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克剛覺得,自己恐怕會死在這裡。
離開昆明基地的時候,他覺得這應該是一趟輕松的差使。
這是一次護送任務。帶著一個排的士兵,有足夠的武器裝備,彈藥多達十幾萬發,還有充足的食物和水,有蓄電池,有無線電通訊裝置,還有藥品和各種醫護設備……這簡直算不上什麽任務,活脫脫就是一次集體外出旅行。
昆明城內的警備司令部徹底失去了聯系,誰也不知道那裡發生了什麽情況。可是只要隨便想想就能明白,除了被龐大的行屍集群攻陷,所有留守者全部戰死,恐怕再也不會有第二種劇本。
同樣是“九二”式手槍,顧克剛使用的是軍用版本。九毫米口徑的手槍彈頭威力極大。顧克剛瞄準了一頭爬上卡車輪胎的活屍,可惜射偏了,打中它的肩膀。這頭恐怖的怪物當場被打得仰面倒下。另外一隻胸口和腹部各中一彈的怪物,僅僅只是略微晃了晃身形,又再次嚎叫著,雙手抓住卡車擋板爬上來,朝著距離最近的士兵狠命撲去。
顧克剛根本來不及救他。那是手槍裡的最後一發子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憤怒和痛苦的目光看著被活屍抓住的士兵從車裡摔下去,發出無比慘烈的尖叫聲,被蜂擁而至的屍群瞬間吞沒。
從昆明出發的時候,足足有六輛軍用卡車,四輛“猛士”突擊車。
現在,車子只剩下三輛。
人員損失也很大。除了一個排的護送力量,基地方面還安排了十幾名軍官家屬一起撤離。那些人都死在了路上。包括顧克剛在內,只有九名軍人活到現在。
顧克剛覺得自己是個不稱職的指揮官。
手下的士兵紛紛戰死,我卻活著。
車隊預定的目標是西昌基地。公路被全部堵死,只能從小路繞行。誰也沒有料到一路上會是如此的繁瑣困難。偏偏在這個時候,一輛卡車出現了機械故障,緊追不舍的屍群也跟了上來。
這裡距離西昌基地不遠,已經發出了求救信號,基地方面做出回復:會盡快派出增援部隊。
顧克剛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他完全是憑借信念和仇恨,一直撐到了現在。
剛換上的彈匣很快被再次打空,顧克剛低頭看看旁邊空空如也的彈藥箱,順手抓起一把軍用戰刀。就在這個時候,一頭面目猙獰的活屍攀著卡車擋板爬上來,利用強壯後肢蹬踩地面獲得的巨大推力,張開滿是尖牙利齒的大嘴,朝著猝不及防的顧克剛猛撲過來。
這一切發生得實在太快。
誰也沒有想到活屍會在距離如此之近的地方發動攻擊。
顧克剛覺得腦子裡一片空白。直到活屍雙手牢牢扣住肩膀,鋒利的牙齒咬穿軍隊製服,把柔軟的皮膚和肌肉咬爛,從自己左肩連著布料狠狠撕下一大塊肉,那種無法忍受的劇痛順著神經末梢一直傳遞到大腦的時候。他這才猛然嚎叫著,揮舞手中的軍刀,不要命的朝著活屍身上瘋狂亂砍。
突如其來的意外持續了不到兩秒鍾,可是對於活著的人們來說已經足夠。驚駭之下,周圍的士兵們紛紛衝過來,把正在忙著吞咽血肉的活屍從顧克剛身上拉開,用力甩出了車廂。人們迅速掉轉槍口,將無數顆子彈朝著聚集在車下的屍群暴雨般地傾瀉過來。
幾頭活屍明顯是受到同伴成功掠食的刺激,想用同樣的方法獲取獵物。它們像困在水塘裡的魚一樣瘋狂跳躍,手腳並用沿著輪胎向上攀登,卻被凌空直射下來的密集彈雨活活打成一個個滿是血洞的人形篩子。
顧克剛鐵青著臉,大口喘著粗氣。他用力撕開一個急救包,用大團藥棉塞住正在流血的肩部傷口,帶著無法言語的狂怒,大步走到卡車欄板前面,握緊手裡的軍刀,朝著那些想要爬上來的活屍不要命地亂捅。鋒利的刀尖朝著對方喉頸和頭部狠狠落下。在肌肉和骨頭清脆的割裂聲中,那一顆顆恐怖之頭紛紛冒出血水,雖然不是每一頭中刀的活屍都會當場死亡,卻使現場氣氛變得更加血腥。
這傷口並不致命。
可是在顧克剛的心裡,卻忽然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
任何一頭活屍,都是活動的感染源。滲透能力極強的病毒,可以利用任何一種破壞對方身體的行為,通過血液途徑進行傳播。從這個意義上看,細如針孔的小刺,與直接撕裂身體的致命傷之間,其實沒有任何分別。
顧克剛悍不畏死的拚殺著。他的眼睛在流淚,與身上的血水混合在一起。他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和瘋子沒什麽區別。周圍的士兵可能正在用另類和畏懼的目光看著自己。可是這些已經不再重要。
他至今都記得:離開昆明的時候,那些在戰鬥中被行屍被咬過一口的士兵,活脫脫地在自己面前變成一個個徹頭徹尾的怪物。
如今……這樣的結局,也必須發生在我的身上嗎?
想到這裡,顧克剛隻覺得混身一陣冰冷。他緊緊捂住自己的肩膀,捏得是那樣緊。仿佛要把那裡的傷口活活撕爛。
他很怕,害怕自己會變成一個怪物。
現在沒人會顧忌這種事情。
活屍的數量太多了。天知道它們究竟從什麽地方突然之間就冒了出來。
顧克剛像瘋了一樣抓起兩枚手雷,扯開拉環,朝著卡車下面密集的屍群扔了出去。爆炸像是在幾十米外的地面上炸開了禮花,彈片像雨點一樣四下橫飛。周圍活屍被炸得血肉模糊,距離炸點最近的一個家夥胳膊不見了,身體也被燒焦,它絲毫沒有想要倒下的意思,仍然拖著兩條烏黑著火的腿,張開沒剩幾顆牙齒的嘴,頑強不屈地朝前走著。
重機槍的咆哮聲明顯比幾分鍾減弱了許多,那是彈藥即將消耗一空的前兆。
一名士兵慘叫著,被攀上車廂的活屍抓住肩膀,硬生生的拽了出去。顧克剛飛快拿起士兵遺落的突擊步槍,對準遠處屍群密集的位置,發射了一枚槍榴彈。
巨大的氣浪和無數彈片把幾頭活屍掀翻,其中一個的身體當場炸斷,另外一個身上的衣服在燃燒,頭部和胸口插滿了彈片。飛射的彈片應該是鑽進了它的大腦。活屍躺在地上,身體一下一下地抽搐,很快就沒有了動靜。
“隊長,我們沒有子彈了。”
顧克剛聽見操作重機槍的士兵朝著自己發出驚慌失措的喊叫。隨即,顧克剛慘笑著,瞄準一頭剛剛爬進車廂的活屍扣動扳機。那個怪物好像被高速行駛的汽車撞了一樣飛跳起來,身體在空中就斷成了兩截,血肉內髒亂飛。
我也沒有子彈了。
已經到了最後的時候,該殺就殺,該死就死吧!
遠處的荒野上,出現了幾個朝著這邊高速移動的身影。
衝在最前面的一個男人。非常強壯,身上穿著黑色的汗衫,裸露在外的肩膀和胳膊上,暴起大片鋼塊般的肌肉。他臉上帶著意義莫名的獰笑,仿佛玩具一般抓住攻擊過來的活屍,掄起岩石般厚重的拳頭,把那些怪物的腦袋紛紛砸爛。
這家夥難道是個天生的拳擊手?還是對暴力虐殺有著特殊喜好的瘋子?
一個身材曼妙的女人跟在後面。只有三攝氏度的天氣,她身上隻穿著短褲和絲襪。更讓顧克剛覺得難以理解的是,這女人腳上竟然穿著高跟鞋。細長的鞋跟沒有對她造成障礙,反而使她的動作有種說不出的靈動飄逸。她手裡沒有武器,可是衝到面前的活屍卻被一塊厚重的白色物體牢牢擋住。
那是冰。
從空中突然出現,厚重無比的冰塊!
女人的殺著在於右手。也不知道她究竟從哪裡摸出來的尖錐狀武器,筆直穿透了擋在前面的巨大冰塊,插進了猝不及防的活屍眼窩。
還有幾個動作敏捷的男人,手裡拿著棍棒之類的武器。他們無論力量還是速度都要強於活屍。顧克剛發誓,這些人絕對是自己見過最勇猛的戰士。他們對付變異生物很有經驗,知道對方的弱點。無論撞擊還是穿透,全部都是一擊斃命,很少出現反覆攻擊的情況。
他們大概沒有槍械之類的武器,至少顧克剛沒有看到。但這並不妨礙殺戮的效率。 即便有活屍抓住空擋撲過去咬傷其中某個人,也會被旁邊衝過來的其他人當場乾掉。
顧克剛覺得心裡一陣酸楚。
他覺得這些人都是好樣的。為了幫助自己,願意付出生命的代價。
是的,他們被咬了,會和自己一樣變成活屍。
死亡,只是時間問題。
還有更加詭異的事情。
連續十幾頭活屍莫名其妙就倒在了地上。
它們無一例外全部都是頭部中刀,堅硬的頭蓋骨被掀開,露出被攪成一片混亂的腦漿。剛開始的時候,顧克剛覺得那可能是某個士兵開槍射殺造成的結果。可後來發現根本不是。子彈爆頭的結果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那顯然是刀傷。
力量強大,一擊必殺的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