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月色遠遠望去,才會發現真實的戰鬥是多麽的血腥。
劉土苟倒在七八具蠻子屍體疊放的小屍堆上面,仰望天空,像缺水的魚一樣大口大口的呼吸,他的全身都是傷口。
“哈哈,土狗子,我的方陣殺傷力比你的大,人頭比你多·······”孟長安雙手拄著一杆長槍,在身後軍士的注意下一步一步挪動到劉土苟面前,哈哈大笑。
“他娘的,痛快······”趙山河率領的軍士剿滅城郊的蠻子之後過來收尾,此時此刻,他也輕輕閉上了眼睛。
戰鬥已經結束,白馬素衣帶來的三千蠻子在先前六千人以及趙山河率領的五千多人馬共同圍剿之下,逃出去的不足五百人,這是一場大勝。
周鐵甲,身上的甲胄如同在血水中浸泡過,如屍體一般依在樹下,一雙眼睛賊兮兮的望著周圍的屍體,要是遇到沒斷氣的蠻子,衝上去補一刀。
“他娘的!小蠻子······”見弩機營的兄弟慘死,於江山瘋狂的在屍橫遍野的戰場上來回奔跑,遇到沒斷氣的蠻子,立馬上去斬斷頭顱。
王胖子渾身浴血,不斷重複著一個動作,站起來,跌倒,站起來,跌倒。
男人的尊嚴和戰場的風骨警告他絕對不能死在面前這個蠻子小子手裡,好歹咱也吃了二十年的飯,要是就這麽死了,怎麽對得起乾爹之前說過的話?
王胖子嘴巴咬著一把泛著寒光的匕首,意志模糊地時候響起了他曾對李觀魚說的話:“我最喜歡開滿雛菊的原野上有一座小木屋,然後炊煙嫋嫋,門前一條小黃狗,一條小溪上有一座橋,你站在橋上迎接日落,而我,在怎麽想著晚上造小人。”
王胖子燦然一笑,雙手握著刀柄,猛吸一口氣站起身,“他娘的,老子還沒有造小人呢,怎麽能倒下去呢。李哥沒有來,我絕不會讓你跨過去。”
王胖子接著又想起了李觀魚說的話,“男人要有尊嚴,一旦沒有了尊嚴,就連路邊的野狗都不會正眼瞧你。”
“尊嚴······男人的尊嚴!”血泊中的王胖子又一次顫顫巍巍的站起身,“媽的,尊嚴!”
巴山龍也不好受,他的刀功的確是頂尖的,可畢竟他還是個孩子,面前這個男人帶給了他太多的震撼,一心想為哥哥復仇的他也被王胖子的強悍意志驚訝到了。
他為什麽還不死?
他為什麽還不倒下?
他為什麽還能戰鬥?
這個男人嘴裡說的東西,他有些不太懂。
王胖子咧著嘴,長吸一口氣,他拄者那柄由李觀魚手裡接過來的大刀。
那柄刀已經出現裂紋了。
“老子絕不讓你過去!”王胖子很有氣勢的吼了起來,頓了五秒,當王胖子看到巴山龍莫名其妙的表情時,他拍了自己的腦門一下:“媽的,一個蠻子,懂個卵子,剛正面,就是乾!”
戰鬥已經結束,巴山龍一直被王胖子纏著,巴山龍急噪的發出了又一次進攻。
颯颯!
巴山龍眼神陰鷙,身形未動,狂風驟起,黃塵倒卷,殺意凌冽
王胖子還在驚訝,巴山龍已經來到了他的面前,他的雙刀好象是渴望飲血的惡魔獠牙!
“就是乾······”王胖子不顧一切的揮出一刀,沒有遇到阻力,刀芒沒有被擋隔的跡象。
王胖子一愣,隻覺得他的胳膊要斷了,那一刀正好割開了他的喉嚨,恰倒好處。
為什麽巴山龍會莫名其妙的中招?
王胖子也很納悶兒,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什麽,難道那一陣狂風影響了巴山龍的出招?
“哈哈······哈哈,他娘的!蠻子!你他娘的凶啊,凶我啊·······”王胖子在確定巴山龍已經死亡後放聲大笑。
忽然他的腿一麻,下半身好象突然失去了知覺般。
王胖子看著自己引以為傲的身體,不知道哪兒破了,正咕嘟咕嘟往外噴血,憤憤地罵了一句:“去你娘的個臀的!”
胖子轟然倒地。
東方魚肚白,天高地闊。
望著圍聚在周圍的眾人,一個個眼睛瞪的大大的。
李觀魚望著陳少陵,“傷亡情況如何?”
陳少陵嘴皮子一顫,說出去是一個數字,可那都是兄弟們的屍骨堆積起來的,“圍剿城郊戰死兩百七十二人,傷一百三十八,崩弓河畔戰死四百七十十三人,傷四百八十九人,其中有二十三人,不治身亡。”
李觀魚歎了口氣,己方傷亡人數加起來有一千三百多了,而且北宮龍鱗帶來的三百家族刀客,活著的只有十幾人。
這一戰滅掉蠻子將近五千人,其中蠻子三千精銳被屠,可己方也付出了相當慘重的傷亡,以一換五,算是一場大勝,可這樣的代價,還是讓李觀魚心痛不已。
“把戰死的蠻子屍體挖個坑埋了,免得引起瘟疫!”李觀魚走過滿地都是屍體的道路。
眾人也都看出來李觀魚臉色有些不好。
過了一會兒,李觀魚吩咐道:“少陵,老付,戰死的將士要登記造冊,做好家屬撫恤,重傷的將士要盡力救治。記住了,用最好的藥材,就算搶也要給我搶來,請最好的大夫,城中人手不夠的話,就去外地抓。”
現場除了五位兵團長之外,還有各兵團的副兵團長,營長,伯長、隊長伍長等將領,聽到李觀魚這樣霸道的話,心中既溫暖又感動。
李觀魚深吸一口氣,這是他生命中第二次指揮這樣規模的戰役,總算是不辱使命。
白馬素衣調走三千駐守大風口蠻軍精銳,大風口的壓力就會減小,這一戰過後,恐怕對於緩解大風口的就局勢,有大作用。
他深吸一口氣,望著遠處一輪紅日,“兄弟們,我們的目標,不僅僅是一城一地,而是放眼整個龍庭疆土。八千裡錦繡河山,還要兄弟們和我一起征戰沙場,共謀天下。”
“共謀天下!”
眾人聽到李觀魚的話,一個個胸中熱血澎湃,戰意昂揚。
眾人將蠻子的屍體填埋,搭起簡易的擔架抬著重傷的兄弟回城救治。
黃沙城一萬人馬,浩浩蕩蕩到了東北城城前。
李觀魚手持長劍,劍指蒼穹,“下葬!讓戰死的兄弟們安心!”
當天中午,黃沙城軍偉戰死的七百多兄弟準備了隆重的葬禮。
按照陣亡將士的傳統,黃沙城軍卒用長矛編成擔架,將戰死兄弟的屍體放於擔架之上,而後又在每一具屍首上面覆蓋宋字大旗。
十六名兵卒抬著擔架,在東北城外緩慢行走,另有上萬名的黃沙城將士列著整齊的方陣隨行。
走在最前面的將官抽出肋下的佩劍,劍鋒指向天際。
後面的黃沙城兵卒齊聲喊喝:“我輩男兒,何惜死戰!死戰!死戰!死戰!”
戰死軍卒的葬禮隊伍圍繞著東北城,緩緩行進。
城頭上的將士們看到黃沙城軍卒的葬禮隊伍從自己面前走過,人們不約而同地摘下頭盔,向城外行注目禮。
“西北男兒,風骨猶存!”眾人喊著點將口號。
東北城和黃沙城互犄角,唇齒相依,但由於平日的隔閡,相互之間並沒有那麽待見。
這要是擱以前,以前聽說黃沙城的守軍戰死了,從來都沒什麽感覺,但此時此刻聽了,卻讓人忍不住潸然淚下。
蠻子大軍攻城,而他們只能龜縮在城中苟且偷安,黃沙城的守軍卻能夠主動出擊,斬殺蠻子,保護家園,這讓東北城中的守軍既感到氣憤又有些慚愧。
一念至此,東北城中將士無不心頭酸楚,眼圈濕紅。
整個葬禮肅穆威嚴。
李觀魚主持將這些兄弟合葬在一起,然後立碑建祠。
等做完這一切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時分。
東北城的城主兼兵團長夏侯顏率領著屬下三個營營長就站在城門前,觀望著這一場葬禮。
李觀魚這麽做不僅僅是給這些戰死的兄弟最高的禮遇,同時也是做給城中的守軍看的,看來李觀魚是打算入主東北城,做這一座城池的主人了。
夏侯顏心頭一酸,自己在位十幾年,庸庸碌碌,混吃等死,被李觀魚接了軍權,他也不冤。
夏侯顏很有自知之明,自從李觀魚打算對兩大家族動手的那麽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已經出局了。
他望了望巍峨的城牆,大風獵獵。
李觀魚身後一萬多將士浩蕩而來,騰起一陣龍卷。
“哈哈······”夏侯顏率先迎上去,“李老弟,憑此一戰,便可在西北揚名,今後這東北城,就靠李兄弟了。”
他這麽說,明顯是準備讓賢了。
李觀魚此時面厚心黑,他絕不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於是哈哈一笑,借坡下驢,“東北城有今日的繁華局面,還是夏侯大人的功勞。”
這顯然是要準備交接了。
兩人之前已經見過面,此時他微笑著與李觀魚寒暄。
夏侯顏先是引薦了自己身邊的一個文士。。
那文士四十多歲的年紀,面目清臒,雙鬢斑白,神情有些倨傲,與李觀魚也只是泛泛打個招呼算是過去了。
夏侯顏接著介紹了兵團三個營的營長,李丈量,王三刀還有段鳴玉。
這三人偷偷打量著李觀魚,後者也在觀望此三人。
這三人雙目閃躲,對李觀魚想親近但似乎又有些畏懼,神態不免有些尷尬。
李觀魚暗暗記在心中,既然自己要接手東北城,那麽這三個營長可用不可用,該留該走都要自己決定,陽奉陰違,油嘴滑舌的人他是不會用的。
回到城中,李觀魚在城主府赴宴。
陳三兩曾禮節性的讓李觀魚也作幾詩,李觀魚只是禮貌性的拒絕。
陳三兩只知道李觀魚以前是個擺攤替人寫信算命的,當然不相信李觀魚一個武人有作詩的才能,見李觀魚婉拒,他也不勉強,只是自己大顯身手。
他詩興大,作了一又一,他抑揚頓挫的聲音,引來一片片叫好聲。
作完詩後,他們又高談闊論,聊起老、莊、孔、孟來,李觀魚仔細傾聽,卻也無什麽高深的見解。
看著那些聊得興高采烈的官吏們,李觀魚陷入沉思。
通過今日的宴會,李觀魚對東北城的官員們,感到深深的失望。
不論是城內的文官還是武將們,都是一樣的德性,膽怯又傲慢,腐朽又貪婪,偏偏還好高談闊論,卻無相應的能力。
一個個都是虛談橫議之徒,坐嘯畫諾之輩。
只會紙上談兵,做起事來眼高手低。
從李觀魚對陳三兩的感覺中,陳三兩此人似乎有一定的雄心,具備大才,只是神情倨傲,恐怕不易為自己所用。
李觀魚終於不再聽下去,專心吃起菜來,聽下去沒有什麽意義,在場的官吏雖對李觀魚客氣,舉止有禮,但是骨子裡卻有一種冷漠。
雖然身為宴會的主人,城主夏侯顏極力讓氣氛熱鬧起來,將話題引到李觀魚身上,但話不投機半句多,李觀魚也融不過他們的圈子裡去。
不吃菜還能幹什麽?
無聊的宴會結束後。
李觀魚從城主府走出來。
陳三兩看著李觀魚離去的身影,皺著眉頭,然後抬眼望著天空,喃喃自語:“我這一生,大概就這樣了。”
語氣中既有傷感,也有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