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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810章 長歌當哭 (下)
沈府, 外書房。####

"皇帝縱欲過度, 已嚴重精氣虛損、命門火衰, 腎水乾枯而致不舉。”沈明臣輕言細語之下, 便將宮闈最高隱秘, 閑談般說了出來:"太醫說, 若不清心寡欲, 善加調理, 不僅難以再舉, 還會損陽壽的……調理還在其次, 關鍵是個清心寡欲上, 但皇帝對那房中一事上癮嚴重, 已經到了日禦十余妃嬪, 一時無女不歡的地步。故而這次所謂閉關祈福, 實則是掩人耳目, 真正是為了幫助皇帝治療性癮。”說著嘖嘖稱奇道:"那太醫也是個奇人, 竟發明出一種銅內褲, 給皇帝穿上, 這樣連自瀆都不能, 實在是高招。”

"唉……”王寅微閉著雙眼, 斜靠在躺椅上, 聽了卻一點笑不起來:"皇帝登基才滿一年, 身子便如此衰弱, 我看不是長壽之相。”

"是啊, ”沈明臣點頭道:"自來帝王好色縱欲者大多短命, 希望皇上這次能治療成功, 日後清心寡欲, 長命百歲吧。”畢竟能遇上個隆慶這樣的皇帝, 是沈默三世修來的造化, 若是再換個皇帝, 一朝天子一朝臣, 誰知會是個什麽局面?

"別操心太遠了。”王寅微微搖頭道:"還有什麽消息。”

"滕祥和孟衝攔下馮保一宿, 今兒早晨等到張太嶽來了, 才放他去報信。”沈明臣低聲道:"路上張居正說服, 讓他以大局為重, 不要落井下石, 把這個案子交給刑部審理。”

"不愧是戰意盎然張太嶽, 這招出的漂亮, 刑部尚書黃光升是什麽人?久經考驗的徐黨骨乾。而大人雖兼管著刑部, 但他和胡宗憲的關系盡人皆知, 反而需要回避, 不好插手。”王寅淡淡道:"還真是蓄謀已久啊, 恐怕當時讓大人兼管刑部時, 就存了這種萬一之心。”

"要說蓄謀已久, ”沈明臣嘴角挑起一絲淡淡的嘲諷, 道:"他比起咱們大人來, 不過是‘小巫見大巫。多年來, 大人一直隱藏內力, 故意只和他用招數比拚, 你來我往打得眼花繚亂, 即使勝, 也隻贏一線……一次兩次不打緊, 但次次都是這樣, 任他張居正再機警, 也會產生自己不比大人差多少的錯覺。”說著一攥拳, 滿是憎恨道:"這次就讓他認清現實是多麽殘酷!”

"你小看了張太嶽, ”王寅卻不讚同道:"他未必不知道跟大人的實力差距, 否則也不會兵行險招……朝堂如戰場, 發堂堂正正之師、行光明正大之法才是王道。如此用險, 固然有可能以弱勝強, 但更可能會向現在這樣, 殺敵不成、自損八千。”說著輕歎一聲道:"說到底還是‘不甘心三個字在作怪。”

沈明臣默然, 王寅這話他聽得懂, 這大明朝, 做臣子的再大也大不過天, 徐階和皇帝矛盾重重、罅隙日深, 已經無法調和, 其結果只能有一個, 或早或晚而已。張居正若是繼續韜光養晦, 待得他的徐老師不在了, 拿什麽跟排名更前、實力更強的沈師弟拚?理智的選擇, 只有繼續等待下去, 等沈默主動犯錯才有機會。然而沈默又是個狐狸般狡猾機警的家夥, 做事情滴水不漏, 從不會‘知不可為而為之, 要等這種人犯錯, 就像期待天上掉餡餅一樣不靠譜。

可他已經等太久了, 從二十歲起, 一直等到四十二, 二十二年光陰虛擲, 他難以想象, 再等個十年二十年, 會是個什麽樣子?要麽是先把自己熬死, 要麽被後浪推前浪, 死在沙灘上吧。

所以張居正只能趁著老師還在, 借力把沈默打倒;就算不成功, 也要讓徐階和沈默的關系徹底破裂, 使他不得不支持全力自己, 而不是首鼠兩端, 坐看自己被沈默壓製……無論哪一種情況, 自己的處境都會很好多, 所以即使風險再大, 他也決定鋌而走險一次!大丈夫生於世, 不成功便成仁, 強似一輩子不得舒展, 被史家打入庸人之列!

要是張居正在此, 肯定要敬王寅一杯, 高山流水遇知音, 眼淚嘩嘩的……然而彼此欣賞, 並不會影響無情的算計, 更何況沈明臣已經把害死胡宗憲的帳, 記在張居正身上了。稍稍感慨一下, 他便目光冰冷道:"那個馮保讓身邊人, 把這些消息送過來, 到底是存的什麽居心?”

"沒什麽大不了, 不過是兩面下注, 想左右逢源罷了。”王寅淡淡道:"張太嶽的話, 撓中了他的心眼兒。那老太監陳宏, 雖然收他為義子, 其實是拿他當槍使。等他把人得罪光了, 再把他廢了給眾太監消氣, 這都是慣常作法, 他不可能不知道。所以這家夥開始收著, 寧肯惹陳宏不高興, 也要把事情大事化小, 省得當了替罪羊。”頓一頓道:"但他不敢得罪大人, 橫豎放個馬後炮……讓我們知道, 他不是跟張居正一心的, 只是想保住東廠, 至於外廷誰贏誰輸, 他是不會插手的。沈明臣冷冷一笑道:"這家夥心思不少、自視太高, 果然是魚找魚、蝦找蝦, 他倆稱兄道弟, 實乃天作之合!”沈明臣對張居正的惡感, 使他說出好話來。

"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心眼。”王寅輕聲道:"現在輪到我們出招, 這個還要請示大人……”

"是啊, 外面還有人, 在等著大人的主意呢。”沈明臣眉頭皺起道:"這點上他不如人家張居正, 事情發生了就過去了, 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要是覺著過意不去, 就讓大帥得以哀榮入柩, 照應他的子孫發達得了, 何苦要在那裡鑽牛角尖, 苦苦為難自己, 還讓別人跟著難受!”

王寅看看他, 沒有搭話, 心裡卻暗道:‘大人若不如此, 你能這麽快就原諒他?他手下那些大帥舊部, 能不生出芥蒂?也許沈默並沒有這樣的目的, 但作為一個出色的政治生物, 他的行為總是會與自己的政治目的相符。收買人心之舉, 已經變得像吃飯喝水一樣自然。

兩人正在說著話, 外面響起了敲門聲。這間外書房享受府裡的最高警戒, 閑雜人等不能靠近三丈之內。兩人聞聲安靜下來, 沈明臣沉聲問道:"什麽人。”

"先生, 我是陳柳。”外面是沈默的新一任侍衛長:"大人有封信, 讓俺送過來。”

"等著。”沈明臣便出去, 不一會兒轉回來, 面色怪異的對王寅道;"大人已經知情了。”說著把一封開了口的信遞給王寅。

王寅接過來一看, 只見上面寫著‘順勢而為四個字, 他沉吟片刻, 捋須道:"看來大人, 跟張太嶽打了同樣的心思……”是啊, 張居正想要達到目標, 必須要兵行險招, 沈默又何嘗不是呢?而且他還面臨著道義上的壓力, 一著不慎, 便會身敗名裂。所以他也必須將這池子水攪渾了, 讓局面亂起來, 越亂越好, 亂了才有機會!

"我這便以大人的名義上書, 要求以最高規格審理此案, ”沈明臣道:"都察院出了問題, 那就讓刑部、大理寺和提刑司、鎮撫司全都加進來……各路神仙都上台, 這場戲才熱鬧!”要求公正權威的審判, 是沈默應有的正常反應, 要是聽之任之, 反倒讓人覺著奇怪。

"嗯……”這都是題中應有之義, 王寅微閉著雙目, 緩緩道:"今天下[ 遮天 ]午, 這消息差不多就傳開, 也該讓他們把輿論造起來了……東廠竟然私設刑堂, 把功在社稷的大臣活活打死, 群情激奮是必然。要抓住這個寶貴時機, 先將大帥的名聲洗白了。注意引導言論, 以緬懷大帥的功績, 強調他所立的不世之功為主, 不要過多議論幕後元凶……以免著了痕跡, 反而不美。”說著睜開眼道:"這次沒有人會替都察院說話, 只要大帥靈柩進城時, 引起足夠的轟動, 後面的事情便水到渠成。”

"好的。”對於能讓胡宗憲恢復名譽, 沈明臣十分樂見:"這些事我最在行, 你和大人放心好了。”

其實這兩日, 便有消息靈通人士, 將都察院和東廠, 擅自在山東刑訊胡宗憲的事情散播開來, 只是這事兒太過匪夷所思, 完全稱得上士林醜聞了。所以官員們大都保持沉默, 期望著能有新的消息傳來, 證明這是謠言。

今天下[ 遮天 ]午, 新的消息終於傳開, 然而更加聳人聽聞……那胡宗憲竟被刑訊致死, 遺體正在錦衣衛的護送下, 以最快的速度往京城運來。因為漕督山東分司的奏報, 是明發北京的, 很多通政司的官吏都看到了, 由不得人不信了。

於是議論再也壓不住, 京城十八衙門, 全都炸開了鍋。官員們一個個激憤莫名、議論紛紛, 深以為恥!一見到都察院的人, 便大聲質問:"這是真的麽?你們真的與東廠同流合汙?你們怎麽能這樣呢?”

往日裡趾高氣揚的禦史言官們, 轉眼就灰頭土臉, 成了過街老鼠, 全都灰溜溜的躲回都察院。對於自詡道德之士的禦史們來說, 這是何等的奇恥大辱啊!他們湊在一起大聲嚷嚷、發泄邪火, 怨氣都能把都察院的屋頂掀開!

罵了一陣子娘, 他們覺著根本不解恨, 便一起去後面找總憲大人問個明白。但左右都禦史根本不在衙門, 他們就找到唯一在衙的右副都禦史鄒應龍, 讓他給個說法。

"你們是從哪兒得的消息?我怎麽沒看到奏報?”鄒應龍矢口否認道。

"外面都這樣說!”言官們大聲道:"無風不起三尺浪!”

"我還‘三人成虎呢!”鄒應龍冷笑一聲道:"總憲大人已經去內閣, 要求恢復都察院的名譽, 嚴懲造謠生事者!相信很快就有文移過來, 澄清這一切!”

見他說得言之鑿鑿, 眾言官開始動搖了, 畢竟他們也不願這是真的, 那樣的話, 實在是太打擊人了。

"都滾回去吧!”鄒應龍一揮袖子道:"誰再敢信謠傳謠, 嚴懲不貸!”

"是……”禦史們遲疑著施禮退下, 不一會兒就散了。

待最後一個言官的背影, 消失在門洞之中, 鄒應龍的臉上掛起了一絲冷笑:‘總憲大人, 我可是什麽都不知情, 到時候可別怪我把話說得太死……這是個去掉‘副字的難得機會, 他當然不會放過。

不愧是能看準時機, 一本參倒嚴嵩的鄒應龍, 其眼光之毒辣敏銳, 確實有過人之處……如他所料, 王廷相在內閣根本討不到好。等了足足兩個時辰, 從上午等到下午, 餓得兩眼昏花, 徐階才終於答應見他。

王廷相靜靜的站在堂下, 大概有好些天沒修面了, 面頰上都長出了絡腮胡, 長短不一, 形容落魄。那雙三角眼因面頰瘦了, 更加明顯, 目光中神色難明。

徐階就坐在他對面的大案後, 兩眼微閉, 一直沉默著。

"下官把差事辦岔了。”王廷相還是開口了, 聲音喑啞道:"但我對元翁的這顆心是忠的。”

徐階仍微閉著眼, 臉上無任何表情。

"我本只是個三甲進士, 本以為這輩子, 都沒有機會穿上緋袍。現在竟當上了左都禦史, 這想都不敢想的造化, 全靠元翁的賞識和提拔。自打跟著您倒嚴那會兒起, 我就認準了, 這一生生是元翁的人, 死是元翁的鬼。”說著他緩緩摘下烏紗, 慢慢捧到案前道:"這個前程是元翁給我的, 我現在還給元翁。什麽罪都由我頂著, 隻望元翁能保全我的家人。”他不是傻子, 事情惡化若斯, 自己肯定是沒活路了, 索性光棍一點, 不要連累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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