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抗組織一直是凶屍的心頭大患。盡管這種詭異的社會制度剛出現幾個月,凶屍卻感到了來自抵抗組織近在咫尺的威脅。尤其是曾經在食品加工廠發生過的投毒事件,造成了多達上百名凶屍死亡。暴怒中的凶屍統治階層發布命令,要求附從軍嚴查城內的形跡可疑者。只要發現並且抓獲任何一名反抗者,就能得到及其豐厚的獎勵。
貼在牆上的通緝照片多達上百張,有男人,也有女人。這些照片是人類叛徒招供之後,技術人員按照凶屍的要求,從城市戶籍檔案裡調出,並且打印。當然,其中一些人估計是同名同姓,可是就實際效果來說倒也不錯。凶屍們通過這種方法成功營造出恐怖氣氛,也進一步在人類奴隸群體中提升了自己的威嚴和存在感。
陳琳發現走在身邊的老婦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下了腳步。
她側過身子,用驚訝的目光看著牆上那些照片。
“你怎麽了?”
陳琳把塑料雨衣的頭罩拉上,做出一副正準備出去的樣子,急促低語:“我們的時間不多,不要引起別人注意。快走吧!”
“……那個……等等,我想看看這個。”
老婦一直仰著頭,視線從每一張照片上迅速掃過。她在低聲自言自語:“原來是這樣,那些怪物想要抓住這些人。反抗者……我好像在什麽地方聽到過這些名字。”
陳琳不太明白:“怎麽,裡面有你認識的人嗎?”
老婦塗抹了大量化妝品的臉上掠過一絲尷尬。她轉過身,低著頭,學著陳琳的樣子拉上雨衣頭罩,慌慌張張的連聲搪塞:“沒……沒有。我只是隨便看看。”
陳琳不明白老婦究竟在搞什麽名堂。她重新抓住對方的手腕,低聲道:“快走吧!我們離開這個地方。”
停在外面的客車車門敞開著,車上坐著五、六名乘客。陳琳加快了腳步,老婦的速度卻沒有之前那麽快。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麽想的,有些期期艾艾,走路也磨磨蹭蹭。
陳麗發怒了,低聲咆哮:“你到底想幹什麽?你還走不走?”
老婦神情慌張,仿佛是想起了一些事情:“我……那個……讓我再想想,再想想好嗎?”
陳琳不由得停下腳步,用疑惑的目光看著她。
昨天晚上在老婦家中過夜的時候,兩個人已經談妥:陳琳會把老婦安全帶出城外,購買車票所需的血幣和沿途消耗的食物,均由老婦負責。大家分工合作,一起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
“你改主意了?”
陳琳實在不明白:“票都買好了,難道你不想走了嗎?”
兩個人低聲交談,引起了靠在牆邊上的幾個男人注意。他們紛紛側目朝著這邊看過來,疑惑地目光在陳琳和老婦身上不斷轉悠。
現在的確不是爭論的時候。來不及多想,陳琳迅速拉好塑料雨衣,以很大力氣抓住老婦胳膊,幾乎是拖著她走出了售票大廳。
匆忙中,陳琳絲毫沒有發現老婦偷偷從雨衣下面扔掉了一件東西。
那是一張揉成團狀的紙,從巴掌大小本子上撕下來的那種。陳琳的力氣很大,老婦根本無法掙扎。當她們從一個靠在水泥柱子上男人旁邊走過的時候,老婦趁機把紙團扔了過去。那團皺巴巴的白色物體先是掉在男人的皮鞋上,然後彈起來,“骨碌碌”滾到了旁邊。
男人很意外,朝著她們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轉身彎腰撿起地上的紙團,用手指慢慢展開。
紙上有三個歪歪扭扭,鮮紅潮濕的字母————“SOS”。
那是老婦趁著陳琳不注意,暗地裡咬破手指,以很快的速度在紙上寫成。這種行為已經超出了她與陳琳之間的約定。如果沒有雨衣的遮擋,陳琳肯定會在第一時間發現。
帶著老婦走進車廂,在空蕩蕩的最後一排椅子上坐下。老婦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話,可是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一個字。陳琳皺起眉頭看了她一眼,脫掉雨衣,放在旁邊的空位上。
她不明白老婦前後區別甚大的態度變化。牆壁上那些通緝照片其實很普通,也許其中有某個老婦認識的人,可是那又怎麽樣?她無法找到那些人的下落,也不可能給凶屍統治者提供任何線索。
這個老女人到底想幹什麽?
疑問很快變成了擔憂,因為檢票員從前面走了過來。
沒有任何異常,車票也沒有什麽問題。檢票員照例還是用那句“我們應該努力讓世界變得更加美好”作為簡短言論的末尾部分,滿面微笑衝著陳琳打了個招呼,轉身離開。
車門關上了,司機啟動了引擎。伴隨著的“轟隆隆”的聲響,以及客車開動的輕微顛簸,駛離了原地。
陳琳長長舒了口氣————看來是自己想多了,只要離開公共車站,駛上大路,很快就能離開這座城市。
美好的願望在短短幾秒鍾化為了泡影。
客車尚未駛出車站就停了下來。關閉的車門重新打開,上來幾個身強力壯,身穿黑色戰鬥服的附從軍。他們手裡握著突擊步槍,用陰鷙的目光在每一個乘客身上來回掃視。
陳琳感覺心臟瞬間從高空掉落,筆直墜入了地獄最低點。
她覺得這些人正在尋找的目標就是自己。
可這到底是為什麽?
我既不是反抗軍成員,也沒有露出破綻。雖然在這座城市裡偷偷殺過幾頭凶屍,卻都是在夜間,沒人發現。
車廂裡的空間就這麽大,狹窄的通道僅能容許一個人通行。兩邊的車窗都被封死,根本沒有逃路。
最前面的附從軍朝著這邊走過來。
他已經看到了坐在末尾條形椅上的陳琳,鎖定了目標。
老婦猛然伸手抱住陳琳的肩膀,不顧一切衝著來人連聲尖叫:“在這兒!她在這兒!”
她的力氣非常大,指甲深深摳進了肉裡。
陳琳徹底震驚了。
她轉過頭,用仿佛不認識的目光看著神情激動的老婦。
“你想幹什麽?”
已經不是第一次問這個問題。
高大魁梧的附從軍已經走到面前,他伸出多毛粗壯的手,用力按住陳琳纖弱的肩膀,用力一捏,帶著得意的笑,發出無比森冷的警告:“你最好老老實實坐在這裡別動。否則,我可不敢保證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
另外幾名附從軍也圍了過來。盡管車廂走廊僅能容許一個人通行,卻並不妨礙他們沿著前面空置的座位橫插進去。六名士兵分別排列在為首男子的兩邊,舉起槍,對準了已經被控制的陳琳。
為首的附從軍男子揚起捏在右手的那張帶血字條,直截了當地問:“你們誰能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是誰在求救?這裡發生了什麽?”
老婦以堪比閃電般的速度猛然從椅子上站起,高高舉起了右手,神情激動地連聲嚷道:“我!我!那是我寫的。”
不等男子再次發問,老婦帶著臉上正在急劇顫抖,無法從慌亂與亢奮中撫平的狂熱,側過身子,指著坐在旁邊的陳琳,急急忙忙,語不成句:“是她……她就是你們要抓的人……那個,她挾持我,要我把她帶出這座城市。”
陳琳再次用震驚的目光投向老婦。
兩個人認識的時間雖然不長,可畢竟是都有著共同願望,都是為了活下去的同伴。陳琳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在覺得最不可能的環境下,被最不可能的人出賣。
而且,借口還是如此荒謬,滑稽的令人忍不住發笑。
笑過以後,就是深深的恐懼。
為首的附從軍男子衝著身後的幾個人揮了揮手,那些武裝人員紛紛露出比剛才更加慎重的警惕目光。男子看了一眼站在那裡神情癲狂的老婦,疑惑地問:“她挾持你?你確定?”
看得出來陳琳身上沒有武器。
從飛機上帶下來的突擊步槍子彈早已打光。按照凶屍頒布的法律,任何人在城市公共場所的時候,嚴禁攜帶武器。既然決定了離開,當然要把危險因素降至最低。陳琳現在連格鬥刀都沒有帶。否則的話,她連公共汽車站售票大廳都進不去。
更重要的是,陳琳很瘦,身材矮小,一看就是那種沒有多少力氣,幾乎對任何人都無法構成威脅的弱女子。
至少表面上看來是這樣。
老婦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這表情擠壓著皮膚,使撲在臉上的妝粉難以掛住,紛紛落下來,露出一條條密集分布在眼角的皺紋。
“她是反抗者!”
老婦果然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她就是你們正在找的反抗軍成員。我親眼看見她殺死了一位大人物,就在三岔街口。”
附從軍男子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
他選擇了相信老婦的話————很簡單,三岔街口的確殺人事件,有一頭凶屍死在了那裡。這還是前幾天的事情。凶屍執政者對此非常暴怒,一再下令要警察局和附從軍等部門嚴查,盡快抓住凶手。
真沒想到,獵物居然主動送上門來。
記住手機版網址: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