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耶夫在猶豫的過程中,少年人將蛇形劍用力一頂,插入了他的肩窩裡。就像少年人說的那樣,這種帶著裂紋,刃口如同鋸齒一樣的蛇形劍在刺入身體的時候,並沒有什麽生澀感,很順利的就插了進去。而皮耶夫也在短暫的片刻之後,才意識到自己被刺了。疼痛感就像夜黑中的一個光點,越來越亮,直至點亮整個天空。
疼痛從微不足道,放大到讓他滿頭汗珠,傷口附近的神經被切斷後還本能的釋放著微弱的生物電流,肌肉一陣陣抽動。他眼皮子跳了跳,本以為自己會忍不住疼痛大聲的叫出來,可是沒想到他居然承受了這樣的疼痛,而且似乎還留有余地。
少年一點也不奇怪,他從口袋裡翻出一隻弓魚的魚皮手套,戴在了手上。弓魚是修多恩河流乾流域的一種特產魚類,這種魚類身形細長,脊椎粗壯,肌肉也很有力。在水下的時候它們就像普通的魚那樣遊來遊去,但是當它們需要捕食水面以上的生物時,就會卷縮起身體,就像是一個壓倒了極致的回力彈簧,然後嘣的一下從水面下射出去。
魚嘴上凸出來如同匕首一樣鋒利的槍唇可以輕易的撕裂大多數動物的羽毛和皮膚,包括人在內。細密有力的牙齒可以在短時間裡將皮肉甚至是骨頭咬成碎渣。曾經有一段時間弓魚泛濫成災,很多地方都傳出了襲擊人類的傳聞。後來為了治理這種已經泛濫的弓魚,奧蘭多帝國從聯邦引進了一種弓魚的天敵,鐵甲魚。
鐵甲魚其實和百分之九十九的魚在長相上沒有太大的區別,並不像弓魚這樣有著特殊的體貌特征,但是鐵甲魚的鱗片,是其他魚類的兩倍甚至是五倍厚,完全可以抵擋弓魚彈射性的進攻。同時鐵甲魚的力氣也很大,魚嘴很寬,牙齒不多,但是很長,也很鋒利,被咬住之後基本上難以逃脫。
鐵甲魚的引入很快就將弓魚泛濫的問題給解決了,但同時,這種沒有天敵的新魚種,又如弓魚一樣,開始泛濫。在奧蘭多帝國境內,乾流和支流之間都已經用網子隔離開,避免鐵甲魚進一步破壞奧蘭多帝國境內的水生生態環境,同時帝國也鼓勵大家捕捉食用鐵甲魚。
盡管如此,鐵甲魚的泛濫還是形成了災難,直至一個腦洞大開的人出現。這個人叫霍萊德,是一名鐵匠學徒。他在響應帝國號召捕食鐵甲魚的過程中,發現鐵甲魚的魚鱗非常的堅固,特別是一些成年大魚的魚鱗,整齊的編制好後需要用很大的力氣才能將魚鱗斬開。於是他決定放棄正在學習的鐵匠技術,回到家裡開始販賣由鐵甲魚魚鱗編制成的內甲,受到了平民和冒險者們的一直好評與追捧。
便宜的造價讓絕大多數平民和冒險者都有能力穿上這樣一件防禦力還算不錯的內甲,大大提高了生存能力的同時,又不需要花費多少錢,很快就形成了風潮。越來越多的手工藝者加入到這個行業中,鐵甲魚終於迎來了真正的天敵——人類。
到現在,奧蘭多帝國境內的修多恩河流乾流中,弓魚和鐵甲魚的數量已經降到了最低,幾乎快要滅絕的程度。不過沒有人會說要保護這兩種魚類,畢竟這兩種魚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之所以少年要戴上弓魚的魚皮手套,還是因為弓魚魚皮的特性。因為弓魚特殊的攻擊方式,所以弓魚皮是不沾水的。這麽說可能容易引起人們的誤會,簡單點來說,弓魚皮的鱗片和魚皮本身有一種非常特殊的物質,這種物質不具備親水新,就像表麵包裹著一層薄薄的油皮。水滴上去很快就會順著魚皮的紋路從最尾端滑落,
不會在魚皮上形成水漬。血液也是液體的一種,只是相對濃稠一些。但同樣的,血液濺射到弓魚的魚皮上,也會和其他液體那樣,很快順著魚皮的紋路流淌的乾乾淨淨,不會留下明顯的血跡,方便清理的同時,也很乾淨。
少年抬眼望了一眼皮耶夫,戴著手套的手抓緊了蛇形劍的劍柄,向外抽了一點。
嚴絲合縫與碎裂鋸齒形狀咬合在一起的肌肉瞬間被撕裂了一部分,疼痛立刻變得更加敏感,皮耶夫整個人都抖了起來。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肌肉嵌入到那些裂縫中,然後在少年人向外抽的緩慢動作中,因為無法及時的松開,而被撕裂,拽斷。這種疼痛已經超越了他能承受的極限,他忍不住叫了出來。
少年就像是經歷了千百遍那樣,默然的看著皮耶夫叫了一會,然後又抽了一寸。
哀嚎聲再次響起,皮耶夫瞥了一眼少年,心中害怕的連心臟都抖了起來。那少年冷漠的看著他,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在看某個試驗品,也許是某個動物,也許是另外什麽人。
交代和不交代兩種念頭將他的內心世界作為戰場,彼此攻伐。
不交代,自己可能會死在這間暗無天日的地牢裡,會成為行刑架上一具毫無生命特征的屍體。在某個時間段被人解下來,如同垃圾一樣用某種廉價的獸皮裹起來,然後運送到郊外某個地方隨意的丟棄。野外的食腐動物會循著空氣中的血腥味找到他,趁著他還沒有完全的腐爛變質,咬開他的肚子,將他肚子裡的內髒最先吃掉,然後才是四肢,以及腦袋。
這個過程可能會持續兩天,或是三天。接著大自然的清道夫也會來幫忙,蛆蟲,膿皰,最終只剩下一副支離破碎的枯骨。在某天某個時候,被路過的人、或是動物、或是馬車碾碎。
他的妻子孩子,他的錢,他的一切存在,最終都會變成帝都某個機密科室中某個抽屜裡某個文件袋中某一張紙上的某一段話:皮耶夫,失蹤於某年某月某日。
這就是不交代的結局,一個不那麽令人開心的結局。
交代呢?那將是完全不一樣的人生,他會活下去,苟延殘喘的偷生,避開帝國密探的耳目,把自己變成另外一個人,小心翼翼的生活在奧蘭多帝國的某個角落裡。他不可以回帝國去見他的妻子和孩子,也不能給他們寄去哪怕一個銅幣,甚至連見面都只能在夢裡。他將擁有截然不同的人生,會過著不那麽愜意的生活。
也許帝國情報機關會來尋找他,畢竟因為他的出賣導致了許多密探被清洗。也許他們會碰上,然後展開激烈的廝殺,或是死在街頭,躺在血泊中成為某些人加官進爵的依仗。也許他會成功的跑掉,成為一個有家不能回,四處流浪的旅人。
可至少,他還活著。
面對死亡的時候,想要把自己變成一個可以直視死亡的勇士,首先需要有信仰。無論這個信仰是什麽,都必須有這麽一個東西。但如果不想死,如果直視想要苟且偷生,也很容易,放棄一切榮耀、自我、以及過去。
生,亦或是死,就是這麽簡單的一回事。
在他思想激烈鬥爭的時候,少年人抓著蛇形劍又抽出了一寸,一團血肉模糊的血沫從傷口和劍身中被噴了出來,濺了少年一手。血液很快滴落在地上,留下了一團細碎的肉末。他甩了甩手,靜靜的等待著。
肌肉重新咬合需要一段時間,這是人身體本能的一種表現,一種危機時的自我保護程序,不受人自己的意志所控制。
皮耶夫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他嚎的有氣無力,眼神中的猶豫一次次將理智擊潰,眼看著少年再次抓住蛇形劍的時候,他放棄了。
“我說,我什麽都說……。”
少年有些失望,嗔怪的看著皮耶夫,“我聽說你是一個情報頭子,沒想到你連一號都沒有撐過去,真是令人失望。拜倫帝國的情報人員都像你這樣嗎?”,少年抓住蛇形劍的劍柄,用力一拽,整個抽了出來。濃稠帶著顆粒感的鮮血一下子順著緩緩收攏的傷口處噴了出來。
皮耶夫臉色一白,眼前一黑,差點暈了過去。
少年仔細將蛇形劍放在木桶裡吸乾淨之後,重新掛在了牆壁上,和那一堆刑具放在一起。他的動作非常的專注,蛇形劍掛好之後他還特意的調整了一下劍尖下垂時候的方向,才滿意的摘掉手套。
“等會會有人來問你問題,問什麽你就回答什麽,如果你拒不配合,那麽我就會配合你。”,少年將手套甩了甩,塞進口袋裡,微微低著頭,如同一個隨處可見的農夫後代那樣,赤著腳走向門外。就在他即將離開這間地牢的時候,他停下了腳步,側著身回過頭看了一眼臉上沒有絲毫血色的皮耶夫,露出了一口潔白的牙齒。
“不得不說,你是我見過最孬種的男人。”
說完,頭也不回的消失在門外。
皮耶夫吐了一口唾沫,孬種?
死掉了什麽都不是,只有活著詞匯才有相應的價值,孬種就孬種吧,至少他還活著。
還有,如果他還能見到這個男孩,他一定會告訴男孩,他只是一個文職,害怕刑訊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歐肯還不知道原本應該回到拜倫帝國開始養老生活的皮耶夫並沒有走出奧蘭多帝國的邊境就被抓住了,他更不知道這個在奧蘭多帝國搞情報工作二十年沒有絲毫建樹的男人已經把該交代的東西都交代掉了,包括了他這位雄心壯志準備搞個大新聞的新一任情報頭子。
所以他還在興奮的期待著黑教士的出手,他每天都要準時的在街上轉一圈,然後買幾份報紙,關注一下奧爾特倫堡每天發生的點點滴滴。不得不說報紙這個東西真是一個了不起的發明,其實報紙的本質沒有絲毫稀奇的地方,但這也正是報紙了不起的地方。把平凡的東西,變得不平凡。
現在連拜倫帝國國內,都開始流行通過報紙這個窗戶,來了解整個世界。
他等待著黑教士們,而黑教士們,也在等待。
他們在等待一個機會,雷恩不是那麽好殺的,他們已經出手三次了,除了第一次之外每一次都損失慘重,已經讓教會內部的一些高層似乎想要將雷恩的任務徹底的剔除。這實在不是一個優秀的任務目標,殺不死不說,還要損失人手,一個成熟的殺手,絕對不是幾百幾千金幣就能養出來的,不然另外一個教會和他們這個黑教會早已統治世界了。
只是這次價格開的足夠高,客戶也有支付能力,這才讓黑教士們決定,乾最後一票。
成功了,自然什麽都不用說,黑教士成功的洗刷了自己的恥辱,再次向世人證明,只要被黑教士盯上,就沒有能逃脫一死的可能。
失敗了,那就把雷恩高高舉起,以後碰到委托涉及到雷恩的任務,統統不理。
為了順利完成這裡任務,成功的取得拜倫帝國的伯爵爵位,黑教士的高層之一,十大長老中的一個,代號黑鰥夫的大人物決定親自出手,同時還有七名六級的黑教士。
用黑鰥夫的話來說,這麽多人,這麽強的力量,如果還不能成功的刺殺雷恩,那麽黑教士們將會永遠的退出貝爾行省。
從委托下達到人員就位,隻用了不到四天的時間,在這四天時間裡,黑教會(以前的名字被屏蔽了,就叫黑教會吧)的行動機要部門已經策劃好超過二十種不同的刺殺方案,並且擺放在黑鰥夫的案頭。
看著這一堆刺殺策劃書,黑鰥夫沒有因為自己是長老就輕視這些人和他們的成果。他很清楚黑教士之所以威名遠播,就是和這些策劃有關。準確的情報,完美的控制,出其不意的刺殺,然後有序的撤離,留下令人震驚的結局,這才是黑教士的根本。
他雖然貴為長老,但本身對於策劃並不在行,所以他情願相信專業人士的方案,也不會突發奇想自己胡亂安排。
所有的策劃書他都很仔細的看完之後,留下了兩份。
猶豫了片刻之後,他拿起了其中一份,接下來所有的計劃,都將按照這份策劃書上的流程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