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思博自己來回答這個問題,也希望從對方口中得到截然不同的答案。
很遺憾,除了咆哮與怒吼,劉天明沒有從思博嘴裡聽到一個字。
“我希望你安靜下來,我不是你的敵人。如果你繼續保持這種態度,我也不確定會做出什麽事情。”
劉天明用平淡的聲音發出威脅,同時講述著事實:“你可能不認識我,但是我認識你。我叫劉天明。你應該記得這個名字。”
滿面怒意的思博漸漸控制住激烈的情緒。他粗重的呼吸變得平緩,劇烈起伏的胸口慢慢平靜,眼睛裡的疑惑代替和憤怒:“你就是那個替我收集變異生物活體樣本的人?”
劉天明點點頭,沒有直接回答思博的問題,轉而用另外一種方式為他解惑,或者應該說是提醒:“如果不是我及時趕到,你和田光耀現在已經死了。你們不是新北京基地派來那些人的對手。他們要清理這裡,殺光所有的人。”
思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轉過頭,用力扯了一下捆住自己右手腕的鎖鏈,發出譏諷的冷笑:“這就是你所謂的拯救?你想幹什麽?我現在算是你的囚犯嗎?”
“你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劉天明慢慢說出自己的疑惑:“我相信,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有兩個一模一樣的人。我無法確定你的身份,我得保護你,也要確保你的安全。”
思博對這種解釋感到啼笑皆非。他很是無奈的搖搖頭,也明白自己絕對不是劉天明的對手:“好吧!我承認你說的對。當時的情況很亂,你也的確有這樣做的理由。現在,該說的話都說了,可以把我放了嗎?”
“暫時還不行。”
劉天明的視線一直停留在思博身上,仿佛要把他的整個身體看透:“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這問題思博實在無法回答。既然田光耀還活著,那麽劉天明肯定從他嘴裡知道關於自己的一切。多余的口舌思博從不浪費,更不屑於解釋。
他喘了口氣:“你朋友和我長得很像?”
“不!”
劉天明目光冷峻:“他與你長得完全不同。”
思博對此感到不可思議,瞪大了眼睛:“那你又說我和你朋友很像?”
“我指的是氣質。”
劉天明非常認真:“我沒有開玩笑。可惜沒有照片,否則你看看就能知道我沒有撒謊。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覺得你就是他。或者……你是他的分身?”
分身!
這是幾秒鍾前從劉天明腦子裡突然冒出來的念頭。
思博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
這些話聽起來就像是一個瘋子在宣講上帝是個混蛋之類的理論。可是,無論劉天明的動作和聲音,以及說話節奏,都表明他神志清醒,有著足夠清楚的邏輯思維。
“你給我聽清楚!”
思博深深吸了口氣,用陰沉的目光注視著劉天明:“我從來就沒有孿生兄弟,也從未接受過基因複製之類的生物實驗。如果真有這麽一個人與我長得完全相同,你應該去問我的父母,才能得到這方面的準確解釋……現在,你應該把我放下來,解開這些該死的鎖鏈。我知道你的名字叫做劉天明,就像我知道自己叫做思博一樣。我餓了,也很累。我得吃點兒東西,然後好好睡一覺。我建議你最好也這樣做。等到明天早上醒過來,我想你就不會再有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是的,疲勞導致的間歇性思維混亂。思博覺得劉天明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
“父母……”
劉天明微微眯起雙眼,頗為意外地說:“怎麽,你有著關於家人的記憶?你的父母在哪兒?”
思博做夢也沒想到劉天明會說起這個。
一股說不出的力量在他腦子裡徘徊,就像推動混凝土攪拌機瘋狂旋轉的電力。思博張大了嘴,眼睛裡的視線充滿疑惑,仿佛是想到了什麽,又好像是正在把某些事情忘記。
父母?
家人?
是啊!我為什麽忽然說起這個?
我……不知道他們在哪兒。可是,他們好像對我非常重要。
他仰起頭,使脖頸和頭顱保持著被鎖鏈禁錮之下能夠達到的最高點,死死盯著劉天明:“你到底在說什麽?我的家人……他們在哪兒?”
劉天明臉上的冷漠漸漸化開,變成了深深的憐憫。
沒有人可以在這個問題上變得特殊。盡管思博給了自己奇異的感覺,但他和我一樣,都失去了關於家人的記憶。
朝前走了兩步,劉天明再次放緩語速:“你認識宋嘉豪嗎?有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思博臉上的表情刻板而僵硬。
他瞪大雙眼,嘴唇微張,可以看見一部分整齊的牙齒邊線。雙腳後跟抵住牆角,兩條胳膊被鎖鏈拽住,與前傾的身體之間形成夾角。仰著頭,似乎天花板上有什麽東西吸引著他。可是無論思博還是劉天明都很清楚,那裡其實什麽也沒有。
他一直沒有說話。
可是看得出來,他正在思考,正在從無數記憶深處翻找答案。
他自己想要的答案,以及劉天明需要的答案。
一分鍾。
兩分鍾。
三分鍾……
一直在沉默,誰也沒有說話。
看著那雙在燈光下不斷反射出各種色彩,其中緩緩流動著液體的眼睛,劉天明暗自發出無聲的歎息。
他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思博與宋嘉豪之間,肯定存在著某種關聯。雖然他們是兩個不同的人,但是直覺……這已經超越了視覺和聽覺,甚至不需要什麽證據。
從貼身衣袋裡取出一支免疫藥劑,還有一支事先準備好,裝有鮮紅血液的塑膠軟管。
針頭穿透皮膚,扎進肌肉的時候,思博表情呆板的臉上沒有絲毫變化。他仿佛感覺不到疼痛,是一尊無生命的雕塑。
劉天明有著必須這樣做的理由。
盡管手上的免疫藥劑數量不多,卻可以分給思博一支。
也許是自己弄錯了。
或者是對於宋嘉豪的執念過於嚴重,導致思維產生了混亂。
可是,李潔馨的感覺又該怎麽解釋?在思博身上,她同樣產生了與劉天明同樣的想法。
他們是一個人!
好像是這樣。
所以,他必須成為我們的同伴。
放開鎖鏈,為思博逐一接觸束縛。預料中的瘋狂與憤怒並未出現。思博顯得很疲憊,他甚至沒有掙扎,任由劉天明扛起胳膊,把自己從試驗區域裡攙扶出來,放在一把椅子上。
他癱軟在那裡,失神的眼睛只能盯住固定位置。沒有說過要吃東西之類的話,也沒有表示要喝水。這些最基本的生理要求仿佛隨同失去的記憶從腦海裡被抹掉,只剩下空虛寂寞的肉身軀殼。
劉天明沒有把談話繼續下去。
他知道思博現在需要休息。頭腦衝擊的力量非常猛烈。在廣元,在那些普通幸存者身上,劉天明不止一次看到過類似的情況。
轉身離開實驗室的時候,劉天明聽到身後傳來思博軟弱無力的聲音。
“等等……這種情況……我指的是記憶消失,找不到關於家人的部分,你……還有你們,有多久了?”
劉天明停下腳步,沒有轉身:“我也是剛知道不久,連一個月都不到。”
思博虛弱的聲音仍在繼續:“只是你和我?還是包括其他人?我指的是其他幸存者……包括你認識,或者不認識的那些。”
“我認識的人都和我一樣。”
劉天明的回答沒有摻雜更多情感成分:“至於其他人……我估計沒什麽區別。”
很多混亂的念頭從思博腦海裡閃過。他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也沒有問“為什麽”。盡管劉天明把自己鎖在牆上的舉動有些粗暴,卻可以感覺到他沒有惡意。這問題連自己都無法找到答案,想必也無法從他那裡得到解釋。思博低著頭,注視著腳下的那塊地磚,再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劉天明等了近半分鍾, 慢慢走了出去,關上房門。
……
寶雞。
劉天明的指令得到了毫無折扣的執行。
楊豔紅已經成為了專職列車司機,沿著鐵軌行動果然是效率極高的選擇。地面積雪大部分已經化去,少量殘留並不影響列車行駛。日落時分,列車駛入了寶雞車站。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裡,鄭小月把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條,人們建立了臨時營地,像往常一樣設置了警戒線。
非常怪異的變化出現了。
在即將落入地平線以下的昏沉陽光照耀下,站在樓頂的警戒人員透過望遠鏡,觀察到了非常奇怪的現象。
鄭小月得到消息,帶著正好在旁邊的羅寬等人,第一時間衝上樓頂,從警戒者手裡接過望遠鏡,順著他指引的方向,看到了令人震驚的事實。
遠處的街道,十字路口,大約三十多頭凶屍聚集在一起。它們手裡揮舞著棍棒和刀子。
那已經不是簡單的物件,而是經過加工的武器。
棍棒前端被削尖,刀子也用繩索捆綁起來,扎在木棍或者鋼筋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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