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鳳村。
牛圈周圍已經拉起了黃色警戒線,幾輛警車停在旁邊。刑警隊長齊元昌雙手交叉抱在胸前,皺著眉頭,默默注視著橫躺在腳下的那具屍體。
這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牛仔褲和襯衫完全被鮮血浸透,已經變成了黑色。他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大張著嘴,歪斜的牙齒明顯有松動過的痕跡。雙手向上彎曲著,仍然保持臨死前的緊張狀態。
致命傷口來自頭部。那裡有一個觸目驚心的巨大切口,可以看見粉膩的腦漿。旁邊地面上還扔著一把帶血的鋤頭。
透過鋼絲網隔絕的警車後廂,可以看到一張神情呆滯,垂頭喪氣的面孔。
那是村裡的一名護村隊員,就是他用這把鋤頭打死了偷牛賊。
圍觀的人群密密麻麻,七嘴八舌的議論聲到處都是。盡管已經從局裡抽掉了一部分增援過來,也只能是勉強維持秩序。
“格看見了,那個睡在地上呢就是偷牛賊。昨天晚上被打死了,真是活該。”
“是哪個打呢?格是小勇?”
“是了嘛!喏,格見啦,警察已經挨小勇抓了在車上關起。尼瑪了麽,說起來也是,警察來呢晚,小勇要是不動手,那個憨賊可能就要跑掉。這哈好了,人死了,麻煩也來了。”
警車側面的空地上,落鳳村的支書和村長正在與辦案的警察據理力爭。
“同志,這個事情應該不是我們村民的錯。他進來偷東西,難道我們還不能動手嗎?”
“警察同志,昨天晚上的情況你們是沒有看見。這個偷牛賊真的很凶啊!一個人就打翻了我們村幾十號人,要不是小勇看準機會一鋤頭砸過去,恐怕他早就已經跑掉了。事情得分兩面來看,我們這也是正當防衛,總不能挨了打不還手啊!”
黃河走到齊元昌身後,低頭注視著地上的屍體,刻意壓低的聲音裡充滿了驚歎:“齊隊,這家夥看上去年紀輕輕,怎麽會這麽能打?一個人乾翻了幾十個村民……嘖嘖嘖嘖!這種戰鬥力,恐怕就算是散打冠軍也不過如此。”
齊元昌緊皺的眉頭絲毫沒有松開,他淡淡地說:“你相信他們說的話嗎?”
黃河有些愕然,繞到齊元昌前面,認真地說:“落鳳村這些人不可能撒謊啊!受傷送去醫院的那些人我全都看過,身上的傷口都是真的。怎麽,隊長你以為……”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齊元昌很是隨意地揮了揮手:“我當然知道事情是真的。也知道昨天晚上的確頭偷牛賊進來光顧。可問題是,你不覺得整件事情太過詭異了嗎?”
黃河瞪大了眼睛:“詭異?”
齊元昌抬起頭,注視著黃河:“一個人真能打得過幾十個人?別忘了,首先發現偷牛賊的護村隊員都說,當時這個小夥子摸進來的時候,手上身上沒有任何工具或者武器。赤手空拳,面對幾十個手持棍棒的村民……呵呵!你以為,這是電影裡的武俠片嗎?”
黃河很不明白。他按照齊元昌所說的思路想了幾分鍾,臉上神情逐漸變得嚴肅起來。
“齊隊,你的意思是,這是一起謀殺案?”
齊元昌搖搖頭,閉上雙眼,手指慢慢揉捏著鼻梁上端,疲憊地說:“我也看不透。只是從常理分析,這個案子有太多的不合理。當然,一個人要是接受過特殊強化格鬥訓練,以一擋十還是可以的。可是沒有武器,又是在牛圈這種全封閉的環境,幾十個手持棍棒的村民衝進來,
結果還是被對方打得落花流水。這種情況就很是匪夷所思。至少,我做警察這麽多年,還是頭一次見到。” 說著,齊元昌蹲下身體,指著屍體上的各個部位:“小黃,你過來看看,這是鈍器造成的淤痕,這是近距離撞擊造成的傷口。還有這個,右腿膝蓋,之前法醫科的同事過來檢查過,他的骨頭已經粉碎性骨折。很明顯是棍棒類武器擊打造成的結果。這是什麽概念?換了是你自己,如果有人給你膝蓋上來了這麽一下,你還能站得起來嗎?”
不等黃河回答,齊元昌繼續道:“別說你是一個普通人,就算是超人也不行。你再想想,之前我們詢問過那些村民的口供,每個人都說,這個偷牛賊昨天晚上腦袋上挨了致命一擊以前,就根本沒有倒下去的時候。他身上的各種傷痕密密麻麻,屍檢的時候肯定是無數痕跡標簽插滿全身。如此嚴重的傷勢,即便是鐵打的人也扛不住。”
黃河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凝重。
他注視著站在警戒線外圍觀的村民,不無憂慮地說:“隊長,照你這麽說,這應該是一起村民集體報復,出手過重,最終導致死亡的案件?”
齊元昌回過頭,順著黃河的視線掃視了一下,壓低聲音:“從表面來看,應該是。可這個案子還是有很多我看不透的地方。”
說著,齊元昌轉過身,目光再次落到了屍體表面:“死者身上帶著證件,身份已經查到了,是省內郊縣上的一個打工人員。平時租房住在六公裡外的另外一個村子。落鳳村這邊沒人認識他,更不要說是發生什麽糾紛。”
“說是偷牛,可是他進入牛圈以後的行為非常怪異。他咬破了牛背上的皮,抱住牛脖子亂啃,怎麽也不像是正常人的行為。要不是這樣做的動靜太大,牛疼的一直在叫喚,恐怕也不會引起巡邏護村隊的注意。”
“既然是偷牛,那麽東西到手以後,就應該趕緊脫身。為什麽會搞成現在這個樣子?也許,死者有過精神病史?”
黃河沒有說話。
這一切,目前都還只是猜測。當然,猜測也是偵破案件的一種方法,卻必須建立在大量證據的基礎上。
齊元昌對猜測的一切都沒有證據。
他只是按照最符合邏輯思維的方向進行推斷。
可是,越是猜測下去,就越發現整個案件不合理的地方太多了。
歎了口氣,站直身子,齊元昌拍了怕身上的塵土,吩咐黃河:“先通知死者家屬吧!另外,對落鳳村這些人分開來錄口供。如果能夠從中發現什麽端倪,那就最好不過。”
黃河點點頭。
他知道,每當這樣說的時候,就意味著齊元昌自己也對破案沒有信心。
是啊!偷牛就偷牛,為什麽好端端的,一定要在牛圈裡就開始對著黃牛連啃帶咬呢?
難道,是因為太餓了?
……
整整一個上午,劉天明都在處理那些從門診轉過來的傷患。
他仔細觀察過,大部分傷者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被咬過的痕跡。
有些在胳膊,有些在大腿,還有些甚至在背上。
這也證實了之前那位落鳳村民說過的話————偷牛賊實在是可恨,打不過就咬,真他嗎屬狗的!
忙碌過後,醫生和護士們都覺得疲憊不堪。時間已經到了正午,劉天明卻絲毫沒有胃口。看著辦公室裡的同事們紛紛去食堂打飯,他不由得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
劉天明不知道落鳳村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與自己之間有沒有聯系。
可是,按照概率學的法則推斷,那個神秘黑色病人既然出現了一次,也被自己和小吳收治,那就意味著很可能還有第二個、第三個……
也難怪那位等候看病的中年患者會冷嘲熱諷。一個人打幾十個,這已經超出了普通人的能力范疇。如果世界上真有這種人,那麽早就天下大亂了。
“怎麽,你不餓嗎?”
身後非常突兀地傳來了聲音, 把劉天明從沉思中驚醒。轉身看去,只見手裡端著兩個飯盒的鄭小月從門口走進來,把其中一個遞到劉天明面前。
看著笑吟吟的鄭小月,劉天明有些尷尬,連忙站起來接過飯盒,側身讓出了足夠的空間,順便從旁邊拉過一個空椅子。
兩個人離得很近。鄭小月坐下去的時候,身體不小心碰到了劉天明的手背。隔著薄薄的護士服,劉天明覺得心臟猛然提高,鼻孔裡也聞到一股淡淡的幽香。
“今天的糖醋排骨不錯,我給你也買了一份。”
鄭小月落落大方地坐下來,打開盒蓋開始吃飯。說話的時候,她抬起頭來看了劉天明一眼,發現對方注視著自己,目光很是熱切,而且大膽。頓時,鄭小月的臉紅了。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兩個人之間不需要說話,完全能夠明白對方的心意。但不管怎麽樣,對於女孩子來說,總是覺得害羞。
“你在看什麽?”一直不說話總不是辦法,盡管覺得有些難為情,鄭小月還是打破了沉默。
劉天明則是答非所問:“你……真好看。”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想起了大學二年級的時候,麻醉師專業比自己高一年級的那個女生。那個時候,自己曾經覺得她就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女神。可惜,那女神對自己根本沒有半點興趣。之後,劉天明還痛苦失落了半個多月……現在想想,那應該就是自己的初戀吧!
(因為有些詞語不能用的關系,諸位讀者你們都懂的,本書角色“張,宏,良”改為“張德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