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期搖了搖頭，說。

　李百藥口訊，就等於告訴李風雲，合作事宜並無進展。實際上這事難度非常大，在山東人和關隴人政治博弈日趨白熱化大背景下，不要說李百藥和韋福嗣之間毫無信任可言，即便是齊王對李百藥也是高度戒備。可以想像，這種情況下，指望以李百藥為“橋梁”，崔氏和齊王拉到一起談合作，無疑比登天還難。

　但李風雲現在隻這一個指望，指望崔氏在東都戰場上“放水”，以便讓楊玄感在限時間內攻佔東都外郭，而楊玄感只要拿下了一半東都，則整個戰局必然對其利，雖然這依舊挽救不了楊玄感失敗，卻可以幫助楊玄感在東都戰場上堅持更長時間，而楊玄感堅持時間越長，對李風雲轉戰河北就越利。然而，目標實現完全建立在齊王和崔氏攜手合作基礎上，若兩者在兵變開始後還是無法達成合作意向，李風雲參加東都兵變決策就是錯誤，不但不能從兵變中牟利，反而深受其害，一點好處撈不到。

　李風雲稍事思量後，終止了題。目前楊玄感兵變還開始，東都局勢還急轉直下，齊王和崔氏都還清晰地看到這場足以危及到們生死存亡危機正步步逼近，所以目前情況下，指望兩者積極謀求合作顯然不現實，現在齊王能李百藥“留”在身邊，預設一條危急時刻尋求崔氏合作捷徑，已經難能可貴了。

　說一千一萬，當前各方不論如何絞盡腦汁、殫精竭慮地算計和謀劃，首先必須促成楊玄感發動兵變，只要楊玄感兵變了，造反了，李風雲預設目標和各方勢力從中牟利打算才實現可能，否則一切都是虛空，而李密到來可謂恰到時機，正好給了李風雲施展全部手段促成這場兵變大好機會。

　然而，李風雲並不高興，該來是來了，不該來也來了。李密來是好事，但李安期來就是壞事了。李安期此刻出現，說明人為了控制李風雲，為了確保對未來局勢操控，已經不擇手段了，已經公開拿李百藥、李安期父子乃至趙郡李氏來威脅李風雲，這顯然觸犯到了李風雲底線，讓李風雲不可忍受。然而此事從另一個角度來分析，卻說明李風雲現在已擁了決定某些人命運實力，已讓某些人畏懼了，擔心被李風雲算計，所以才冒激怒李風雲危險，行此下策。

　“是誰讓來?”李風雲冷聲問，“李密秘密而來，負秘密使命，根本不敢暴露，而更重要是，之間秘密知者寥寥，如今這兩個秘密卻走到了一起，知這意味什麽?知後果嗎?告訴某，是誰讓帶李密來?此人居心叵測，其心可誅。”

　李安期心知肚明，但為魚肉，人為刀俎，也沒辦法，只能忍。

　“都是山東人，而在對付山東人一事上，關隴人向來齊心協力。”李安期冷笑，“怪不得對齊王未來一直很悲觀。以某看，齊王之所以今日之敗，不是敗在自己手上，而是敗在身邊人手上。未來齊王如果一直倚重這些人去爭奪皇統，失敗是必然，不失敗才是奇跡。”

　說到這裡，李安期抬頭看了一眼李風雲，鄭重其事地說，“但某相信小叔，既然小叔從來沒拯救中土希望寄托在齊王身上，那麽很顯然，中土就希望，未來一切都要靠們自己。小叔成功了，趙郡李氏也必將迎來一個輝煌時期。”

　李風雲笑了起來，憤怒情緒突然消散，心中波瀾也悄然平靜。確，正如李安期所說，一切都要靠自己。自己需要達成目標，為此需要齊王默契配合，但齊王與自己之間缺少信任，既然如此，那現在只能暫時犧牲一下李百藥父子了，以們為質任，以此來贏得齊王合作，至於到底是齊王控制自己，還是自己算計齊王，實際上並不重要，重要是只要目標實現了，利益拿到了，自己就是贏家。

　李安期神情忽然一變，些意味深長，些玩味之色，“認識李密?”

　李風雲微微一笑，“某為何不認識李密?”

　李安期也笑了，“為何會認識李密?”

　李安期裡，李風雲卻懶得編個謊言去解釋，當即衝搖了搖手，“回去，代告家大人，請其轉告韋福嗣，凡事點到即止，不要做過了，某畢竟是中土悍賊，無一牽掛，惹惱了某，大可反目成仇，但損失就大了，得不償失。”

　李安期哈哈一笑，拱手辭別，調轉馬頭揚長而去，甚至都再看李密一眼。

　李密對此不以為意，知李安期被齊王“挾持”，憋了一肚子火，中途撒腿走人已經很給面子了，也知李風雲身份在齊王眼裡已不再神秘，所以齊王才敢於“威脅”李風雲，才敢於利用李風雲為自己牟利，只是李密認為齊王此舉與虎謀皮之嫌，十分危險。齊王已不是過去齊王，貌似光鮮強大，實則不堪一擊，更可怕是，齊王尚正確認識到自己處境，還自己當作一頭猛虎，當作可以與聖主一爭長短皇儲，那就大錯特錯了，會給自己帶來毀滅性災難。

　李風雲與李密並肩行走在菏水大堤上，眼前月光朦朧，涼風習習，翠綠柳葉翩翩起舞，不知名蟲兒藏在草叢裡高聲吟唱，靜謐夜色顯得安寧而溫馨，但如此美景卻無助於緩解兩人心中煩躁和不安，相反，因為長時間沉默不語，氣氛壓抑，兩人心情愈發沉重。

　李密出現讓李風雲意識到自己謀劃中重大遺漏，而遺漏很關鍵很致命，稍不慎就可能導致全盤皆輸，所以不得不窮盡心力予以補救，事實上現在根本沒心思與李密“周旋”。

　李密也是心事重重，尤其在聯盟總營見到蕭逸，獲悉了一些聯盟當前現狀和危機機密後，也需要時間整理一下思路，調整一下策略。此行使命艱巨，雖然李子雄絕對值得信任，李子雄也不可能以謊言欺騙楊玄感，因此李風雲意參加這場兵變消息是可信，但李密認為自己更了解李風雲，再加上去年曾深入接觸過李風雲一段時間，當時李風雲就曾數次暗示東都可能會爆發兵變，暗示朝堂上一些激進保守勢力可能鋌而走險，暗示這場軍事政變必將因複雜而難逃失敗之結局，所以李密據此認定，李風雲參加這場兵變可能性微乎其微。

　李風雲既然明明知這場兵變肯定會失敗，還什麽理由參加這場兵變?聯盟好不容易發展到今天這種地步，李風雲又什麽理由輕言放棄，親手葬送?李密必須找到真相，唯如此，才能確定李風雲是否真心誠意參加兵變，若李風雲別圖謀，甚至是不利於兵變圖謀，那麽李密不惜代價也要予以阻止。

　“去年在通濟渠時候，可曾想到，今天們會再度攜手……”李密終於開口說了，先懷舊，聯絡一下感情

　李風雲一揮手，果斷打斷了李密“懷舊”，直奔主題，“們決定何時起兵?在哪裡舉旗?某西進中原，劫掠通濟渠，是否會於擾或者破壞們兵變大計?”

　李密些惱怒，不是惱怒李風雲失禮，而是惱怒自己準備不足，措手不及，“第一個回合”就被咄咄逼人李風雲“挑落”馬下，陷入了被動，這對豪門世子儒林名士來說可謂顏面盡失，自尊心大受打擊。

　“到目前為止，某尚任何證據證明決心參加這場兵變。”李密不得不緊跟李風雲“節奏”展開凌厲反擊，“某不能僅靠建昌公一面之辭就相信。”

　“懷疑甚?”李風雲質問，“懷疑某與齊王陰謀?”

　“據某所知，齊王態度堅決，退一步說，就算動搖了，身邊韋福嗣、董純等人也不會動搖。 ”李密冷哂，“所以，某足夠理由懷疑，參加兵變另圖謀，或者說，陰謀。”

　李風雲眉頭微皺，當即問，“如此說來，們在皇統繼承一事上，根本就考慮過齊王?”

　李密回答。

　李風雲急切追問，“當前局勢下，若想兵變成功就必須更迭皇統，而且還是為大多數保守勢力所接受皇統，所以們在兵變之前肯定做好了選擇，那麽們選擇是什麽?是哪一位親王?抑或，越國公要篡國自立?”

　李密臉色微變，下意識地扭頭看向四周。兩人衛士都在二十余步開外，雖然夜深人靜，但們說聲音很低，衛士們應該聽不到。

　李風雲窮追不舍，“必須告訴某，這直接關系到某決策，關系到某是否會參加這場兵變。”

　李密欲言又止，遲遲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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