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奇怪的感覺在大腦裡稍縱即逝。黃河自己也說不清楚是什麽緣由。他用力甩了甩腦袋,把混亂的思緒重新歸回原位。
走過去,扳住女屍的肩膀,把她在座位上扶正。黃河左手按住死者額頭,右手撥開她的眼皮,檢查著瞳孔。就在頭頂照明燈從死者臉上照過去的瞬間,黃河覺得自己似乎是看到了什麽。
是真的,她的眼瞳裡閃過一絲微光。
很小,但的確存在。
突然,背靠著座椅的女屍身體一陣戰栗,就像是癲癇患者突然發病,無法控制的急劇顫抖。然後張開嘴,吐出一大口黑紅色的汙血,發出一聲呻吟。
法醫與黃河都被驚呆了。足足過了三秒鍾,法醫才如夢初醒般朝著車窗外面吼叫起來:“快,快來人。這裡有一名幸存者!”
女人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她穿著高跟鞋,黃河被這種動作弄得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如何處理。他抱住女人,把她用力按在座位上,連聲安慰道:“別怕,我是警察,現在已經安全了,我們這就送你去醫院。”
“嗚……嗚……”
黃河力氣很大,女人頭髮從額前散亂開來,看不清楚具體的面容。她在掙扎,黃河不知道她究竟哪裡來的力氣。不過,急救手冊上說過,遭遇災難之後的人會變得神志不清,尤其是在安全下來以後,會出現各種各樣的不良反應。這種時候,就需要安撫和勸慰,然後盡快將其送往醫院救治。
現場有救護車,兩名醫護人員很快扛著擔架跑了過來。就在他們距離客車殘骸很近的時候,黃河忽然感覺胸口傳來一陣劇痛。
她在咬我?
黃河連忙松開手,看見女人張開大口,用力啃咬著自己胸前的位置。
還好,那裡佩戴著皮質護胸,是為了防備下山的時候不慎劃傷。女人的牙齒很硬,卻無法穿透厚厚的警用護具。
“喂!你在幹什麽?臥槽,你屬狗的嗎?”
黃河本來就屬於那種脾氣不是太好的人。他反手就把女人從身前拉開,沒想到女人的力氣竟然比他還要大,反向就把他推了個趔趄。黃河頓時失去平衡,整個人身子往後彈開,重重跌坐在客車兩排座椅中間的地板上。
女人繼續從座位上爬起來,鞋跟很高,肥胖的身體勉強保持平衡。法醫離得很近,他也看出情況有些不對,急促地高聲叫道:“坐下,你受了傷,最好還是坐下。”
女人充耳不聞,繼續朝著摔倒在地的黃河慢慢走來。
她的胸前全是血汙,散亂的頭髮擋住了大半張臉。她的喉嚨努力吞咽著,嘴巴大張,似乎想要盡可能多的吸入空氣。
黃河感覺很不妙。
他距離最近,頭頂明晃晃的光線一直在女人身上來回掃射。他看到了這女人眼睛裡絲毫沒有亮光。之前瞳孔深處的一閃,也許僅僅只是照明燈的反射效果。她的嘴裡不斷流出汙血,胸口急劇起伏著。
她,她想要吃了我!
電光火石之間,黃河腦子裡突然冒出了這個念頭。他不由得聯想起之前看過的司機屍體。在那個男人身上,在左肩部位,也有著明顯的啃咬痕跡。
“嗷嗚————”
女人搖搖晃晃朝前走著,嘴裡發出令人恐懼的低吼,然後狠狠撲了過來。位置太窄了,黃河根本沒辦法避開,也無法在如此短的時間裡轉身逃走。他急中生智,連忙用雙手撐住地面,兩隻腳迅速後退,用最為笨拙的法子讓出空間。
然後,看見女人重重撲倒在自己幾秒鍾前剛剛呆過的走廊通道上。 她的手臂在急劇抽搐,身體無節奏地胡亂搖晃。仿佛一條可憐的魚突然掉在乾燥的沙地上,又被某種力量固定了身體其中一個部位,盡管拚命掙扎,卻無法改變可怕的處境。
搶救人員過來了。兩個人抱住女人的肩膀,把她從地上用力拉起來的時候,幾盞照明燈也從不同方向射過來。黃河清楚地看見,女人鼻梁與左眼中間有一個洞,正在“汨汨”地向外流著血。
從山頂翻滾著掉落下來,導致客車車體遭受嚴重的擠壓變形。車內過道中間的地板已經破裂,到處都是朝著內部彎折斷裂的破口。就在黃河剛剛逃開的位置,一根金屬板條朝著正上方高高凸起,長度大約為十厘米。
這女人很倒霉,不偏不倚撞在了上面,金屬板條深深插入頭顱內部,當場死亡。
幾個人面面相覷,都覺得意外。誰都沒有想到居然會發生這種事情。不過,當時的情況大家都看到了,警官黃河一直在要求那女人坐下等待救援,她自己卻偏偏要爬起來,結果鞋跟太高站不穩,活活摔死。
這就是事情經過。哪怕死者家屬有意見,也無法改變事實真相。
黃河驚魂未定的連忙站起。他心有余悸地看著已經死透的女人,心裡忽然湧起一股說不出的恐懼。
他確定這個女人當時已經死了。是的,毫無生命體征。
然而,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她重新站了起來。
她為什麽要咬我?
法醫攙扶著黃河從客車殘骸裡走出。在外面的一塊石頭上,黃河慢慢坐下,接過法醫遞過來的礦泉水。他身體顫抖得厲害,想要把瓶口對準嘴唇,卻搖搖晃晃,潑灑了不少。
“她,她還活著。她……那個時候已經死了。”
黃河哆嗦著,語無倫次,臉上的表情仿佛是看見了鬼。
法醫費了很大的功夫才弄明白黃河想要表達的意圖。他很驚訝,下意識地說:“這個,恐怕不可能吧?”
黃河堅持自己的看法:“我真的看見了,她那個時候確實已經死了。”
法醫搖搖頭:“可是,她會動,她站了起來。不止是你和我,很多人都看見了。”
黃河放下礦泉水瓶子,低下頭,雙手深深插進頭髮裡,用力地揪著,聲音很低:“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麽回事。我只知道事情就是這樣。她死了,可她會動。”
法醫皺起了眉頭。
這種說法無論如何也解釋不通,也不符合邏輯。
他拍了拍黃河的肩膀,溫和地說:“我看你是太累了。也難怪,這段時間案子很多,大家都忙不過來。嗯,你先休息一下,我過去再檢查一遍。局裡的車差不多也要到了。再過一會兒,我們一起走。”
黃河神情木然地點點頭,沒有說話。
他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那個女人站起來的時候,真的是想要吃掉自己。
是的,肯定是這樣。
……
劉天明背著背包,在夜幕的掩護下,偷偷鑽進了三號藥庫旁邊的雜物間。
這幾天,他每天都會按時過來給陳婆喂食,然後注射抗生素。
劉天明並未發現,就在通道外面綠化帶裡的雪松樹梢上,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台監控攝像頭,方向正對著這邊。
……
院長辦公室裡,宋嘉豪坐在寬大的高背椅上,神情專注地看著面前的監控屏幕。
身為院長,自然有著一些較為特殊的權力。這台剛剛假設起來的監控探頭沒有連接到醫院保衛科,卻直接把監控網線拉進了院長辦公室。
那天在雜物間門口看到劉天明的時候,宋嘉豪就覺得奇怪。
用舊木板做東西之類的說法,顯然是個借口。醫院工程科的科長老胡經驗豐富,帶著自己熟悉醫院內部,隨口就能說出不同地方的具體作用。既然他說那裡是個雜物間, 那麽肯定裡面肯定不會有什麽值錢的東西。既然如此,劉天明去那種地方做什麽?
當時說是要安裝監控器,只是宋嘉豪一時興起。他回來以後查過劉天明的資料,對於這個實習醫生越發感到好奇。
他怎麽會去那種地方?
白天的時候,宋嘉豪親自去了一趟雜物間。裡面什麽也沒有。旁邊的藥庫也轉了轉,門上的特質鎖非常結實,一般人不可能打開。
那些舊輪胎和舊木板全都是垃圾。在這些廢棄的後面,宋嘉豪也看到了通往地下防空洞的那扇門。
他注意到,鎖是新的。
出來以後,問過工程科幾個人,都說那下面沒人會進去,也說了劉天明之前過來問過同樣問題。
毫無疑問,劉天明整個人與地下防空洞之間,存在著某種秘密。
宋嘉豪不喜歡強人所難。他喜歡自己悄悄尋找答案。把監控探頭拉進自己的辦公室,只是小事一樁。就算劉天明真的沒有問題,純粹只是腦子抽筋喜歡到處亂跑,那就把監控設備還給保衛科。
畢竟,我是院長。
看了一下屏幕左上方的時間,宋嘉豪從抽屜裡拿出一個筆記本,迅速翻開。
連續五天,劉天明都是在這個時候偷偷進入雜物間。
如果僅僅只是好奇,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
他究竟在下面的那個防空洞裡幹什麽?
宋嘉豪眯起雙眼,思考了幾秒鍾。然後,關閉擺在桌面上的監控視頻,走出了辦公室。
他覺得自己有必要親自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