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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顧曳的黑化邪惡,源自她不可言說的罪惡血統,是先天,源自今日這一戰乃至過去累積不可發泄的痛苦,是後天。
她會是曇花一現的邪惡,亦或者是永生不死的孤煞。
遼卻很直接,他古老而強大,強大而果斷,上古昆吾一戰後,他隕時,怕是已經想好了日後。
這一日,他從死到生,又從生到死。
花開花謝,終究飛灰湮滅。
飛灰的時候,他在世人眼中是無限美好的,而在他眼中,天地一片朦朧,他看到了光輝宇宙,也看到了滄海桑田,這古老的大地漫長的演化都曾被他一一所見,最終停留在某一日一花海,那個才長成少女且有三分機靈七分憨態的小兔崽子趁著他轉頭的時候,撲上來,想親在他臉頰上,但他轉頭了。
於是她吻到了他。
他故意的。
這件事,他永不會說,這個人也永不會知道。
但....畫面開始粉碎。
他的小兔崽子是他的夢,曾觸手可及,曾咫尺天涯,最終化為泡影。
終了,隕了。
就這麽散了吧。
遼閉上眼的那一刹那,湮滅。
最後一縷飛灰。
他沒能等到那個人再看他一眼,這樣也好,了結得徹底.....
有一隻手憑空出現,想抓住.....飛灰從指間流泄。
“遼.....”
他會知道嗎?
或許不知道。
亦或者知道。
知道那個女人終究為他回頭了。
只是天與地,她與他之間的緣分早已在花海數年長相伴,人間燈節一回眸中耗盡。
如今,只剩下了指尖與飛灰。
恩怨消,情愛了了。
顧曳站在太圭湖中,妖氣不留,但黑色煙火焚燒不盡,她張開手,仰面天,似要擁抱天地,擁抱這座埋葬了她此生最熾熱情感的奎山,可什麽也抱住,倒是妖咒瘋狂遊走,扭曲撕裂軀體。
它不甘離開,不甘無法報復她。
可終究剝離....
一寸寸,一縷縷。
每一寸都意味著她的生命開始複蘇,她陰鷙痛苦的人生得到救贖,但也意味著他在離去。
他死,她生。
血肉重生,靈魂卻無處安放,但黑暗驅逐,她的眼清明,或者她一直都很清醒,只在於肯不肯墮落。
現在......
她寂靜得站在那裡,太圭湖乾涸,當黑色煙火變成了一朵朵璀璨金蓮,體內的昆吾出了她的軀體。
一寸寸被逼出。
這無上的至寶,可以讓她在微弱中爆發擊殺薑堰,何等強大,何等無敵,可她要逼出她。
因厭惡了。
所有一切縱然是她宿命,可根源在它。
厭了就是厭了,再厲害她也不稀罕了,所以它被逼出,然後.....
半死不活的薑堰忽然化作一道血光衝向昆吾。
他已經窮了所有手段,最後的手段就是衝著昆吾去,他要博最後一次!
掌握昆吾,就能逆轉一切!
李滄海等人委實沒想到這人還有後手,但也並非只有他才覬覦昆吾,隻他最先出手,觸發了薑尚等人的野心。
如今這種局面,顧曳情況難料,若是她不死,將來必會報復。
現在,他們也只有昆吾這一條路可走。
於是....
昆吾!
流光呼嘯而去。
薑堰卻速度最快,即將得到昆吾的時候.....
另一隻手更快。
抓住了昆吾後,強大的昆吾在損殺她,可並不像是是普通人觸之則死,因她本就不是普通人。
本該受功德直接仙化的人,本該飛灰湮滅的人,本該在地府煉獄裡為自己的孩子永生受苦的人.....
她為何而出那煉獄?為何來到這人間?
昆吾是一把扇子,前次顧曳握著它插入了薑堰的胸口。
這一次,她用它插入了他的心。
薑堰心臟被昆吾洞穿的時候,他的手按在了她的肩頭。
像是很多年前她在銅鏡前梳妝,他站在她身後,手放在她肩頭,當時她略羞澀,卻又自然溫婉得一笑。
一笑傾城。
往日恩愛成恨。
素白纖細,凡人的手,但她為何能瞬移,因為有一個人幫她。
薑堰看到了王清婉,也看到了王清婉後面不遠處的朱煌。
他沒說話,只是看著她。
“我猜,你會這樣出現在我眼前,不是地府裡的那個閻王多管閑事,就是元帝早已埋了暗線。”
這也是朱煌為什麽多年埋伏在蜃樓的原因——明知道自己絕不可能是薑堰的對手。
不過是因為她早已跟遼搭上了。
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目的——弄死薑堰!
有過諸多手段,最終決定並行。
這一手段便是遼找到朱煌跟王清婉,讓這兩人成為最後的暗兵。
王清婉也在步入毀滅,只是她看著被她刺穿心臟的男人。
她沒有哭,也沒有笑,因本就.....
“我本來並不打算找你....”
薑堰挑眉,面上有嗤意,“不恨我?”
王清婉:“愛上你,是我的事兒,被你騙了,也是我自己的事兒,既是我自己的事兒,結果如何我都受著。我來,只因為你我的事情,傷到了孩子....你的罪孽也是因我而生,你我的過錯,不能讓他擔著。”
頓了下,她眼裡似荒蕪,又似一澤湖,淚生的時候,淚已滅。
“殺你,他才能解脫。”
從上古到現在,或者無人能確定最惡的人跟最善的人時候彼此相愛,但至少可以確定他們今日會共死。
“殺妻證道者,道之堅韌,舉世無雙,不可動搖,但以殺妻成道,妻若殺之....道必滅!”
“最能殺他的,也只有成就他血修之道的人。”
朱煌念著這段話,這是那一日遼來找她的時候說的話,果然,他說的是對的。
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他也說過知道這件事的人不止他一個。
攏帝知道,薑堰自己知道,顧曳也知道。
攏帝不去做,是因為猜到他會去做。
顧曳不去做,是因為她從來不會設計自己人,所以她將她騙到奎山,讓老頭子看著。
薑堰沒做,是因為篤定自己可以掌控全局,不必費力去殺她,還是.....
最後靈魂消亡前。
王清婉露出了清的模樣。
的確清麗絕俗,堪稱世間最清麗的仙子。
她就是那浩瀚自然。
這是她人生最平靜的時候,跟他有了這樣一番對話。
“為什麽?”
“提前殺你,只能說明你是我的心魔,想證明你不是而已。”
“可後悔?”
“從未。”
兩個回答都顯了他的徹底。
清閉上眼,如此甚好,她也解脫了。
她死於他之前,他看著她靈魂消散化為點點綠光。
看著看著,他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可胸口昆吾呼嘯,巨光席卷.....
因她而生,因她而死。
萬物循環,道生因果,妖的鐵則,蚩尤九黎的鐵則,上古降族的鐵則,還是人間的鐵則,終究敵不過這一個規則。
通俗點,就是——出來混的,特麽總是要還的。
北鴻懂了,李滄海也懂了,於是他們忽然就悟了。
天宗門檻,一步跨過,兩人卻都沒有歡喜,只有悵然跟沉默。
還有....預感。
不好的預感。
昆吾光海驚動一個人,那個人一動不動站在原地,在薑堰跟昆吾共光芒中。
她轉過頭,看向眾人。
漆黑的眸子有了清明,那樣的清明卻近乎無情冷靜。
先知一瞬就感覺到了她回來了,或者說,顧曳跟姬似徹底歸一。
所以她能冷酷等著薑堰死在王清婉手裡,讓他一生堅持的道都成了敗筆。
這是她的報復。
可....不夠,遠遠不夠。
“我奎山死了四人。”
“你們說,你們要死多少人為他們陪葬?”
不好,快走!!!
眾人大駭時,薑尚等天宗逃得最快,流光飛梭而出,轉瞬乾坤挪移出百裡。
百裡?
顧曳抬手,指尖一劃,湖裡的無窮的火焰成火焰黑鴉,刹那百裡,刹那追上,覆蓋,焚燒!!
“不!!”薑尚哀嚎....飛灰都沒有,燒了個一乾二淨。
四大天宗刹那死絕,其余人呢?
姒魚看著三隻黑鴉朝她飛來,她卻笑了,張開雙手,站在冰中迎接這一切。
鏗!!!冰破碎,冰水流瀉,美麗絕世的美人魚在冰中脫離,迎接了這世間可怕的火焰。
“這一日,我等好久了,終於呼吸到了這天地真正的....”
一呼吸,一覆滅。
她看到了一個俊美青年朝她撲來,是禦酌。
她似乎恍然,又似乎頓悟,隻淡淡一笑,指尖一彈,將他彈開。
這是她的宿命。
禦酌落地後,看著她被焚燒殆盡,他無聲跪地。
靈道人死的時候,將余生所有功力都化作一條青龍,飛入李滄海體內。
“李家人最好的習慣就是凡事做好兩個打算,我選了一條路,你選另一條路,終有一個人能走出生路,日後,只能讓你帶著李氏往前走了....”
“再見, 小滄海。”
李滄海閉上眼,很安靜。
葉焚香等人根本無力躲避,只能看著這無窮無盡火焰黑鴉恐怖吞噬一片一片的人。
正道,邪道,妖道,從未顧忌過什麽道。
但黑鴉從他們身體飛過的時候,胖子睜開眼,眼中含淚。
“顧姐姐她.....”
他依舊喊她顧姐姐,不管她是不是變了,但還好,有些東西沒變——至少她還認人。
不過這殺戮....
一萬,兩萬,三萬四萬。
蜃樓幾乎全軍覆沒,妖洞被殺了三分之一,正道天昆吾被殺了一半多,而且這樣的殺戮還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