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族本是同根,你不必戒備於我。”賽戈朗寫下,見司夫人未有其他神情,他又寫道,“邊族之事,不知你的母親說給你多少。即便你心中有恨,可你身上流著邊族之血乃是不爭事實。若無魂族,就算你舍命也救不了你想救的人。何況,她也跟你有一樣的血脈。天有不測風雲,何人能知後事,難道你就不想多替她留條後路?”
賽戈朗望定司夫人。
“據聞鬼人不喜言辭,沒想到你倒是能言善辯。”司夫人似笑非笑,“不如你先同我說說,你同羅才究竟在算計什麽?”
賽戈朗靜默須臾,低頭寫下:“我熟讀族中典籍,三百年前從無混血之人出現——”
寫完這句,賽戈朗抬頭看了司夫人一眼。
司夫人一怔,唇角笑容斂起。
“你、羅才、沈姑娘——”賽戈朗的筆下得很快,“如今卻一下子出現了你們三人,你不覺得這其中也許有天意存在麽?”
賽戈朗抬首。
“天意?”司夫人輕輕笑了,“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你們的意思了。”
賽戈朗聞言露出期待之色,但下一句,司夫人的話卻打破了他的希冀。
“你們想都不要想!”司夫人勾唇,“她是心善,可因著她早前幫過你們就想拉著她走刀山火海——你們趁早給我死了這份心!”
司夫人驀地冷厲!
賽戈朗不說話,目無表情看著司夫人。
司夫人轉身便走。
走出小花園,隻妙真一人在外頭候著。
“妙紅去尋小翠打絡子了。”妙真朝園內掃了眼,同司夫人道。
妙真雖是如是說,但司夫人也猜到,應是妙真特意將妙紅打發走了。
妙真的確細致,司夫人這會兒面色確實不大好看。
主仆二人回了屋子。
妙真替司夫人斟了盞暖茶:“夫人,可是出了什麽事兒?”
司夫人沒有接茶盞,妙真將茶盞放到司夫人手邊。
須臾,司夫人輕輕沉了口氣:“計劃得變,霓裳不能再呆在雲州。”
妙真一怔!
“在雲州,這些人,這些事兒,都沒個完。”司夫人望著窗外的景致輕聲道。
“那夫人想讓小姐去哪兒?”妙真問。
“……王都。”司夫人垂眸複抬起,一雙鳳眸中,眸光幾許悠長深幽。
“可是小姐還沒——”妙真低聲。
沈霓裳已經看了信,司夫人教她的話,她也說給沈霓裳聽了,但這段時日,沈霓裳在司夫人跟前卻是半句都未提起,每日只是哄司夫人高興,昨日甚至還下廚學做了一道糕點給司夫人品嘗。
妙真有些擔心。
沈霓裳是不是太過舍不得司夫人。
“她是個好的。”司夫人微微而笑,眸光輕垂落,“你放心,就在這一兩日吧。”
司夫人估的半分不差。
這日晚膳後,沈霓裳便笑吟吟看著司夫人道:“好些日子沒陪夫人晚膳後消食了,今日夫人可想走走?”
正在衝茶的妙真手勢在空中一頓,下一刻垂下眼簾。
“有話同我說?”司夫人問。
沈霓裳認真地點點頭。
司夫人挑眉一笑,起身而出。
外間風大,兩人便在院中閑庭散步而行。
誰也沒有先說話。
冬日天黑得早,妙真同妙紅在廊下搭著梯子將燈籠點起。
院中頓顯朦朧。
沈霓裳偏首看了一眼廊下,
停住腳步望向司夫人:“今日初八,還有十五日,路上需得七日才寬裕。我讓人給夫人備些東西。單子已經擬好,夫人先看看,若是還有缺漏,這幾日也好補。”
司夫人神色平靜,半分驚詫之色都無:“我還以為你要過一兩日才同我說。”
“夫人是去探親,又不是見不著了。”沈霓裳道,“早前我確實舍不得說,想得太多,思慮太多,只怕夫人去了就不知何日才見。可後來我卻想明白了。我舍不得夫人,夫人定也舍不得我。只要夫人想我,總有相見之日。魂族也是邊族,伴獸岐山都與人為善,我相信夫人的娘也不會一點道理不講,怎麽說,我也算是她外孫女。”
沈霓裳莞爾一笑。
司夫人似一瞬怔然,很快便露出笑容,沈霓裳隻以為司夫人是要答應,可司夫人下一刻卻是搖首。
司夫人的語聲堅決:“我不去。”
沈霓裳頓時愣住。
司夫人沒有多說一字,轉身朝屋中走,語氣淡淡:“有些困了,你回去吧。”
竟是扔下沈霓裳獨自回房了。
望著司夫人清減不少的嫋娜背影,沈霓裳不解皺眉。
妙真遠遠地歉然看了沈霓裳一眼,將房門關上了。
沈霓裳回屋中坐了一會兒,正思量間,花愫慢慢走了進來。
花愫知曉沈霓裳今日去了南門宅子,多少也有些掛記花尋,特意過來便是想問問。
沈霓裳自然也明白花愫來意。
“有幾樣香料不夠了,他明日要南下去幾家商行看看,順便也把來年的貨定了。”沈霓裳招呼花愫入座,玉春奉茶上來,“早前他便進過幾回貨,都是跑熟的。我同他說了,這趟回來就讓他過來坐坐。”
花愫得到想要的消息,也就放下心來。
“我可是打攪到你了?”花愫也是個心細的,進門之前就見沈霓裳一人獨坐,她本想退開,但沈霓裳已經招呼她進來。
“沒有。”沈霓裳歎口氣,“就是有些事兒想不明白。”
花愫想了下:“你若不嫌我多事,能說來聽聽麽?”
其實也沒什麽好隱瞞的,沈霓裳思量了下:“夫人的母親生病,她們母女早前有些心結,前些日子來了信,希望見夫人一面。可我方才勸夫人去探親,夫人卻不肯。”
“夫人的母親離得很遠?”花愫沉吟了下,問。
沈霓裳緩緩點頭:“很遠。若是去了,歸期不定。”
“這樣啊。”花愫思忖片刻,抬眼看了沈霓裳一眼,輕輕說了句。
花愫的神情中未盡之意很是明顯。
沈霓裳自然看出來了。
“花姐姐,但說無妨。”沈霓裳神情幾分認真懇切。
“夫人可是沒給出理由?”花愫問。
沈霓裳頷首。
司夫人的態度很堅決,也沒給她繼續說話的機會,更不用說解釋和理由了。
頷首完,沈霓裳望著花愫。
花愫微微歎息:“那是因為夫人的理由就是沈姑娘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