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四，聖主下旨，代王楊侑留守西京，刑部尚書衛升兼領西京留守，輔佐代王。

　三月初四，聖主下旨，越王楊侗留守東都，民部尚書樊子蓋兼領東都留守，輔佐越王。

　趙王楊杲和燕王楊偵均隨聖主北上遼東，參加二次東征。

　聖主唯一嫡子，依照立嫡、立長原則，本為唯一合法皇統繼承人齊王楊喃，既奉旨留守都城，也遠征高句麗，而是在齊魯剿賊。剿賊應該是地方軍政官員事，現在落在了齊王頭上，這顯然與齊王在中土崇高政治地位和應該承擔政治使命完全不符，由此產生政治影響不言而喻，齊王淪落了，在政治上飽受恥辱，而更深一層寓意便是齊王被政治放逐了，齊王被聖主無情地剝奪了皇統繼承人資格，齊王政治地位一落千丈。

　從已知歷史來看，像齊王這樣走到懸崖邊上皇子，除非發生奇跡，否則已未來。現在烏雲籠罩了齊王命運，接下來不論是聖主還是擁皇統繼承資格親王，還是朝堂上政治對手，都將痛下殺手，以最快速度鏟除潛在巨大隱患，可以預見，齊王即便不死，也將幽禁終生，如行屍走肉，相比而言還不如死了好。

　聖主於三月初四日，徹底摧毀了齊王僅存一絲希望，摧毀了齊王本該輝煌命運，將其打落塵埃、打下地獄，由此可知齊王情緒多麽惡劣，憤怒、沮喪、痛苦和絕望等等無盡負面情緒匯成了一股洶湧波瀾，完全淹沒了，讓窒息，讓失去了理智。

　恰在這時，李子雄來了，大家同為政治上淪落人，同樣要面對直接關系到自身存亡政治危機，此刻可謂是真正利益一致，真正政治盟友，而為了撕裂頭頂上陰霾，改變自己黑暗命運，逆轉乾坤，三個人不得不敞開心扉，坦誠相待，與從四面八方蜂擁而來對手們殊死一搏。

　李子雄在軍政兩界德高望重，權術、謀略都很出眾，這樣一位實力派大佬，在齊王最為驚恐最為無助最為受傷之刻，義無反顧來到身邊傾力相助，總算給了一些慰籍，雖然依舊看不到希望，但韋福嗣始終不離不棄，李子雄又舍身赴死而來，好歹還兩位忠心耿耿臣子願意與同甘共苦，生死與共，此生足矣。

　齊王慢慢平靜下來，理智漸漸恢復，惡劣情緒也一點點好轉。

　現在回頭看看，齊王不禁為自己當初大膽逃出東都而歡呼，如果當初自己猶豫了，害怕了，對聖主心存僥幸，逃離東都，此刻結果可想而知，必然已被聖主幽禁，自己在絕望同時還完全失去了自由，連一絲一毫逆轉命運機會都。

　李子雄感謝齊王幫助，若齊王居外發展，借助剿賊機會急速擴張勢力，對東都形成威脅，迫使聖主和中樞不得不做出妥協，自己絕無復出之可能。

　齊王搖搖手，示意李子雄毋須客套，“形勢對們來說非常危急，二次東征勝利後，聖主回京，第一個要對付就是們。”齊王看了李子雄一眼，鄭重問，“建昌公可對策?孤危在旦夕，而留給孤逆轉乾坤時間非常短暫，愛卿若良策，盡管奏來。”

　李子雄指指案幾上凌亂散放來自東都密報，“二月底，聖主下旨，赦免了宇述等一大批衛府統帥，允許們重上東征戰場，戴罪立功。三月初三，聖主下旨，征發關中十萬男丁修築大興城。這兩聖旨之間何密切關系，大王應該很清楚。”

　大興城就是新長安城。先帝開國之初，因為舊長安城破敗狹小，且水汙染嚴重，於是在舊長安城東南方向重築新城，但開國之初百廢俱興，先帝本節約之精神，僅在新城修建了中央府署所在皇城和禁中所在宮城，歷時九個月而成。至於外郭，雖然做了詳細規劃，但因為投資太大，並建設，更修築城牆，當時意見是暫用舊長安城為外郭，等到國富民強、國力昌盛了，再修築外郭。

　然而，民間財富龐大，貴族官僚和富豪們，還佛兩教，率先在新城規劃之地修建府邸廟宇，營造店鋪肆市，久而久之，外郭裡坊漸漸形成了規模，已經具備了最後完善條件，但幾十裡長城牆耗費太大，先帝遲遲決策

　先帝駕崩後，今上從構築中土大一統格局出發，決意遷都洛陽，這嚴重損害了關隴本土貴族集團根本利益，結果遭到了前所未巨大阻力，但今上和改革派最終還是贏得了以老越國公楊素為首河洛貴族集團支持，再加上山東人和江左人支持，今上遂在舊洛陽城基礎上修建了新城，這就是東都。

　既然東都是中土權力中心，西京地位就下降了，大興城外郭建設也就無限期擱置，但關隴本土貴族集團自始至終都在抵製聖主遷都之議，即便聖主強製遷都，強製關隴豪門世家統統搬遷到東都，也未能阻止關隴本土貴族集團要中土權力中心重新搬回西京決心。

　這一次機會終於來了。第一次東征大敗，不但讓聖主和改革派軍事上遭受重挫，在政治上也全面潰敗，而聖主和改革派為了逆轉劣勢，決心發動第二次東征，這就迫使們不得不向朝堂上保守勢力妥協讓步，以此來換取保守勢力對二次東征支持。三月初三，聖主下旨，征發關中十萬男丁修築大興城，其政治意義非同凡響。從表面上看，這僅僅是完善大興城建設，完成先帝遺願，但此時此刻，東征至上，全部國力都要用在東征上，聖主卻調撥巨額人力物力財力修築大興城外郭，目何在?難修築大興城外郭助於東征勝利?顯然不是，所以這一事件政治解讀隻一個，聖主和改革派在西京政治地位上做出了讓步，關隴本土貴族集團數年矢志不渝堅持終於了成效，不出意外，西京毫無懸念戰勝了東都，重新成為了中土權力中

　但是，遷都是國之大事，關系到國祚興衰，任何一個君主和朝廷都不可能在數年內連續遷都，那對皇帝和朝廷權威打擊太大了，所以這一妥協只能停留在口頭上，停留在權力頂層內部，停留在某些具象征意義政治事件上，比如盛大國祭，一般情況下都在京師舉行，如果聖主新年國祭地點放在西京，放在大興城，那基本上就等同於承認了西京才是真正國之都，是中土皇權象征地，而東都則降格為國事處理中心，換一種說法就是代表皇權宮城位於大興城，而代表相權(行政權)皇城，則位於東都。

　由此引申，留守西京代王楊侑，距離儲君位置最近，而留守東都越王楊侗，相比較而言距離儲君位置就遠了。

　再深入引申一下，若二次東征勝利了，聖主和改革派逆轉了軍事上和政治上劣勢，那麽可以預見，一旦國內外局勢穩定下來，聖主和中樞精力重新放到推進大一統改革上，朝堂上改革派和保守派由互相妥協讓步再次發展到針鋒相對甚至大打出手，這一特殊時期政治妥協產物必定化作烏。

　所以，李子雄就此做出了一個驚人結論，“二次東征必定失敗。”

　齊王楊喃聽懂了，沮喪絕望情緒頓時所改善。

　二次東征失敗，聖主和改革派再遭重創，而這一次重創真正具致命性。中土國力是限，不可能支持聖主年複一年發動東征，所以二次東征如果失敗了，第三次東征基本上就是自殺，相信聖主和改革派們還不至於瘋狂到自殺地步。

　二次東征失敗，朝堂上保守勢力就能完全戰勝改革派，改革派勢必要遭到一次大清洗，大一統改革將陷入停滯和倒退，但這對齊王楊喃來說是次要，重要是西京保住了它國之都政治地位，關隴本土貴族集團依舊牢牢掌控國之命運，而在這一利好大背景下，齊王楊喃毫無意外會得到們鼎力支持，在皇統之爭中贏得最後勝利。

　希望是存在，關鍵是現在堅持，而現在堅持需要正確策略。

　齊王楊喃已經了正確策略，只是在見到李子雄之前，聽到李子雄對當前東都政局精辟分析之前，一直在懷疑策略正確性，因為策略來源於李風雲。

　李風雲早在去年就預言二次東征，並且二次東征功虧一簣，今年依舊堅持這一預測，並且依據這一預測積極實施發展壯大之計。現在李子雄也同樣預測，並且依據這一預測逆轉乾坤意圖，那麽，李子雄具體依據是什麽?

　齊王楊喃突然了一種不詳預感，當即轉目望向韋福嗣，巧合是，韋福嗣也恰好望向，眼內充滿憂鬱之色。果然，兩人心靈犀，想法一致。

　李風雲曾預言二次東征功虧一簣原因是東都爆發了兵變，假如這一預言成真，那麽誰會發動兵變?難是李子雄?以李子雄頑固而堅定保守理念，以對激進大一統改革思路反對，以及對改革派仇視，確發動兵變動機，而以在軍政兩界巨大聲望和苦心經營了幾十年人脈資源，只要給一支軍隊，確攻陷東都可能。

　只是，李子雄發動兵變，必然要高舉齊王楊喃大旗，而李風雲預言，兵變會迅速失敗，這讓齊王楊喃心生寒意，忍不住脫口而出，“誰要兵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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