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小荔枝面對身中劇毒的十三心急如焚,這處的墨予心情也是複雜到了極點。 在這方極深極深的洞穴裡,從更深處吹來的陰風寒得刺骨,洞穴裡插著的幾十根火把吱吱作響,那股陰風刮得火苗都歪了。
火光映照下,有一個關著人的鐵籠分外詭異。那籠子和雞籠一般大小,人困在其中幾乎動彈不得,那籠中人拚命嘶喊著,但站立在鐵籠旁邊的人卻似耳聾一般沒有任何反應。
李從珂的侍從李銅引路,帶著墨予走入這洞穴。奉李從珂的命令,他將讓墨予親眼看見仇人,親耳聽到仇人承認他所犯下之事。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籠中人不人不鬼,但他執拗地喊著,尤其是看到有人來,更加激動地在籠中掙扎。
“煩請公子移步,看看你的這位仇人。”李銅禮貌有加,他做了個請的姿勢。
血海深仇,怎可不報?
墨予眼中發紅,他衝上前狂踹了那鐵籠一腳,接著劈開了籠鎖。鐵籠旁的兵士正欲阻止,被李銅勸住了,其他人都退遠了些。
墨予把那籠中人發狠拖了出來,又狠狠踹了兩腳。石潭痛得直叫喚。
“你就當年那個綁了我父親前去邀功,不僅打斷他雙腿,還押他去刑場,最後對我元家滿門抄斬的石潭?”墨予厲聲問。他的聲音在這空曠的洞穴中魔性地回蕩著。
那石潭身子一震,他不可置信地顫抖著抬起頭,借著那火光看著墨予,道:“你,你是……不,不可能。當年那元將軍,確有一男嬰下落不明,可你……”
“我問你,那些事,你做是沒做?”墨予心中激蕩,咄咄逼人。他脖頸和面上青筋驟起,額上汗珠豆大,目露凶光。
那石潭忽然渾身沒了力氣一般,一下子癱軟了,他慘笑道:“我萬沒料到有今日。”他伸出脖頸兒,淒然:“你們殺了我全家,又何必多此一問?拿命去吧。”
“石大人怎的棄官歸田後反而變得有點骨氣,倒不似從前任人擺布了?”李銅忽而走近了,他懷中夾著一個年僅三歲的男童,那男童哭鬧不止。看到爹爹,他拚命扯著嗓子大哭,朝著石潭伸出小手。“爹爹,爹爹,救我,壞人……”
孩子的哭聲讓石潭亂了陣腳,他噗通跪地,發了瘋似地磕頭,磕得滿臉是血,他顫聲道:“求求你們,求求你們饒了我的孩兒,稚子年幼……”
“當年你殺我元家近百條人命,你可曾手下留情?”墨予抓過那孩子,舉起在空中,他眼中噴著火。
“不,不要,元將軍名滿天下,我也十分崇拜他,我做那些實屬無奈。我知道我做了自己不情願的事,我心難安,這麽多年來我逃避世事,是因為自覺沒臉。報應,全是報應,你終於還是來了,來了啊……”石潭語無倫次,他說著說著,跪在了墨予腿下:“求求你,我的命,你拿去,我的孩兒,只求你放過……”他痛苦流涕,不斷跪拜。小孩見父親如此,哭得更是慘烈。
墨予僵硬地站著。
他閉上眼睛,想去回憶。
可他,什麽也想不起來。耳邊只有這對父子的哭聲。
恨隻恨,父母親人一夜死絕,留下了他孤獨在此世上。面臨那樣淒慘的命運時,他還太小太小,他不記得父母的長相,音容,語氣,姿態,一切的一切,連想象都想象不出來。
想必在父親臨終托孤時,其狀比現在面前跪著的這位還要慘烈千萬倍吧。仇人流露的真情,居然讓他沒有傷害的勇氣。
生,離,死,別。
殺掉仇人?滅門?這些真的能把禍端和仇恨終結嗎?
可他下不了手,真的下不了手。
耳邊響起李銅的聲音,這李銅不同與其他侍從,是實實在在的太監身子,聲音也帶一點童子音。他細細地笑著,這笑聲令人不寒而栗。
“石潭大人怎麽不把前因後果說得明白些,也好叫元將軍的兒子送你也送得心中舒服?你若說清楚了,我們或許還會考慮留你這小公子一條命。”
李銅對墨予躬身道:“石潭說他敬仰元將軍,卻又無奈殺他,更因此辭官歸田,這其中的無奈,定是因為受人蠱惑。公子不妨追問看看,那個幕後攛掇他,或者說是命令他做這些的人,是誰?”
多年前,李從珂就懷疑,是石敬瑭指使石潭抓了元行欽,可石敬瑭這老狐狸怎會輕易露出尾巴來?更可氣的是, 石潭後來辭官,和石敬瑭也再無往來,他查不出二人的牽扯來。這些年來,他並非沒有機會殺死石潭,但他的一舉一動都在李嗣源的視線內。如今新皇登基,不問舊事,他本就準備殺了石潭以祭元兄在天之靈,誰料他又遇到了墨予。他的目的很清晰,一定要讓墨予親自復仇。並且,一定要墨予親口問出當年的真相!他相信,石潭一定會吐出石敬瑭的名字來。
“是誰?”墨予已經渾身殺氣。
石潭流著淚,但他突然啞巴了一般。
李銅從墨予手中接過孩子,拔刀刺在那孩子右邊大腿,孩子疼得哇地大哭。他插中了孩子的大動脈,血濺當場。石潭要瘋了了,他爬著想去救自己的孩子,卻被拖住。
“啊!啊!”他痛苦地嚎啕。孩子兩眼翻白,痛得昏厥過去。
李銅不疾不徐按住了孩子的腿,道:“我跟著王爺行走多年,知道如何一刀斃命,也知道如何令人速死。石大人可知我一松手,你這孩子不出小半柱香便歸西了?”
他作勢想要松開手,石潭嚇得大叫:“別,你別!我說……”他囁嚅著,墨予湊過身去聽。石潭卻發了狂,猛地站起來,滾到李銅身邊搶過孩子。那孩子頓時又血如泉湧。
墨予看著驚心:“你這是作甚?”
“孩子,爹爹對不起你,你別怕,爹爹抱著你共赴黃泉。爹陪著你……”石潭哭著,看著懷中的血人,他心如刀割,生無可戀,他猛地抽了李銅的佩劍,朝自己脖子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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