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清這昏天暗地的三天兩夜是怎麽過來的,喚香把馬兒趕得快到要飛起來了,除了小小停歇喂馬兒,這一路風馳電掣,透支嚴重。夏侯爺給他們配備了最好的馬,到了洛陽邊兒上,還是有兩匹馬倒地不起。這已經是快到不可想象的速度了,但是是樹夏根本吃喝不進,心裡慌得厲害,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走到了半路,她才接到爹爹的飛鴿傳書,說是秋澤君會在城外接應她們。
看到秋澤君的那一刻,她就哭了出來,這幾日的種種憂慮、恐懼通通再也無法忍住:“秋澤君,是你向我爹爹通風報信的嗎?我哥哥怎麽樣?”
他還是老樣子,素色衣袍,卻沒有淡淡的笑容。猶豫了一下,他答:“夏小姐要撐住。你哥哥,他已是命懸一線了。”
樹夏腳下一軟,秋澤和喚香趕緊扶住她。“此刻你一定要堅強,我等會把你們送到紋鳶公主府,你們由側門入,自然有人接應你們,引你們去見公主。你們換上奴婢的衣服,跟公主去尚書王大人府上拜訪,你哥哥,就在王大人府上。”
“為什麽我不能直接去王大人處?”樹夏一刻也不想耽誤。
說話間秋澤已迅速將自己的馬也套在了樹夏的馬車上,“我們車上說。”他鑽入車內。
這一切,都是蘇太后和李從厚的陰謀。秋澤從得知皇帝要召八方公子入宮起,就直到他一定在盤算著什麽。細細查問後,他得知李從厚兩個月前已秘密著人召通曉天象的能人進宮,但那幾個人入宮後便人間蒸發了。這一類秘而不宣的事情,雖在民間不為人知,但那些個王公大臣及親眷們難免會議論,紋鳶公主自然也就得知了。秋澤問過對星宿略有研究的朋友,得知紫薇星暗淡,凶星四起。秋澤本以為,皇帝只是想鞏固地位,直接選拔人才,但直到他在地圖上圈出這些公子的住處時,他才驚覺,李從厚哪裡是想選拔人才,他是想試探他們,將命格與他不和,且有反心的人直接乾掉。
……
兩個多月前,秋澤在隱廬小酌時,聽到隔壁屏風後面,一個人大咧咧地在炫耀著什麽,他本是安靜之人,受不了喧鬧,他起身離開時聽了幾句他們的說辭,事後想想,這幾句話大有文章。
話說,前朝李存瑁尚為晉王時,就對元行欽頗為倚重。元行欽誓死相隨,二人共同打下江山。李存瑁成為皇帝後,他和元行欽守望相助,感念元行欽忠心,李存瑁使他官至武寧軍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李存瑁手下的掌珍司司長周思邈一手為他設計並打造了能號令天下軍馬的兵符。此兵符一分為二,李存瑁與元行欽將軍各執右左兩半。後來李存瑁式微,公元926年,李嗣源率軍奪李存瑁的皇帝之位,將他殺害後,手下活捉了元行欽,並將他送往洛陽,斬於鬧市。
相傳,李嗣源見到下人送來的這君臣二人的遺物,那一對珍貴的兵符時,悵然不已。他將兵符拋入渭水中,以此了結往事。
元行欽名滿天下,是近些年來最為出眾,最受人敬仰的將軍。他忠心護主而死,令人扼腕歎息。他的舊部,有的不得不拜官入李嗣源麾下,有的遠離政事,解甲歸田,但他們對這位故去的將軍,卻皆是崇敬、懷念的。當年,元行欽將兵符高高舉起時,萬千將士振臂高呼,共同進退,殺敵於戰場的場景,仍是歷歷在目,不敢忘懷。如今將軍不在了,唯一能牽動他們的,只有兵符。所有人都知道,將士不認人,隻認兵符啊!
也不知從哪一天起,
民間盛傳,只要元將軍的兵符能再現世間,所有他的舊部就會聚集起來,改換天地!傳說畢竟只是傳說,李嗣源及其子孫雖對此有所忌憚,但誰也知道,那兵符早已沉入水底。 不料想,那個好舊物的李從厚,登基後,他居然找來周思邈的後人,給以重金,請他照著舊圖再造一個兵符,供他把玩、收藏。
那個在隱廬裡炫耀的人,正是周思邈的後人。原本,這只是尋常事,不值得玩味,秋澤對此也並沒有放在心上。但是,此後不久,紋鳶請掌珍司打造發簪時,無意間得知那位周思邈的後人突發急病死了。那人手藝極其精巧,也善於製作女人的珠寶,因此較得紋鳶賞識,她原也只是為此可惜,說了幾句,秋澤聽了去,卻總覺出哪裡不對。
當秋澤得知公子的住處被特意安排在別苑,但與李從厚的書房隔湖相望時,他才終於推測出李從厚將怎樣引公子們入局。
李從厚哪裡是想把玩舊物,他分明就是托人偽造假的舊兵符,然後,通過下人,單獨向想要試探的人透出兵符已被找到,但李從厚並沒當回事,只是當做舊物被收藏在他這所別苑書房的消息,自然會有人蠢蠢欲動。公子們只在別苑有小住一夜的機會,而他們的住處和書房隻隔湖相望,李從厚給足了他們天時地利人和的機會,真心對那兵符有貪欲的人,一定會上當。
夏如朝是他們名單中最終圈定的命格與國主相克,且方位又在紫微星凶星正下方的公子之一。消息,也只是被透露給了這幾個人。那夜,趁著夜色,下水摸向對岸書房,查找兵符的,有五個人影,藏在暗處的王公公等人,仔細數過。只要到過那書房的人,都會“染病”,不可能有例外!
然而,直到隔離查驗結束,太醫們最終也隻確認四位公子身染疫病。若不是紋鳶公主及時安排她那位親信太醫親自查驗夏如朝,又將帶的藥茶請夏如朝服下,以強力逼退他身體、腫痛等明顯的疫病症狀,他不可能不被他人懷疑,更沒有可能假裝正常,走出別苑。
那日,夏如朝強撐著走出別苑時,已幾乎耗盡全部氣力。若不是紋鳶安排王大人以邀請老友兒子過府一敘的名義直接將他接走, 就露出了端倪。
李從厚和蘇太后當然不甘心有漏網之魚,因此對那幾位“受到蠱惑”而又沒有染病的公子的去向格外留意。王大人府外,有朝廷的眼線盯梢,隨時注意動向。為了掩人耳目,王大人大費周章宣歌舞妓入府表演,讓替身坐在垂簾後看戲,下人們都道這位夏公子好聲色之事,哪知道老爺將夏如朝藏在無人去到的偏房,著心腹照看。
然而,紋鳶私下派去為夏如朝診病的太醫表示,他只不過是強撐了幾日,但已藥石無醫。夏如朝頭痛欲裂,渾身骨關節疼,臉色卡白,渾身無力,用力必吐血,吃喝必吐血。
為了防止被人察覺,樹夏必須輾轉才能去看自己的哥哥。這一次,秋澤也扮作了紋鳶公主的侍從,護送公主往王大人府上“甄選歌舞妓”。
奔著撲進哥哥的房間,樹夏看到榻上那個渾身白如紙的人。
夏如朝已意識模糊。
她去摸哥哥的手,那雙手冰冷似屍體。
“哥哥,哥哥,我是樹夏,哥哥你不要嚇我……”樹夏哭得肝腸寸斷。
夏如朝努力,努力睜開眼,無力地伸手,他眼眶裡泛著淚水。
他努力,努力想要伸手摸摸妹妹的臉,想替她拭去傷心的眼淚。
手,剛剛碰到樹夏的臉,卻重重滑落,他雙眼閉上了。
“不要,不要,哥哥,不要啊!”樹夏瘋了,她要瘋了,她撕心裂肺。
巨大的悲痛衝擊著她,她雙眼一黑,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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