分,直接點著放在那裡的冥書。
這個中年女人嚇得一怔,突然放聲痛哭。
她把這種怪異看成兒子的顯靈。
“兒子,雙寶,媽想你啊。”
“嘎嘎嘎,”黑暗中,從很遠出傳來一陣陣的怪叫。
左煌哲聞聲看向左邊,當年闖出寶馬車的位置,一個黑影發出肆無忌憚的奸笑。
黑影伸出手臂,向右延伸。
一道長長的黑影直接伸到喬淑芬和伍強準備點燃的冥幣上,一把抓走。
“錢,兒子來拿錢了。”伍強眼睜睜看著那些冥幣,離奇的飄起,向著左面飄走。
老人跟在後面,小跑,使勁跑,始終相聚一米遠。
他想抓的不是錢,是兒子。
他和老伴一樣,以為兒子顯靈了,他想把兒子搶回來,變成活生生的日子,留在他們老兩口身邊,盡享天倫之樂。
“故意的。”左煌哲一眼看出搶錢的是個鬼,還是一個故意奚弄老人的鬼。
他伸出一隻手,打了一個響指。
米酒出現在他身邊。
左煌哲指著搶錢的鬼:“給我查查他的底細。”
米酒悄聲退下。
左煌哲走出去,從兜裡掏出一張更大面額的冥鈔,比剛才那一堆的面值還多。
伍強搶回冥幣的計劃落空後,踩著落寞的踉蹌腳步,回到喬淑芬身邊。
他不能還有沮喪悲傷,他還有老伴需要照顧。
“你怎麽來了的?”伍強意外看到左煌哲的出現。
“我剛發現桌子上掉了一張冥幣,肯定是剛才拿的時候不小心掉出來的。”左煌哲遞出那張面值兩百萬的冥幣。
喬淑芬接過冥幣,竟然像個孩子似的笑出聲:“我兒子今晚發財了。”
兒子需要的錢有了,以後再也不會受欺負了。
她二話不說,趕緊把這張冥幣丟進火堆。
“兒子來了,兒子來了。”喬淑芬指著路口。
雖然那裡空無一人,但左煌哲看見了,伍言的鬼身真的出現了。
他跪在伍強和喬淑芬面前,磕了三個頭。
然後從火堆中拿起父母給他燒的,小心翼翼一樣一樣裝進兜裡,然後又磕了三個頭,依依不舍的離開。
離開之前,他看了左煌哲一眼。
指著父母,感激!
指著十字路口,幽怨、憤怒!
指著自己心臟,傷心!
逐層遞進的情緒,分明是要告訴左煌哲什麽。
他的身上,有故事。
左煌哲沒有接話,沒有回答。
沒有經過調查的事,他不會輕易得出結論。
火苗減弱,最後一點一點熄滅。
喬淑芬和伍強擦乾臉上淚水,用隨身攜帶的家夥收拾乾淨地面的紙灰。
這些都是他們的日常工作,乾起來得心應手。
只是,從他們開始燒紙到最後收拾完,一直有一個過路行人好奇的把整個過程全都用手機錄下下來。
燒完紙,左煌哲帶著老兩口回到空間苑內,把他們帶來的土雞、饅頭裝到盤子裡面,又讓米粉準備了幾個涼菜,拿出他書櫃裡的茅台酒。
伍強和梁淑芬當然知道茅台的檔次和價格,兩個老人百般推辭,不肯接受如此高規格的款待。
“阿姨叔叔,我沒有長輩,你們,失去了兒子。今晚,就當兩位是我的長輩,我是你們的小輩,咱們像一家人一樣,盡情吃喝聊天。”左煌哲動容。
“行,你有這番心意,我們老兩口接受了。”伍強看出左煌哲是個好人。
三人圍著餐桌,邊喝邊聊,盡情宣泄心中的悲傷、喜悅、牢騷和其他。
第二天清晨,米粉繼續坐在門口抽煙,伍強、喬淑芬兩口繼續不緊不慢掃著他們的地,三人相互看到的時候,眼裡多了一份笑容。
其他的,照舊。
伍強和喬淑芬夫妻並沒因一次燒紙、一場酒,增加進入空間苑的次數。
他們只是把空間苑門前的那塊空地打掃的更加乾淨了。
“這是昨晚搶錢的那個鬼,名叫徐南。”米酒拿著一張照片,放在左煌哲面前。
“為什麽搶錢?”除非臨時起意作案,否則不會這麽湊巧,晚上九點在十字路口出現。
米酒又拿出一張紙放在主人面,上面寫著密密麻麻很多字。
“原因不明,不過他不是第一次搶錢,自從10年前伍言出車禍死後,每次他父母燒的紙錢都被徐南搶走,伍言在地獄的生活非常拮據,只能靠他打零工為生。”
“他為什麽不能投胎?”左煌哲敲著桌子詢問。
按照孟婆的說法,伍言應該不歸屬於黑戶范圍。
“他死的時候找不到身份證,雖然經過家屬辨認身份,確定他是伍言,但是因為人已經死了,沒有成家,又是獨生子,無法繼承家業,也沒有外欠債務,伍強和喬淑芬為了給自己留個念想,一直沒去銷戶。伍言死後,也就沒法正式辦理地獄戶籍,所以一直沒有投胎。”米酒報告。
這是一個新發現。
“行了,你繼續盯住徐南,又發現馬上報告。”
“是。”
左煌哲安排好這些,走出空間苑,準備去會會他未來的老丈人汪清。
汪清看見左煌哲的第一眼,愛答不理的。
左煌哲哭笑不得。
你也更年期了?
你個冷血老丈人,忘掉之前的記憶後,就這麽對待貴客的?
他趕忙從兜裡掏出一支煙,孝敬老丈人。
求著幫忙辦事的人是他,低調,一定要低調。
“汪探長,幫個忙。”雖然低調,並不低聲下氣。
“說。”兩個男人之間,無需婆婆媽媽。
“幫我查一個叫伍言的男人,職業、建立、背景。”左煌哲拿出照片和身份證號碼。
這些是從伍強那裡得到了。
汪清睥睨道:“憑什麽?”
“交情。”左煌哲問。
“不熟。”汪清一口回絕
更年期的善變。
“請你吃飯。”
“不餓。”
“我有兩張出國旅遊的往返機票,帶著張阿姨出去轉轉?權當新婚旅行。”
“不接受賄賂。”汪清油鹽不進。
“挨張阿姨訓了。”左煌哲做出導致汪清脾氣反常的結論。
“你怎麽知道?”汪清接完話,泄氣。
自己嘴賤,說漏了。
“大哥,為啥?”趁著沒有說透,左煌哲抓住一切機會佔老丈人的便宜。
“嫌我工資低,天天嘮叨。”汪清一肚子氣。
“得了吧,張阿姨不是那種人,你是不是在別的地方招惹她了?”左煌哲趁機刺探一切可能和汪安有關的情報。
“我一個上司的兒子喜歡汪安,人家家庭條件優越,兒子是博士,很有本事,我覺得不錯,她一個老娘們懂什麽,堅決反對,每天只要我一回家,就和我杠,煩死了。”
嘮叨你?你敢把我老婆嫁出去,我不僅煩、討厭你,還想修理你!
左煌哲瘋狂腹誹。
他眼珠一轉,狡猾的笑:“汪探長,既然這樣,你就必須幫我了。”
“憑什麽?”汪清頑強的又繞回原地。
由此可見,他的心情,不是一般差。
“一個案子,陳年舊案,表面是起車禍,背後可能隱藏不為人知的秘密。”左煌哲知道什麽是能打動汪清的G點。
馬上。
汪清蹦到他面前,審視他的態度像審視出軌情人那麽要命:“什麽案子?”
左煌哲敲著伍的照片:“他。”
汪清遲疑片刻。
以探長的本能和他對左煌哲的了解,他最終選擇相信左煌哲的人品。
拿起電話,他給自己手下念出伍言身份證號碼。
網絡時代,調查信息很容易。
5分鍾不到,電話鈴聲響起。
汪清聽到第一次響聲後就迫不及待拿起電話,嗯嗯兩聲之後,掛斷電話。
他安靜的看著左煌哲,問道:“你說的伍言,後來怎麽樣了?”
“車禍,死了,化成一股青煙,上天了。”左煌哲三言兩語,冷清的描述出每一個人留在人世間最後一刻的狀態。
人生。
看透了。
沒意思了。
“多大?”
“22歲,大學畢業前夕,參加公務員面試的路上,校門口。”
“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一模一樣的男人,伍言,32歲,南英府經濟司事務官,相貌接近,一個戴眼鏡,一個不戴眼鏡。”
左煌哲打響手指:“那還等什麽!”
他的話,比汪清上司發出的命令還管用。
下一刻,他已經被汪清抓著衣領往外拖。
“幹什麽?”左煌哲受盡委屈的低嚎。
“跟我出現場。”
“我不是你手下。”
“臨時抓差。”
“你違反規定。”
“我就是規定。”
最終,左煌哲發現,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未來老丈人,脾氣是很暴躁,但在執法環節,始終嚴格遵守他該遵守的。
在辦公樓前堵住南英府經濟司事務官伍言時,他被毫不留情的當成流浪狗,扔在了旁邊。
只需遠觀,不許近看。
遠觀的時候,左煌哲拿出手機,拍了一段這個伍言的視頻。
拍完後,左煌哲這段又把視頻刪掉了。
播放視頻,只能給失去愛子的老兩口徒增傷痛。
與其這樣,不如自己暗暗的查,查出結論再說。
有了汪清的參與,以調查署名義提取一切資料非常方便。
現任南英府經濟司事務官的伍言,參加公務員面試時間和死去的伍言是同一天同一個考場,面試官也是同一組人。
最為離奇的是,檔案上登記的他們的家庭住址和成員姓名也完全一樣。
可以斷定,這是一起冒名頂替事件,活著的伍言冒充死去伍言的身份參加了公務員面試考試。
“你,把10年前車禍的監控視頻拷過來。”
“你,查查當時肇事車輛的車主人是誰。”
“你,查一下兩個伍言的家庭情況。”
安排手下全面展開調查之後,汪清獨自走出調查署大門, 直奔空間苑。
空間苑一樓近乎三分之二的地方擺上各種商品,吃喝用種類齊全,出入的客人日漸增多。
米粉站在收銀台前,給客人結帳。
“老板呢?”汪清問。
“汪探長,您請那邊坐,我叫老板下來。”米粉用內線電話,通知在五樓的左煌哲下來。
“生意怎麽樣?”汪清隨口問了一句。
五層樓高的空間苑,客人雖然增多,但要憑借一樓買的這些東西,交稅和租金恐怕都不夠。
“還行,勉強可以糊口。”米粉規規矩矩回答道。
“就這幾個客人可以戶口?”汪清聽到本年度最大的笑話。
“地皮和這棟樓都是老板自己的,不用交租金,他開店的目的是為了積累經驗,家裡不靠這點錢度日。”米粉知道汪清的身份,當著女主人爹的面,使勁往自己主人臉上貼金。
“這個臭小子,怎麽這麽有錢?”汪清突然發現,左煌哲家底富足程度遠遠超過他之前得到的報告。
“叮咚,”電梯鈴聲響起,左煌哲到了一樓。
汪清的到來,只能說明,他料想的問題基本得到證實。
“臭小子,你從哪兒搶了這麽多錢?”汪清看見左煌哲,氣不打一處來。
投胎的技術活,自己為什麽沒有姓左的強?
他話音未落,米酒從外面跑進來,衝著左煌哲急切報告:“活著的伍言要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