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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吃完飯, 柔娘領著三個男孩去睡午覺, 若菡抱著寶兒也往主屋裡去, 沈默顛顛的跟在後面, 擠眉弄眼的逗弄小閨女玩。
寶兒起先還咯咯直笑, 誰知他進了臥房後, 小女娃便哭起來, 顯然不歡迎這個‘不速之客跟進來。
對於女兒認生, 沈默有些尷尬, 心說好在咱還有絕活, 便讓人把擱在外間的藤木箱子拿來, 從中拿出個層層包裹的青瓷罐, 打開蠟封的蓋子, 便見裡面是一些褐色的粉末。
沈默拿過桌上的鈞窯茶杯, 感覺小了些, 乾脆把茶壺蓋子掀開來, 從瓷罐中舀了兩大湯匙粉末到茶壺裡。
若菡抱著閨女站在邊上, 寶兒也好奇的瞪著烏溜溜的眼珠子, 不知這
怪叔叔要幹什麽。只見沈默往壺中注入熱水, 一邊倒一邊輕輕的攪拌。
看到壺中的東西呈且粘稠, 若菡不由奇怪道:"這能喝嗎?”
"當然能了。”沈默笑著將茶壺中的東西分入茶碗中, 道:"不信你嘗嘗。”
若菡縮了縮鼻頭, 將信將疑的端起茶碗, 輕啜了一小口, 竟是從沒品嘗過的香濃滿足, 喝得心裡暖暖的, 很是滿足……就像初戀時的感覺一樣。
"味道怎麽樣?香醇不?”沈默獻寶似的問道。
若菡點點頭, 喂了邊上等不及的寶兒一小口, 香醇的味道, 立刻俘獲了小囡兒的心, 小嘴吧嗒吧嗒的喝個不停, 轉眼就把淺淺的茶碗喝光了, 嘴巴周圍還沾了褐褐的一圈。寶兒忽閃著眼睛望向媽媽, 奶聲奶氣道:"要, 還要……”
"媽媽可沒有, 你得管爹爹要。”若菡笑著搖頭道。
"叫爸爸, 就給。”沈默笑眯眯的像隻老狐狸。
"怕怕……”寶兒倒是好商量, 馬上叫起來道。
"讓爸爸抱, ”沈默伸手抱過她來, 在女兒粉嫩嫩的面頰上, 開心的親一口, 寶兒被他的胡子扎到, 癟著嘴想哭, 她爹馬上威脅道:"哭就不給。”這家夥在外面威逼利誘慣了, 竟然威脅起自己閨女來了。
寶兒哪吃他這一套, 手腳撲騰著放聲大哭起來, 弄得沈默這個囧啊, 隻好又賠不是又扮鬼臉, 再把好喝的可可飲奉上, 盡心竭力的服侍小祖宗, 寶兒才漸漸止住哭, 抽泣著喝了可可, 滿足的把小花臉在他月白色的衣衫上蹭了蹭, 便迷迷糊糊趴在他肩上睡著了。
若菡在邊上一直含笑看著, 看到丈夫對女兒誠惶誠恐的樣子, 心頭湧起久違的幸福, 整個人都變得柔軟起來。
沈默躡手躡腳的將女兒放在搖籃裡, 給她蓋好小被子, 這才得空端詳起自己女兒的小模樣來……小囡兒的眼睛早已閉上了, 只是小腮幫子還一下子緊一下子遲地鼓動著, 似乎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 小家夥迷迷糊糊地睜眼看了一下, 又迷迷糊糊地闔上了眼。
雖然小臉蛋讓她爹弄得跟小花貓似的, 但絲毫無損這小人兒的美貌, 那美妙的眉目, 長長的睫毛, 哄嘟嘟的小嘴, 就像最精良的瓷娃娃一般, 美得讓人窒息。
下人們都退出去, 臥房中只剩下久別重逢的夫妻倆, 陽光透過窗紙射了進來, 照得屋裡暖洋洋的。這個初冬的過午, 是那樣的溫情洋溢。看著女兒可愛的面龐, 沈默輕聲問妻子道:"你小時候就是這樣吧?”
"嗯, 劉嬤嬤說臉型最像了。”若菡點點頭道:"不過眼睛像你。”女兒幾乎繼承了兩人全部的優點, 想來十幾年後, 不知要讓多少公子王孫相思斷腸了。
看著閨女白白胖胖的臉蛋, 沈默突然道:"若菡, 寶兒一直是吃你的奶嗎?”
若菡臉紅了一下, 但覺著還是要讓這冤家知道自己的不易, 便忍住羞意道:"寶兒一生下來身子弱, 大夫說最好親自喂養, 所以沒有找乳母……”
"怪不得, ”沈默的聲音有些變調, 仿佛從喉嚨中直接發出的一般。
"怪不得什麽?”見他賊兮兮的打量自己, 若菡不禁一陣慌亂, 人家說小別勝新婚, 他們都兩年沒在一起了, 早就沒了那種老夫老妻的熟悉。
沈默比劃一下自己的胸脯, 聲音嘶啞道:"這裡, 明顯大了……”
"討厭……”若菡的臉一下子通紅, 卻沒有護住那對墳起, 反而挺直了腰, 將傲人的曲線, 展現在丈夫面前。
"娘子也賞我一口……”沈默吞了口口水, 目光仿佛要將人吃下去。
"不給……”若菡護住前胸, 那姿勢無比誘惑, 只見她輕輕咬著通紅的下唇, 媚眼如絲道:"天還沒黑呢……”
"管不了那麽多了。”沈默一下子撲上去, 打橫將妻子柔軟的身體抱起來, 穿過晶瑩剔透的珠簾, 便往往內間的大床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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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浪翻紅, 雲收雨停。一番抵死纏綿後, 鬢發散亂的若菡, 慵懶的靠在丈夫的胸前, 細嫩的手指輕輕在他上劃著圈, 嬌癡般的埋怨道:"你也真狠心, 一去就是兩年, 都不管我和孩子了。”
沈默把玩著她另一隻柔荑, 送到嘴邊親一口, 滿是歉疚道:"當差不自由啊, 我當然想到哪兒都帶著你們了, 可朝廷答應啊, 非得把咱們分開才放心。”
"你什麽時候能閑下來, ”若菡喃喃道:"咱們像正常人家一樣過日子。”夫妻倆都是聰明人, 既然時間已將昔日的創口愈合, 實在沒必要再這個揭瘡疤了。
沈默聽出若菡的潛台詞, 她終究還是讓步了, 不再奢求那種在旁人看來不切實際的待遇了。他卻沒有感到, 而是搖搖頭, 低聲道:"我說在外面這兩年, 我一直沒有睡過女人, 你信嗎?”
"原先是不信的, ”若菡的嬌軀酥軟, 吃力將手滑到下面, 捉住一樣堅硬, 目光中滿是柔情蜜意道:"不過現在自然信了。”
"哈哈……”沈默得意的笑起來:"明天去宮裡交了旨, 我年前都在家歇著了, ”說著雙臂一箍, 讓妻子的身體和自己緊緊貼在一起道:"把這兩年欠你的, 連本帶利都還清。”
聽說沈默可以在家待這麽長時間, 若菡又驚又喜, 都沒注意到他話語中的羞人之意, 只顧著著緊的問道:"真的嗎?”
"當然了。”沈默笑眯眯道:"我是回來養病的嘛, 自然要有個養病的樣子。”
"呸呸, 百無禁忌。”若菡趕緊道:"可千萬別瞎說啊, 年紀輕輕的, 咒自己得什麽病啊!”
"娘子有所不知, ”沈默狠狠親她一口, 嘿嘿一笑道:"我這病是相思病, 只有娘子可醫的……”說著反身把她壓在下面道:"請娘子救命啊……”
若菡主動伸出雙臂, 緊緊反抱住他, 接受著丈夫一次次的衝擊, 在那快樂的巔峰上, 她終於放下了所有的芥蒂, 內心前所未有的安寧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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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沈默用了全部的毅力, 才從安樂窩中爬出來, 洗漱一番, 穿戴整齊, 帶著經略旗牌、天子劍、大印關防等一乾禦賜信物, 來到西苑門外, 請求面聖交差。
如今宮裡已經是黃錦說了算, 小太監們自然對這位黃公公的好朋友落力巴結, 一面趕緊為他通稟, 一面請他在門房喝茶等候。
沈默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小太監們聊著天, 聽他們講這些年京裡的變化[ 天珠變 ]……不過這些太監們感興趣的, 也就是誰的排場大, 誰的招牌硬, 顯然對那些人般橫行霸道, 欺男霸女的‘大人物們, 更有代入感。
沈默聽他們說來說去, 離不開‘王金、‘陶世恩、‘高守中‘等個名字, 雖然久不在京, 但他對京城一直保持關注, 對這幾位自然不會陌生。
說起來, 這老幾位與邵元節、陶仲文之流是同行, 都是些道士方士, 但又截然不同……邵元節、陶仲文等人畢竟是龍虎山張天師的弟子, 總要顧及道教領袖的臉面, 自始至終都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架勢, 也能約束子弟不要擾民, 所以在京裡還頗有幾分美名, 信徒更是不計其數。
但從陶仲文去世之後, 在京城百信看來, 皇帝身邊的道士們, 就一代不如一代了, 藍道行雖然忠義無雙, 但百姓不知道, 他們只看到這位天師爺不修邊幅、毫無氣質可言。更不要提熊顯那種包藏禍心的妖人, 差點把皇帝都害死了。
雖然藍道行、熊顯接連出事, 讓嘉靖意識到自己身邊盡是動機不純之輩, 也曾將宮中的方士道人盡數驅逐, 但他身染重病之後, 對死亡愈發恐懼, 未幾便重新奉行齋醮, 並召集天下[ 遮天 ]高人入宮讚玄。
但此時龍虎山、嶗山等道門大派, 已經看清楚皇帝去日無多, 哪敢趟這渾水?紛紛約束子弟, 不準應詔進京。可投機之人永不會少, 那些旁門左道的神棍妖道之流, 便趁機來到皇帝身邊。為求榮華富貴, 他們比那些名門正派的子弟更加沒有底線, 只要能哄皇帝開心, 什麽都敢做……一些在外人看來荒唐可笑的事情, 卻把嘉靖這個自命神武英察的老皇帝, 哄得不可自拔, 不僅留下這些人, 還賜給他們高官厚祿。王金、陶世恩等八人, 皆受蟒袍玉帶, 掛禮部尚書銜、甚至太子太保銜, 一時間海內側目, 非議四起, 就連朝鮮國王都憂心忡忡的對大臣說:‘王上寵信方士, 濫給官銜, 恐非中原之幸……
但嘉靖皇帝已經完全不管這套了, 他自家人知自家事, 知道自己已經時日無多, 如果不能在這最後的光陰裡修仙[ 凡人修仙傳 ]成功, 只能和這皇位, 和自己的江山說永別了。
在死亡的威脅下, 嘉靖對長生不老的渴望, 已經到了變態的程度。這種狀態自然容易被小人利用。前面提到的王金, 其實本不是道士, 而是陝西的一名庠生, 因為久試不第, 便想走捷徑出頭, 他從太監手裡重金盜買宮中各地所獻靈芝一百八十一株, 粘成所謂‘芝山獻給皇帝, 結果嘉靖龍顏大悅, 將他留在太醫院擔任禦醫。
王金嘗到甜頭還不收手, 竟然又將一隻烏龜背甲分塗五色, 詭稱天生‘五色龜獻給皇帝, 這次效果更佳, 嘉靖非但不疑, 還下諭禮部稱之為‘上玄之賜, 告太廟, 命百官表賀, 並超拔他為太醫院正, 賜穿蟒袍玉帶, 可謂曠世榮恩了。
見這家夥因為獻寶得寵, 四方小人有樣學樣, 一時間各方祥瑞如雪片般進獻到京城來, 似乎大明朝的仙芝仙草, 已經成了地裡的大白菜一般。
大家都知道這些人在投機, 但嘉靖偏偏不這樣看, 他聽信道士申世恩的說法——祥瑞頻出, 乃王上大道將成之兆, 那些膽敢質疑的, 都是不想讓王上成功的。
當然還有個原因, 嘉靖服用了王金等人進獻的金丹, 竟感覺精神大旺, 身體也有力了, 甚至還恢復了失去多年的男性雄風, 便愈加對這些人深信不疑, 還下旨重責那些勸諫的大臣, 並嚴令誰要是再敢勸諫, 杖死不赦!
這下子朝堂上安靜了, 大家知道這個皇帝從來不把臣子當人, 一定會說到做到, 絕不只是嚇唬人。
壓住反對的聲音, 嘉靖便抓緊一切時間、專心求仙, 他聽從王金的建議, 意欲在京城修建玉芝壇一所, 供養那些仙芝仙草。再將各地進獻的仙兔、仙鹿、仙龜、仙鶴等諸類祥瑞之物, 皆安放其中, 以便把祥瑞積少成多, 最終形成一個……大祥瑞。
於是皇帝命王金在京城之內選—良址, 盡快營造此壇, 據說地方已經定下來了, 不過讓韃子一攪合, 耽誤了一個月;現在韃子撤了, 京城解嚴, 估計應該開始動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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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一會兒, 便等到了皇帝的召見, 沈默跟著太監來到聖壽宮中, 三叩九拜向皇帝行禮。嘉靖見了這個自己的得意門生, 還是很高興的, 沈默恭敬的向其回報東南的情況, 但他卻對這些‘俗務興趣缺缺, 沒說幾句便急不可耐的問道:"愛卿可知朕連獲吉兆?”
沈默早知道免不了這一問, 雖然明知這些祥瑞玄虛荒誕, 但他更知道自己改變不了什麽, 所以來之前便打定主意, 緊閉口免是非, 謹慎為先。
所以他推說自己昨天剛到還不知情, 皇帝說什麽都乖乖應著, 還得適時流露出恭喜激動的神情, 不停的恭祝嘉靖洪福齊天, 益壽延年。奉承話說得比過去兩年都多的多。
嘉靖正說到興頭上, 牆角的西洋鍾響了, 皇帝看看時間, 便道:"朕還有一場法事要做, 就不留你吃飯了。”
沈默趕緊起身告退, 離開了帶著異樣躁動的皇帝, 雖然嘉靖的情緒很高亢, 但沈默看到他臉上的黑氣已經很明顯, 按照當年李時珍的說法, 這位道君皇帝已經死了半截, 就讓他胡鬧去吧……沈默這樣安慰自己道。
從內宮出來, 他又來到無逸殿, 既然進宮了, 當然要跟徐老師請個安了。
無逸殿的人也大都認識他, 沈默暢通無阻便來到了首輔值房外, 隔著一層珠簾, 見元輔大人正在伏案寫著什麽, 他便靜靜站在外面等待。
過了好長一會兒, 徐階擱下筆, 抬起頭來揉著酸麻的脖頸, 終於看到了門外的沈默, 不由驚喜的起身道:"拙言, 你什麽時候來的?來來, 快進來。 ”
"剛來一會兒。”沈默躬身施禮。徐階把他讓到屋裡, 在堂下上首的花梨木椅子上坐下, 親自給他斟茶道:"來了也不進來, 傻站在外面幹什麽?”
沈默恭聲道:"見老師正在忙於案牘, 便沒出聲打擾。”
"案牘?”徐階面色有些怪異道:"慚愧啊, 為師我今天還沒開始辦公呢。”
"那老師在?”沈默輕聲問道。
"寫青詞呢。”徐階苦笑道:"皇上近日要設醮祭天, 命我即日準備慶賀大典, 傳諭百官撰寫青詞賀表, 不得違誤!”說著摸一下額頭, 歎口氣道:"老夫身為首輔, 當然要以身作則了。”
"什麽大典?”沈默奇怪問道, 最近沒什麽特別的日子啊。
"皇上要建玉芝壇, 擺放那些祥瑞之物, 昨日還把我叫去, 命我督造, 又囑咐慶賀大典必須隆重。”徐階一臉無奈道:"國事只能擱在一邊, 先給皇上做好幫閑再說……”
分割
狀態漸漸恢復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