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卓在發燒。
他的眼睛空洞腫脹,額頭燙得像是剛剛從沸水裡撈出來。他一直喊著冷,身體急劇顫抖。發燒讓他有些胡言亂語,混合著疼痛不斷發出呻吟。盡管曹新能和齊元昌給他換上了乾燥的衣服,也蓋上了棉被,陳卓還是縮在裡面直打哆嗦。
看著陳卓那張仿佛煮熟白切肉顏色的慘白面孔,劉天明淡淡地說:“他得了風寒。很幸運,他遇到了我們。如果再這樣下去,他最多只能撐到明天晚上。”
雖然沒有把話說明,曹新能和王陽鳳都把高高懸起的心臟落到了實處。他們看著劉天明扳開陳卓的嘴唇,把碾碎融化的藥液灌了進去。然後給他蓋上被子,陳卓很快就不再說胡話,昏沉沉的睡著。
“讓他好好睡一覺,注意保暖,明天早上起來應該就沒什麽事了。”
劉天明安慰地拍了拍曹新能的肩膀:“你們也餓了,來吃飯吧!”
長時間處於饑餓的人,突然看到熱騰騰的米飯,還有碎肉和蔬菜煮出來的熱湯,立刻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看著曹新能慢悠悠喝著菜湯,沒有急於吃飯,就連劉天明都有些佩服,於是問他:“老曹,你們多久沒吃東西了?”
“前天早上就斷了頓。”
曹新能慢慢撫摸著被熱湯浸潤的胃部,長長呼了口氣:“從前天到今天,真是餓得夠嗆。我尋思著,要是再搞不到吃的,恐怕就只能活活餓死在這裡。還好,遇到了你們。小劉,真得好好謝謝你啊!”
他轉過身,對正在大口吃飯的李建偉和王陽鳳喊道:“你們少吃點兒,先喝點兒湯。一碗飯就夠了,吃多了會被撐死的。”
李建偉半信半疑,王陽鳳點點頭,站起來,走到爐灶面前,舀了滿滿一大杓菜湯。
曹新能把身子轉過來:“以前在礦井下面遇到過滲水,四天四夜也沒上來。好幾個工友就是那個時候被餓慘了,出來以後不要命的吃,還不到晚上,就被活活撐死。”
停頓了一下,曹新能問劉天明:“小劉,我看你們這麽多車,這麽多人和東西,是打算去哪兒?”
劉天明往嘴裡塞了一塊蘿卜,簡單地說:“去攀枝花。”
曹新能有些詫異:“去那個地方幹什麽?你路上不是告訴我,你們從昆明出來。跑了這麽遠,就是為了去哪兒?”
“有個朋友在攀枝花留了點東西給我,很重要。”
劉天明沒有過多解釋,反問:“老曹,你們礦上是什麽時候出現了行屍?”
“哦!你們管那種怪物叫行屍?”
曹新能的領悟能力很強。他搖搖頭:“其實,如果只是行屍的話,倒也沒什麽大不了。我們礦上人少,加上周圍村子裡的村民,林林總總也就幾百號人。行屍我見過,走路很慢,雖然力氣大,可是對付它們很容易。我們挖礦的別的不敢說,力氣還是有的。不然的話,我們幾個也不可能逃出來。”
劉天明聽出他話裡還有別的含義,於是放下筷子,好奇地問:“你是說,你們礦上還出現了別的怪物?”
曹新能點點頭。他端著碗,拿著筷子,兩隻手在空中比劃:“礦井裡突然冒出了很大的蟲子。有翅膀,會飛。它們把人拖進去,有好幾十隻。樣子有些像螞蚱,也像蟑螂。總之就是差不多形狀的東西。活人變行屍是後來才出現。”
除了負責警戒的周元和羅寬,團隊裡所有人都聚集在帳篷下面吃飯。曹新能說話的聲音很大,每個人都可以聽見。
“你說什麽?很大蟲子?”
“老曹,你該不是在開玩笑吧!怎麽可能會有那麽大的蟲?”
“它們把人拖到什麽地方?礦洞嗎?”
李建偉大口扒著碗裡的米飯,含含糊糊地說:“老曹沒騙你們,他說的都是真的。那些蟲子個頭很大,除了像蟑螂能飛的那種,還有一種綠色的,會在地上爬。那個……就像松毛蟲,只是沒有那麽多的毛。”
齊元昌不動聲色的問了一句:“你說的那種蟲子,有多大?”
李建偉想了想,不太確定地說:“……大概,十米左右吧!”
王陽鳳當即反對:“怎麽可能才十米?至少有二十米!”
曹新能提出了更加驚人的數字:“我見過最大的那條應該有三十米。還有幾條小的,有你們三輛卡車加起來那麽長。”
鄭小月迫不及待地問:“那麽,那種蟲子有多粗?”
在這個問題上,曹新能等人倒也沒有什麽爭議。
“大概是兩米。”
“有汽車那麽粗。”
“它們可以吞下去一個人,還是站著吞進去。”
帳篷裡頓時變得沉默下來。劉天明與其他團隊成員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每個人都產生了新的恐懼,大腦裡也隨之勾畫出各自不同的可怕畫面。
曹新能的話語在繼續著:“那些蟲子突然就從地下鑽了出來。對,就是從坑道裡面。那裡可能是它們的窩,有好幾十條。我們被嚇壞了,到處找地方躲。蟲子在天上飛,地上爬,抓住人就往洞裡拖。我們礦長的頭被咬掉了,書記也被一條胖乎乎的肉蟲整個吞了下去。那個……對了,有部電影,叫《狂蟒之災》,你們看過沒有?它們吃人就像蟒蛇那樣,直接從頭部吞進去。死的最多的,還是來不及逃跑的老人和娃娃。”
王陽鳳插進話來:“會飛的那種蟲子抓住人不會當場吃掉。它們嘴巴下面有個很大的針頭,我看見有人被抓住,然後被它們戳一下,立刻就不會動了。把人拖回洞裡的就是那種飛蟲。”
說到這裡,王陽鳳眼睛紅了,聲音也帶上了哭腔:“我男人就是被它們抓走的。他忙著關門,讓我跑進裡屋,被一隻蟲子從門口鑽進來,一下子就把人活活拖走。”
李建偉放下手裡的碗筷,神情變得落寞,聲音低沉:“行屍是後面鬧起來的。老曹說的對,那種怪物沒什麽大不了。我拿著鏟子也劈死了好幾個。真正可怕的是那些蟲……實在太大了,根本跑不過它們,它們也不怕刀子,不怕子彈。”
黃河握著李潔馨的手,感覺她的身體和聲音都在顫抖:“你是說,那些蟲子,連子彈都打不死嗎?”
曹新能喝了一大口湯,帶著尚未散開的溫度說:“怎麽可能打不死?老胡是我們礦上的保衛科長,還是他第一個跑回去拿槍。老胡以前是當兵人出身,我看他換了一個彈夾才乾掉一頭會飛的蟲。它們倒不是不怕子彈,可能是不會覺得痛。老胡後來子彈打光了,人也被拖走了。”
劉天明非常認真地問:“那你們從礦山逃出來以後,還有沒有見過那些巨大的蟲?”
“它們一直沿著大路追過來。”
王陽鳳抹掉眼角的淚水,抽了抽鼻子:“路上都是人,旁邊村子裡的人也逃出來。就那麽一條土路,所有人都擠上去。真不知道那些人怎麽想的,開著車,還有人開著拖拉機。前面的拖拉機跑不快,後面的車子一直按喇叭。後來撞在一起,兩邊的人跳下車子就開始理論,然後打架。我們在後面急的不行,就直接往野地裡走。那個時候,蟲子已經追了上來,還有好多人莫名其妙就變成了行屍。”
李建偉在旁邊酸溜溜地說:“那都是些有錢人。村裡的土地值錢,這些年一個個都開上了小轎車。我一直就看不慣馬天壽那個家夥,明明買了一輛幾萬塊錢的“帝豪”,非要說那是五十多萬的“寶馬”。他也就是欺負村裡那些人沒有見識。那天逃難的時候,還是他自己撞上前面的拖拉機,結果下來非要人家賠錢。鬧到最後,他自己也沒能逃出來……哼!”
黃河看見氣氛有些冷場, 從車廂裡拿出兩瓶白酒,張嘴咬開蓋子,給每個人都倒了一些:“天冷,大家都喝一口,暖和一下。”
大多數礦工都喜歡酒,曹新能也不例外。他拿著還剩下一小半的酒瓶,抿了一口,歎了口氣,抬起頭問劉天明:“小劉,說說你們吧,你們怎麽會來到這個地方?就算你們要去攀枝花,也不應該走這條路嘛!攀枝花在北邊,這裡可是往西啊!”
劉天明臉上露出苦笑,端起裝酒的碗,一飲而盡。
從昆明出來的這一路上都很麻煩。
高速公路被徹底堵死,很多人想到從老路逃走。一路上過來,到處都是車。剛開出城不到五公裡,就再也無法通行。不得已,車隊只能掉頭,從另外一條路繞行。
沿途一直有行屍出現,每天都會爆發不同規模的戰鬥。林林總總計算下來,死在劉天明他們手上的行屍,已經多達好幾千。包括黃河在內,團隊裡每個感染體都完成了初步進化。有兩次運氣很好,甚至遇到了其它感染體。劉天明也因此得到了足夠的生物營養,成功進化到了幼生體第二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