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亂過後,漳州施行宵禁,士紳百姓不得出門,大隊的明軍則打著火把,在街上搜捕抓獲落網的清兵,以及連夜清理城內屍體。
這次明軍到是沒有殺多少人,但鄭軍,李部,以及綠營,在城內一通亂殺,明軍硬是沒抓到一個八旗俘虜,全被這群亂兵砍死,明軍收到報功的人頭就有六千多顆,可城內八旗除開李部一千五百人以外,藍甲八旗滿打滿算也就一千出頭,大量的百姓也被斬殺冒功。
漳州城內血流城河,屍橫遍野,不用宵禁,士紳百姓也躲在家裡不敢出來。
街上到處都是血跡,明軍每走一步在街上就留下一個血腳印,大車上則裝滿了屍體,一車車的往外運,以免城內爆發瘟疫。
王彥入城之後,把李成棟府邸作為臨時帥堂,令各部將領肅清殘敵,封存庫房,等到了天黑之時,才再次召來諸將相見。
鄭成功、李過、王士琇、劉順等人先後入內,又有幾個生面孔,緊隨著進來,他們鎧甲上血跡斑斑,估計就是城內內應。
眾人齊齊拜見,李過先行出列,報道:“稟國公,城中的軍械糧草已經封存,府庫也派人看守,不過具體數目還不清楚!”
王彥點點頭,目光又落在後面幾人身上,見李元胤也在其中,那幾名軍官感受他的目光,立刻在施福的帶領下,上前拜道:“我等拜見相公!此戰全靠相公威名,萬余反正將士才能協助王師攻破漳州。如今戰畢,罪將領一乾下屬,特來拜見相公,聽候調遣。”
這次東征,朝廷的目標十分明確,提出的口號便是“唇亡齒寒,保粵護閩”,目的就是要為廣京取得緩衝之地。
眼下王彥不日就要趕回廣京,去應對川蜀的問題,八閩之地,閩江以西數百裡河山,要怎麽防守,光靠鄭成功現有的兵馬肯定不行,他還必須仰仗這批鄭氏降將。
王言掃視幾人一眼,看著施福問道:“你等都是去歲跟隨鄭太師降清的鄭軍舊將?”
鄭軍降清,開了仙霞關放清兵進入,等於賣了整個隆武朝廷,要不是有禦林軍右都督王威拚死護著,王彥又救駕及時,天子肯定被清軍所殺,那明朝的軍民士氣必定一潰千裡了。
正是因為這一點,鄭氏和隆武朝廷的關系其實變得複雜起來,相互之間存在芥蒂,所以同為鄭氏一部的旁支勢力鄭彩、鄭聯等人再不願意降清的情況之下,只能選擇了投奔魯王。
施福等人聽了王彥的話,臉色一變,伏地請罪道:“當初一念之差,為鄭太師裹挾投清,還請相公降罪。”
政治就是妥協,有鄭成功在,眾人多少給他些面子,還是稱鄭芝龍為太師。
“罷了!”王彥擺擺手,讓幾人起身,“此次你等助本閣破城,有功於朝廷,之前之事,本閣亦有言在先,承諾既往不咎,你等今後也不必再提。八閩之地,還要靠著諸位將軍守衛,張存仁、譚泰盤踞福州,本閣且看諸位表現!”王彥的話,讓幾人吃下一顆定心丸,施福與降將們謝過,這才起身站到一旁。
此時王彥又看了看站在末尾的李元胤等人,遂即安撫道:“這次破城也有元伯一份功勞,本閣一言九鼎,李部將士之前罪過,亦一筆勾銷!汝父成棟的遺體,已經散落,本閣會讓人找齊,然後厚葬。元伯可安心領著部眾,前往撫州服役,役滿之時,本閣必有重要。”
戰事結束,就要寫奏表上告朝廷,那漳州一戰之中的關鍵人物之一李成棟,到底扮演什麽角色,就需要定性。
王彥肯定不會承認他賣了李成棟,否則他今後攻打城池,
進行招降之時,敵將心中肯定會擔心他是否會向對待李成棟一樣,將他們賣掉,從而不敢輕易投降,所以在對外宣傳上,肯定是須要對李成棟大家讚賞,施行厚葬,這樣才能動搖綠營之心,樹立榜樣。政治永遠是最髒的東西,倒戈將軍馮玉祥在本朝一直以正面形象示人,但毛與林等人就曾以“馮玉祥式的人物”批判過彭總,可見在黨內對於馮的評價並不高。
王彥這也是對外宣稱,但給朝廷的奏表上,王彥還是會如實上報,說李成棟持城自重,屢召不降,勢窮仍與朝廷討價還價,被他算計,最後為佟養甲伏殺,肯定進不了忠烈祠。
漳州一戰之後,李部這支百戰之兵,已經只剩兩千多人,他們在整個戰事中突然被反正,這一點李元胤十分清楚,現在李成棟已死,王彥承諾厚葬,他如果想要保證李部將士的性命,就只有接受王彥的善意。
“罪將等人謝過相公寬容,今後必定一心為大明做事,不敢再生反覆之心。”李元胤領著四員將領,上前拜道。
王彥點點頭,遂即笑道:“元伯請起,只要你們心向朝廷,朝廷也必定不會虧待你等。好了,你們都退下吧,回營之後安撫好士卒,明日便準備啟程前往撫州。”
聽了王彥的話,李元胤卻沒有起身,而是伏地道:“相公,罪將還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相公成全。”
“哦?”王彥微微皺眉,沒有直接答應而是問道:“什麽事?元伯且說來聽聽!”
“父之仇弗與共戴天,不復仇,非子也!”李元胤以頭碰地,哭訴道:“還請相公能將佟養甲交給罪將處理,讓罪將能盡人子之責。”
王彥見此有點動容,遂即問道:“佟養甲抓住了嗎?”
進城之後,清點城內主要清官,便沒發現佟養甲,那時王彥就已經下令讓人在城內搜捕,將他揪出來,現在天都黑了,應該有了消息。
王彥問話,堂內諸將卻都答不出來,最後劉順上前說道:“回稟國公,弟兄在城內搜了一遍,卻沒發現他的人影,末將從俘虜口中得之,據說此賊在大軍進城之時,便打馬而逃,不知蹤跡了。”
“這真是怪事,大軍從北門入城,其他三面又被清軍自己用石條封死,他是能飛天,還是能入地?”王彥眉頭緊皺,然後又對李元胤道:“元伯且起來,本閣相信此賊還在城內,只要抓住他,本閣可以交給你處理。”
一旁的李過聽了,思索片刻,出列道:“國公,末將估計還真是如國公之言,那廝應該是入地了。”
王彥一愣,遂即反應過來,“劉順,地道搜是沒搜?”
劉順猛然拍了一下腦門,然後大喜抱拳,“末將這就把那廝揪出來!”
語畢,劉順就匆匆跑了出去。
為了防備明軍炸城,清軍在城內挖了很多地道,以便守株待兔,但這些地道在城外並沒有出口,所以如果佟養甲躲在裡面,還是一樣無法逃脫。
堂內又進行了一些商議,不多久,外面便傳來一片喧嘩,片刻後便見劉順提著一個五花大綁漢子進來,只見他口鼻流血,渾身上下穿的破破爛爛,臉上還抹著鍋灰,看不出本來面目,作一副乞丐扮相。
一旁的施福見此,走上前去,拿衣袖在他臉上抹了幾把,仔細一認,抱拳說道:“相公,正是佟賊!”
王彥聞語,遂即揮手對李元胤道:“元伯可將此賊帶下去,隨意處置,拜祭汝父,但腦袋不要弄爛,本閣還要送往廣京報功!”
李元胤頓時大喜謝過,身後兩將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將佟養甲夾起,就往外面拖去。
佟養甲聽了王彥的話,臉色一片慘白,他看著面目猙獰的李元胤等人,心中恐懼,於是連忙看向端坐正中的王彥,嘶聲哀求道:“王相公,求王相公賞個痛快。”
王彥充耳不聞,佟養甲一路哀求,聲音由大變小,做後徹底消失不見。
次日,王彥又殺偽知州、知縣、巡撫屬官十余員,以及綠營中,以百姓人頭冒功者兩千余人,以此來平息漳州民憤,收買士紳人心。
在古代,士紳作為中國最具有實力的一個階層,是任何統治階級都必須拉攏的存在, 否則就坐不穩天下。
縱觀歷史,沒有那個勢力是靠農民來得天下的,必須要有士這個階層來為你出謀劃策,有紳這個階層來為你穩定地方。
中國出身最寒微的兩個皇帝,老流氓劉邦,在前朝也是基層公務員,有蕭何、張良、陳平這樣的文人輔佐,本朝太祖出身還不及劉邦,最後能定鼎天下,那也是因為元代文人地位底下,大批士人在野,有劉伯溫、朱升、李善長等大批文人加入其中,才能脫穎而出。本朝還有現成的反面例子,李自成的大順為什麽站不住腳跟,就是因為他們沒有完成,由農民軍向正統王朝的轉化,佔據北京之後,依然推行助餉之策,把地方上的士紳都得罪了個乾淨。
“吃闖王穿闖王,闖王來了不納糧。”這種口號能煽動愚民,但真能不納糧麽?結果就是兩頭不討好,一頭是前期助餉得罪了士紳,一頭是百姓發現還是得納糧,所以整個北方一下糜爛。
古代中國皇權不下縣,士紳一體,力量強大。
雖說明末大多數士紳重利輕義,存在各種問題,但王彥每破一城,降清的自然要殺,但對於大多數士紳卻要進行安撫、拉攏,因為地方上需要他們來管理。
幾千顆人頭滾滾落地,漳州近萬百姓圍觀,無不拍手稱快,另一頭,佟養甲被李元胤用鐵釘定住四肢,然後樹立在營中作為箭靶,以萬箭穿心的軍中私刑,折磨了一夜,身中百箭,最後一箭貫喉而亡。
漳州城破,兵馬或俘或降,王彥留下謀士陳邦彥善後,將福建軍務委托給鄭成功,便啟程回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