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憤怒了, 他霍然從八卦床上站起來, 怒視著自己的"朕還打算留他過年呢!”幾乎是指著嚴嵩的鼻子罵道:"你丫的不要臉, 難道也要讓朕不要臉嗎?!”聲音如炸雷一般, 將嚴嵩震倒在地, 俯首磕頭。
嘉靖仿佛一頭憤怒的雄獅, 目光在內閣其它閣員的臉上掃過, 咬牙切齒道:"你們呢?也準備請韃子吃了餃子再走嗎?”
當他的目光落在徐階身上時, 一直以來溫良恭儉讓、仿若首輔大人跟屁蟲的次輔大人出列了, 只聽他一臉沉穩道:"主侮臣死, 臣願為君父分憂。”
目光遊離的嘉靖皇帝, 眼中霍然爆出一陣精光, 他讚許地對徐階點點頭, 又換一副冷漠的面孔, 冷冷對伏地的嚴嵩道:"次輔尚有如此覺悟, 你這個首輔不覺得羞愧嗎?”
嚴嵩難掩心中的驚訝, 歪頭望一眼古井不波的徐階, 他終於發現這不是一頭綿羊, 而是一匹披著羊皮的狼, 是狼就要吃人的!雖然在國家大事上, 他向來能躲就躲, 能推就推, 但只要觸及到他的個人權勢, 嚴閣老便會如老虎一般張開血盆大口, 給予覬覦者最猛烈的打擊。
果然一回到政治鬥爭的老本行, 嚴嵩便恢復了鎮定, 他一臉平靜的回答道:"臣早就將一切獻給陛下了。”
這話非得極端寡廉鮮恥才能說出, 嘉靖皇帝果然被逗樂了, 虛踹他一腳道:"你這條老狗。”皇帝消了氣, 回到八卦床上坐下, 又看到那份惱人的國書, 臉色一下子又沉下來, 將其丟到幾位閣員的腳下, 恨恨道:"這東西怎麽辦?”
嚴嵩面無表情的看一眼徐階, 沉聲道:"這是禮部的事情。”徐階身兼禮部尚書, 也就是說, 這是徐階的事情。
~~~~~~~~~~~~~~~~~~~~~~~~~~~~~~~~~~~~~~~~~~~~~~
大殿裡其它幾位閣員一聽, 心說乖乖呀, 果然是一不能亂出風頭, 而不能觸犯嚴大佬啊。他們都是久經宦海的老油條了, 自然能體會到, 嚴嵩這再平淡不過的一句話中, 蘊含著無可化解的殺機!
徐階現在面臨著兩個選擇。推掉這個差事和接下這個差事。如果他推掉。剛剛在陛下心中地好印象便蕩然無存。而且還會給皇帝留下‘光說不練、沒有擔當地惡劣影響……一旦不再被皇帝重視。定然會被嚴閣老囫圇吞了地。
所以徐階必須接下。接下之後又面臨兩個選擇。不答應俺答地要求或者答應。但無論選擇哪個。他同樣逃不了悲慘地命運……選擇不答應地話。便要為這一戰地結果負責。如果能打贏地話。大家還需要在這裡討論‘開市問題嗎?直接抄家夥揍丫挺地了。
所以看起來。徐階只有接下並且答應和談了。這樣才能把俺答打發走了。為皇帝解憂。但簽訂城下之盟地恥辱。總不能讓皇帝來承擔吧。所以等過上些日子。皇帝一定會把這個責任推到徐階身上。讓他身敗名裂以表示對‘賣國賊地憤慨。
在各位閣員看來。徐閣老已經別無選擇。只能當一個被用完之後即遠遠拋開地夜壺。煞那間。他們對嚴嵩地畏懼之心更重了。甚至有人已經打定主意。等回去後立即去拜乾爹。給嚴閣老當兒子去。
有道是‘重劍無鋒。大巧不工。非得有無數次構陷同僚地經驗才能有這種水平。而且還得對嘉靖帝虛榮自私。翻臉不認人地性格有著深刻認識。才能在這麽短地時間內使出這樣地一招來。
嚴嵩一臉期盼地盯著徐階。眼中卻閃爍著貓戲耗子地表情。他正滿心快意地等待著徐階自己往陷阱裡跳。他甚至能猜到另外三位閣員心中地驚駭。不由暗暗得意道:"老虎不發威。以為我是病貓?就讓老夫殺了徐階這隻大雞。儆一儆天下[ 遮天 ]地猴子吧。
”
徐階果然沉默了片刻, 但在皇帝露出不耐煩的神情前, 他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嚴閣老說的對, 微臣身為禮部尚書, 自當一力承擔。”
嚴嵩忍不住笑了, 三位閣員內心幽幽一歎, 他們雖然軟弱無用, 但好歹還能分得清是非, 自然知道在這件事情上, 嚴是奸, 徐是忠, 就像嘉靖朝以往的歷史一樣, 奸又要鬥倒忠了。
~~~~~~~~~~~~~~~~~~~~~~~~~~~~~~~~~~~~~~~~~~~~~~~~~
嘉靖帝卻沒有他們的心思, 他隻想趕緊解決問題, 不要再丟人。所以他滿臉期盼的望
道:"你有辦法嗎?”
徐階緩慢而堅定的點頭道:"微臣認為, 阿勒坦汗駐足通州, 便說明他在戰與和之間難以定奪。”一句話便如船兒過水, 將皇帝的矛盾說成了俺答地。登時令嘉靖龍顏大悅, 點頭道:"不錯不錯。”
便聽徐階繼續道:"以微臣愚見, 對待此等首鼠兩端之敵, 戰不是最好的選擇, 和也不是最好的選擇。”
"那該怎麽辦?”皇帝心癢難耐的問道。
"拖。”徐階沉穩道:"只需拖得一些時日, 待勤王大軍一道, 那阿勒坦汗自然會心生畏懼, 不戰而逃。”說著一拱手道:"到時候主動權便在陛下的手中, 您也可以問那阿勒坦汗一聲, 你到底是要戰要和?”
嘉靖被他說得心花怒放, 直起身子追問道:"那該怎麽做到呢?”
徐階不慌不忙地彎下腰, 撿起地上那份被皇帝視為恥辱的瓦剌國書, 篤定道:"答案就在這裡。”他向皇帝解釋道:"按照慣例, 國書上應該有兩國共同地 , 但現在這上面只有漢文, 沒有蒙文。
”
"那不很好嗎?”嘉靖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我大明乃是天朝上國, 禮儀之邦。”徐階義正言辭道:"絕不容許出現這種紕漏,
所以必須告訴阿勒坦汗的使者, 我們隻承認漢蒙雙文地國書。”
嘉靖皇帝恍然道:"對呀, 他必須回去再要一份國書, 這一來一去最少三天, 臨近的部隊便可以趕來了。”
"陛下英明。”其實徐階是故意不說結論, 而是等著皇帝來揭開謎底, 自然大大地取悅嘉靖帝……能在這種時候還有這份冷靜, 可見這位深藏不露的徐閣老有多可怕!
嚴嵩這才第一次用正眼去瞧這個後輩, 他發現自己從前嚴重低估了這位副手。
徐階比嚴嵩小二十三歲, 所以嚴閣老總以前輩自居, 覺著徐階無論從經驗還是資歷都遠不如自己, 可若是翻開兩人的履歷, 你會驚奇的發現, 兩人其實春蘭秋菊各擅勝場……
徐階, 弘治十六年生人, 神童, 二十一歲中探花, 但春風得意的人生還沒開始, 便因為勇於執言而得罪了當時的首輔張>, 而被發配到福建延平府任推官, 一乾就是五年。最後才因為張倒台兼之政績突出, 被任命為湖廣黃州府同知, 可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 還沒來得及赴任, 旋又改任浙江學政, 再任江西按察副使, 幾乎將南方各省都轉了一遍, 這才在回到京城歷任東宮洗馬兼翰林院侍讀, 國子監祭酒, 吏部左侍郎, 禮部尚書, 最終入閣, 成為次輔, 除了為父親丁憂的三年, 他一共從政二十七年, 更重要的是, 經歷過地方和中央的各種衙門, 積累了無比深厚的底蘊。
再看嚴嵩, 與徐階正好兩個極端, 他雖然也是天才, 但因為給老爹守製耽誤了科舉, 所以二十七歲才考中二甲第二名, 雖然不如徐探花光彩, 但也是個極好的名次了。正在他準備大展宏圖時, 老母又去世了, 嚴嵩是個極孝順的孩子, 別人為母親守製二十七個月, 他卻足足守了七年。然後剛剛復出又趕上寧王之亂, 他偏偏被派去傳旨, 要說嚴閣老膽小是一貫的, 他竟然索性不去, 托人請個假, 回家繼續休養, 一直到正德皇帝死了, 他才重新復出, 被送到南京翰林院喝茶。
如果不是因為大禮議使無數官員落馬, 朝局重新洗牌, 如果不是因為桂萼是他的同鄉好友兼上級, 他可能就要在南京被冷落一輩子, 然後清貧退休了。但現在他連升三級提任國子監祭酒, 然後歷任禮部右侍郎、南京禮部尚書、吏部尚書、禮部尚書, 入閣……算起來真正開始當官, 也過三十年……如果再扣掉掛禮部尚書銜重修《宋史》的幾年, 還真不好說他和徐階誰的從政時間長。
雖然時間從來不是衡量能力的標準, 但徐階已經在這段漫長的坎坷歲月中, 將自己磨成了一柄藏在匣中的倚天劍, 有足夠的資格去挑戰嚴嵩這把號令武林的屠龍刀!
分割
第二章, 這是兩連章, 不要錯過前面的那一章哦。
還有一章, 不過就不要等了, 明早看也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