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紅依然跪在地上,上半身挺直,張開雙臂如同護雛母雞一般擋在司夫人身前,惡狠狠地看著沈霓裳。
沈霓裳居高臨下,目無表情地冷冷俯視妙紅不說話。
妙紅眼中閃過一絲瑟縮,但很快又強撐住。
“我沒資格,難道你有?”沈霓裳語聲聽不出情緒,“你只是一個奴婢。我來了,你的目的不是達到了?你有什麽資格攔我?”
說完沈霓裳不再看她,將妙紅的身體朝旁邊一推,這一下氣力竟是極大,妙紅本想僵持不讓,也被推倒向一側,不得不讓開位置。
沈霓裳的手放在了司夫人鼻翼下方,隻片刻,瑩白的指尖就顫栗起來,清麗面容上,最後一絲血色也褪去。
沈霓裳整個人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
倒在地上妙紅卻低低笑起來,撐著地慢慢起身,一面呵呵低笑著,一面卻是滿面狼藉,淚落如雨,帶著一抹近似痛快的怨毒:“夫人她死了,死了!你滿意了?是你害死夫人的,夫人原本同我們過的好好地,是你,都是因為你!沈霓裳,你害死夫人,你這輩子都不得安寧——”
沈霓裳腦中一片空白,這一刻,好似一切聲響都遠離,她沒有聽見妙紅的話,隻怔怔看著司夫人的面容。
司夫人的面容安寧而美好,半點都不像死去沒有呼吸的人,就好像只是累了,閉上眼睛歪著靠一靠,過一會兒,就會睜開那雙鳳眸,噙起那抹熟悉笑意,幾許肆意,還有幾分輕嘲,朝她看過來……
沈霓裳一霎不霎地望著那張熟悉至極的美豔臉龐,腦中似浮現許多,又似一切虛無。
夫人怎會死?
一點兒都不像。
還是那麽好看,還是那麽美,哪裡就死了呢?
呆呆怔怔中,沈霓裳伸手去碰司夫人的臉頰,可就在挨著的那一刹那,又倏地頓住!
近在咫尺,卻不敢再近。
她害怕……害怕自己會觸碰到那不該有的冰涼溫度……
妙紅也安靜了,隻坐在地上目光冰冷地嘲諷看著,沈霓裳的恍惚和痛楚還有畏懼,她都看出來了。看著這樣的沈霓裳,妙紅心中那無處可訴的痛苦好似也被一種扭曲的快意替代了不少。
沈霓裳終究還是沒有去碰觸司夫人的面頰,她慢慢地跪下來,用臉頰輕輕貼在司夫人的膝蓋上,緩緩閉上了眼。
雙目闔攏的那一刻,晶瑩的淚滴從眼角徐徐滑落。
隔著衣物,她感覺到了,司夫人的身體依然柔軟,也沒有她恐懼的那種冰涼僵硬。
比平素的體溫低,但還是能感覺到那最後一絲溫熱。
這一絲溫熱帶來一種錯覺,讓沈霓裳覺得好似那個美豔張揚的女子還停留在她身邊,未曾離去一般。
攥緊手指,刹那間,心如刀絞!
“夫人你沒有走是不是?”沈霓裳用一種隻自個兒聽見的喃喃低聲,“你沒走,你在這兒,我知道的,我都感覺到了……你還沒聽我好生叫過你一聲娘,你喜歡聽我叫你娘,對不對?你喜歡的,對不對?早上我看出來了……你老誇我聰明,其實我真的笨,我以為你不在意,所以一直都沒叫過你。其實我想叫的,可老是不好意思,一直到今兒個早上才叫頭一回——”
沈霓裳閉著眼,頓住須臾,低低聲:“……我好不容易才有了娘,你怎麽能走呢?娘……你留下來,別走。”
最後一句,妙紅聽清楚了。
“夫人已經死了。”妙紅踉蹌著起身,慘然一笑,“你以為你這樣就能贖罪麽?你做這個樣子給誰看呢,夫人身子都涼了,你以為你說這些就能心安?沈霓裳,
你有本事就真瘋一個給我看看,做戲給誰看呢?”沈霓裳沒有睜目,也好似沒有聽見妙紅的話,隻靜靜偎依在司夫人的膝上,動也不動。
妙紅笑得愈發譏誚。
若有若無地,似有一聲歎息起。
沈霓裳的身體陡然一震,下一刻便倏地起身,望向院中一處。
“夫人!”
沈霓裳衝了出去,嫁衣裙幅過長,在門檻前一個趔趄差點摔倒,扶住門檻還沒完全穩住就不管不顧地衝了出去,衝到院子東邊牆下,焦急地轉了一圈,又將目光望向半空虛無處,緊繃而顫栗:“夫人……是你麽?”
陰陰沉沉的天幕下,冷風微微掠過,除了寒意,什麽都沒有。
沈霓裳怔然而立。
身後傳來沉重腳步聲,轉過身卻見妙紅背著司夫人一步一步朝外走。
沈霓裳眸中寒光一閃, 上前擋住!
妙紅退回半步,眼中執拗!
“把夫人給我!”沈霓裳語聲冷然。
妙紅咬牙:“我不給!”
“把夫人還給我!”沈霓裳一字一頓。
“憑什——”
妙紅一句還沒說完,沈霓裳已經動作,右手在左手上方一撩,一片緊貼肌膚銀色露出,指尖在上面一動,下一刻,妙紅身體晃了晃,隻死死瞪大眼看著沈霓裳。
沈霓裳上前將司夫人接了過來,妙紅的身體也軟倒在地,眼睛仍不甘的睜大。
沈霓裳俯低身子,伸手拔出扎在妙紅手臂上的銀針,背起司夫人走到仆婦身邊,看了看,辨出仆婦應是被點了昏睡穴,沈霓裳用足尖在仆婦胸前兩處穴道上各踢一腳。
仆婦悠悠醒轉過來,睜開眼還有些搞不清狀況,看清楚面前是沈霓裳,才慌忙爬起:“小姐——”
“誰把你弄暈的?”沈霓裳問。
“老爺,是老爺來了。”仆婦記起了暈倒前見的人。
沈霓裳目光一凜,將司夫人交給仆婦,轉身進了屋子。
片刻後出來,一身大紅嫁衣已經換做了平常裝束:“我帶夫人先回宅子,你去叫輛車,把妙紅和沈重山帶回來。”
接過司夫人的那一瞬,仆婦便呆住了,此際沈霓裳說話,她還有幾分不回神。
“妙紅一時半會兒醒不了,沈重山我也點了穴,你隻管把人帶回來就是。”沈霓裳不多理會,吩咐完就將司夫人接過來,小心翼翼放上雪風的背,一道疾馳而去。
此際正當午膳時,街上行人稀少。
沈霓裳揀著僻靜除走,不多時便到了宅子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