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福嗣做出任何承諾，告辭而去。

　李風雲很興奮，很激動，在由韋福嗣親臨所帶來巨大壓力下靈光一閃，給帶來了難得機遇，可能會改變歷史重大機遇。

　李風雲內心深處渴望改變歷史，如果歷史改變了，中土或許就能逃過即將到來分裂和戰亂，中土千千萬萬無辜生靈或許就能逃過死神吞噬，然而，個人能力太過渺小，螳螂擋車、蚍蜉撼樹終究是一場夢幻，唯駕馭改天換地力量，才可能改變歷史前進方向。

　齊王楊喃和支持關隴本土政治集團，力量強大，如果因緣巧合之下，們命運悄然改變，那麽中土命運是否會隨之改變?

　李風雲不知答案，但很期待，滿懷希望。在送走韋福嗣之後，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一個人獨自坐在黑暗裡，窮盡心力推演未來。

　依照歷史，今年是第一次東征，明年是第二次東征，期間楊玄感兵變。後年也就是大業十年(公元u14年)，聖主發動了第三次東征。大業十一年，南北戰爭爆發，始畢可汗率幾十萬軍隊越過長城，殺進代北，將聖主包圍於雁門城達一個月之久。大業十二年(公元u16年)，聖主南下江都，遠離京師，變相宣告以為核心改革派在軍事上和政治上全面失敗，中央集權改革亦隨之崩潰。同年，起義大潮席卷整個中土大地，天下大亂。大業十三年(公元u17年)，關中李淵、中原王世充、河南李密、河北竇建德崛起，四足鼎立，逐鹿稱霸。大業十四年(公元u18年)，宇化及、宇智及兄弟在江都發動兵變，弑殺聖主，國祚滅亡。同年，李淵在長安稱帝，開辟大唐王朝。

　從今年算起，到大業十二年聖主全面潰敗避難江都為止，短短四年時間內，聖主和中樞都全部精力放在了對外戰爭上，國防和外交已成為王國頭等大事，聖主和中樞已經更多精力處置國內事務，雖然期間也爆發了政治鬥爭，給保守勢力以重創，還多次出兵戡亂剿賊，血腥鎮壓各地叛軍，但外強敵，內憂叛亂，中央又失去了對地方控制，而改革更是兵敗如山倒，聖主和改革派腹背受敵，顧此失彼，事實上已經失去了穩定東都政局和國內局勢能力

　從中土迅速走向崩潰這一大背景來分析，如果齊王能夠抓住機遇，迅速發展壯大，擁兵自重，期間堅決不回東都，堅決拒絕聖主召喚，同時又給聖主以無條件支持，在戡亂剿賊同時，保障南北運輸通暢通，給聖主對外戰爭以源源不斷物資供應，以此來緩和雙方之間矛盾和衝突，那麽四年後，當聖主和改革派在軍事上和政治上全面潰敗之際，齊王機會就來了，以強大實力和皇統第一繼承人顯赫身份，或許就能成為中土“救世主”，力挽狂瀾，拯救國祚於即倒之刻，拯救中土於危難之時，拯救黎明於水火之中。

　李風雲認為自己想法是正確，是可行。當今中土政治舞台上，齊王是一個舉足輕重角色，聖主一旦全面失敗，是代替聖主最合適人選，會得到眾多政治勢力支持和擁戴，只要策略得當，齊王必能以最快速度穩定亂局，以最小代價贏得國祚安全和中土和平統一。反之，其任何梟雄，包括李淵和李密，即便雄才大略，但因為是篡國角色，在大義上站不住腳，無法在大義和法理上征服貴族和平民，只能以力馭眾，以武力征服對手，結果必然是戰爭連綿，生靈塗炭。

　然而，這一計策實質上源於山東人和關隴人之間激烈矛盾，它天生致命缺陷。

　當初李風雲之所以敢於進攻中原，就是認定了自己能夠巧妙利用兩者之間矛盾製造劫掠通濟渠機會，當然，並想到會齊王楊喃引出來。現在，李風雲又想齊王楊喃“誘騙”到齊魯去，之所以這樣奇思妙想，還是因為山東人和關隴人之間激烈矛盾。

　雙方都想打擊對手，都想置對手於死地，但擊敗對手、殺死對手不過是雙方實現各自目手段而已，並不能讓自己利益最大化，而若想自己利益最大化，就必須在最短時間內以最小代價實現自己最終目標，那麽很顯然，自己首先必須強大。互相廝殺只能損耗自己，唯合作才能雙贏，所以如果雙方能夠找到共同利益點，以此利益點為基礎進行短暫合作，那麽就能雙贏。

　目前雙方共同敵人是改革，改革讓們利益嚴重受損，所以推翻聖主和改革派是雙方共同目標，唯推翻當權派，們才能掌控朝政。

　山東人若想東山再起，控制朝政，就必須給關隴人以重創。關隴人統一了中土，理所當然在統治階層中佔據了最大權力和最多財富，所以們實力雄厚，徹底摧毀們絕對不可能，因此山東人若想實現自己目標，就必須團結一部分關隴人，摧毀另外一部分關隴人。

　在關隴人中，齊王和關隴本土政治集團與以弘農楊氏為首河洛貴族集團是對手，如果齊王和關隴本土貴族集團願意與山東人合作，聯手對付河洛貴族集團，那麽雙方就了共同利益點，就能短暫合作，在合作同發展。

　如果合作順利，雙方都誠意，那麽合作就可以繼續下去，聯手推翻改革。改革被推翻了，聖主和改革派們統統下台，那麽齊王就能登上皇帝寶座，然後山東人就能以輔佐齊王之功大量進入朝堂，與關隴人分庭抗禮，共掌朝政，就此東山再起。

　這是理想化推演，現實中因為山東人和關隴人矛盾太深，彼此根本不信任，只能暫時合作，衝突鬥爭才是主弦律，所以此策致命缺陷，而這一缺陷隨時隨地都會爆發，一旦爆發，此策也就失敗了，李風雲夢想也就破滅了。

　第二天清晨，袁安、蕭逸找到李風雲，忐忑不安地詢問談判結果。

　李風雲送走韋福嗣後就自己置於黑暗之中，獨自沉思，一宿未睡，可見事態之嚴重。李風雲安慰們，說談判還要繼續，韋福嗣還會再來，讓們不要緊張，戰局可能會出現轉機，利於聯盟轉機，但這僅僅是可能，還需要看後續談判結果。

　不久甄寶車、霍小漢、徐十三、翟讓、單雄信等諸軍統帥也趕了過來，關切詢問。李風雲以同樣敷衍了們，並囑咐們抓緊一切時間練兵，唯自身實力提高了，才能牢牢掌握戰場主動權。

　李風雲知各路豪帥們也關心這事，特意書告孟海公、韓進洛等總管、副總管，談判還在繼續，戰局應該在七月出現變化，聯盟劫掠通濟渠時間已經不多，各軍務必竭盡全力劫掠通濟渠，同時抓緊一切時間練兵。李風雲告誡們，仗肯定要打，而且還是苦戰血戰，因此不要心存僥幸，必須在最短時間內形成戰鬥力，否則難以生存。

　齊王楊喃認真聽完韋福嗣稟報後，情緒極度複雜，心驚肉跳之，惶恐不安之，患得患失瞻前顧後亦之，一時彷徨無計。

　對儲君之位，楊喃勢在必得，對贏得皇統之爭殘酷性，楊喃也心理準備，但這些都建立在大義和律法基礎上，從未想過用非常手段，用暴力手段，甚至用謀反等極端方法去奪取皇帝寶座，因為是皇統繼承第一人選，而且還是唯一人選，除非犯了十惡不赦大罪，否則儲君之位肯定是，皇帝寶座也是，完全必要去冒險，只要保全自己就行了。然而，今日，韋福嗣卻打開了“魔盒”，從心靈深處放出了“魔鬼”，感覺到邪惡力量正在層層包裹自己，感覺到流動血液中湧出了一股罪惡衝動，很害怕，但也莫名興奮。

　“失德”一案後，楊喃仿佛突然從自編制美麗夢幻中醒來，眼前所見都是虎視眈眈、凶神惡煞敵人，突然發現自己非常弱小，根本就能力保全身邊人，眼睜睜地看自己兄弟朋友甚至是心愛女人一個個死去，非常痛苦，非常恐懼，日思夢想逃離東都這座恐怖牢獄。

　現在，“逃”出來了，但依舊生活在半夢半醒之間，只是不知自己真實狀態而已，直到這一刻，當韋福嗣告訴，從逃離東都開始，就走上了一條不歸路，才徹底醒來，才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真實處境。

　“們欺騙了孤。”楊喃笑得很苦，很痛。

　“這是一個局，一個連環局，看上去是針對，但真正目標是聖主，是國祚。”韋福嗣歎，“若不是白發賊一席，某亦不會將過去發生事重新串聯起來做出新推演，但如今一步錯，步步錯，已不可挽救。此刻若退回東都，處境將一落千丈，聖主為防備謀反，必定要剝奪軍隊，囚禁在身邊，而們將永遠失去，不得不在儲君人選上做出新選擇。”

　楊喃閉上了眼睛，臉色蒼白，心在劇烈顫栗中無聲呐喊，孤為什麽要逃離東都?為什麽要越獄?

　韋福嗣已經做出了決斷，楊喃已選擇，唯一條走到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