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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隋》第78章 段氏叔侄
  段文操當真是無力剿賊,他是魯郡的行政長官,而戡亂剿賊是衛府鷹揚的職責所在,他手裡既沒有軍隊,也沒有統兵權,他拿什麽剿賊?

  大河南北的衛府鷹揚,包括河北、河南和齊魯地區的鎮戍軍隊,因為距離遼東戰場較近,大部分都被皇帝和中樞征調為東征之師,已經或者正在趕赴涿郡集結。之前皇帝和中樞並沒有想到國內會出現叛亂,當然因為地方官府的蓄意隱瞞,現在皇帝和中樞還是不知道國內叛亂正在愈演愈烈,已經危及到了國內的穩定。齊郡是最先爆發叛亂並形成地區危機的地方,而叛亂之所以沒有在第一時間被鎮壓下去,就是因為齊郡諸鷹揚的主力都不在了,無兵剿賊。齊郡郡丞張須陀在迫不得已之下,不得不“先斬後奏”,在沒有東都授權的情況下,擅自征調宗團鄉團和郡內壯丁組成軍隊剿殺叛賊。

  如今段文操也只有走張須陀這條“先斬後奏”之路。段文操的哥哥段文振是兵部尚書,深得皇帝的信任,在有張須陀這個“先例”的情況下,授予段文操統兵權並不是一件太難的事,但如此一來,齊魯叛亂迭起,已經嚴重危及到齊魯乃至大河南北穩定的真相便會暴露。

  齊魯地區在東征開始之前,突然有大批的叛賊舉旗造反,原因何在?這背後有沒有政治目的?做為齊魯貴族集團核心力量的段文振、段文操兄弟都是皇帝信任的臣子,都是朝堂上的改革派勢力,皇帝理所當然會相信他們的上奏。那麽從常理來推測,在國內有大規模的叛亂,局部地區尤其足以影響到東征的關鍵地區的局勢動蕩,東征大計必然要暫停或者推遲。這顯然是皇帝和中樞以及改革勢力所不願看到的,但這卻是朝堂上的保守勢力所希望的。

  段文操必須要把此事權衡清楚。如果他通過哥哥段文振向皇帝陳述實情,以討取統兵權,其結果可能會影響到東征進程,這必然會損害到朝堂上改革派利益,白白便宜了保守勢力。換句話說,這或者正是那些“政治黑手”們混亂齊魯局勢的最終目的。反之,他如果繼續向皇帝隱瞞實情,在不影響東征進程的同時,仿效張須陀,“先斬後奏”,先征調宗團鄉團等地方力量組建軍隊圍剿叛賊,則能避免諸多重大不利因素。

  只是,如此一來,便是齊魯人殺齊魯人,而關隴人則坐收漁翁之利。

  段文操越想越是憋屈,咬牙切齒,恨不得生吞活剝了張須陀和董純。

  這時,段綸出現,一語點醒了段文操,“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段文操身處局中,不知如何破局,而段綸卻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張須陀有意把王薄、孟讓趕進魯郡,禍水東引,那對策其實很簡單,堅決堵住王薄和孟讓的南下之路,把他們再趕回齊郡,讓張須陀的如意算盤徹底落空。

  至於徐州賊入魯,段綸認為未必出自董純的本意。徐州有賊,董純卻未能在自己的鎮戍區內圍剿賊人,反而讓賊人逃進了齊魯地區。徐州軍隊不能越境追殺,董純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賊人逃之夭夭,這對他而言不僅是個恥辱,亦是重大失職,無法向東都交待。另外段綸剛從東都過來,或多或少知道一點董純目前的不利處境,所以段綸推斷,東都肯定有人會借此機會向董純發難,即便不能將其趕出軍隊,也要給隴西貴族集團找點麻煩。

  也就是說,張須陀和董純並沒有聯手“設計”段文操的可能。既然如此,那在與齊郡張須陀針鋒相對的同時,

便可與彭城董純攜手合作,雙方齊心協力共剿賊寇。  段文操采納了段綸的建議,當即急書彭城董純,一邊向其表達感謝之意,一邊建議雙方聯手剿賊,同時也把魯郡當前困境如實相告,希望彭城方面在剿賊一事上能給予有力支援,以緩解魯郡之危急。言下之意,你軍隊不能越境,難道賊就不剿了?做事和做人一樣,要靈活變通,不要太刻板,更不要死抱著律法軍紀不放,為達目的,要無所不用其極嘛。

  段文操不知道董純對自己的“激將”作何回應,不過為防患於未然,他還是暗中下令,征調首府瑕丘和南部鄒縣境內的地方宗團鄉團力量,加強城池要隘的戍防,竭盡全力把徐州賊阻截在邊境一帶。

  就在段文操忙於應付徐州賊入境的時候,張須陀的信使到了。

  張須陀就在泰山腳下,汶水北岸,博城縣境內。按道理衛府軍隊既然不能擅自越境,那麽一郡郡守亦不能帶著臨時組建的地方軍擅自越境,但張須陀驕橫跋扈,膽大包天,為所欲為,就沒有他不敢做的事。這世上膽小的怕膽大的,膽大的怕不要命的,張須陀就是一個不要命的主兒,即便是段文操,碰到這樣一個悍夫,他也不得不退避三舍,不到迫不得已亦不想與其產生衝突。

  張須陀在信中告訴段文操,經過他的斥候多日打探,已查清王薄、孟讓諸賊率軍在博城、奉高一帶活動,不時往返於汶水南北兩岸,尚不清楚賊軍下一步的動向。

  張須陀做出分析,從短期來看,王薄、孟讓諸賊有可能進入魯郡東北部的嬴縣山區,活躍於嬴、萊蕪、牟等地。此處地形險峻,易於躲避,但因為冬天已經來臨,賊軍缺衣少糧,必然要下山擄掠。其擄掠對象要麽是齊郡東南部縣鎮,要麽就是魯郡的中心地帶。考慮到殺回齊郡需要翻山越嶺,路途艱難,所以張須陀推斷,賊軍必然要沿著汶水南下攻擊。為此,張須陀建議段文操,要實施積極的圍剿策略,盡快把魯郡諸鷹揚主力放到亭亭山、徂來山和梁父山以北,以便與齊郡軍隊形成配合,給賊軍設下一個“口袋”,隻待賊軍南下擄掠,便可進行南北夾擊,四面圍殺。

  段文操忍不住又要罵人了,“豎子猖狂!”

  段文操是正四品的中郡太守,到地方任職之前是衛府正四品的武賁郎將,而張須陀在軍隊的時候是正五品的鷹揚郎將,到地方任職則是正五品的中郡郡丞,兩者整整差了兩級。官場上等級森嚴,嚴禁下級挑戰上級的權威,但張須陀目中無人,他就公然挑戰上級的權威,言辭中極盡挑釁之能事。

  如果張須陀是段文操的親信下屬或者是同派系的友人,向段文操進言獻計,無可厚非,偏偏張須陀不是段文操的下屬,亦非同一個派系的友人,而是官場上的對手。既然是對手,張須陀挑釁段文操,何懼之有?

  段文操惱羞成怒,惡罵不止。

  張須陀的言辭觸及到了段文操的“要害”。段文操乃一郡太守,不是衛府將軍,有何權力指揮魯郡諸鷹揚?這是表面現象,實際上段文操當真能指揮駐守在魯郡的四個鷹揚府,這得益於他哥哥兵部尚書段文振的“幫忙”。段文操到了齊魯,若想領導齊魯貴族抗衡關隴籍官僚,需要實力,而最強的實力便源自軍隊,所以段文振利用職務之便,把段文操在軍隊裡的幾個親信下屬全部調往魯郡,出任駐魯郡的四個鷹揚府正副官長。

  此次東征,齊魯諸鷹揚的主力都給調走了,留下鎮戍地方的力量非常少,而負責齊魯鎮戍重任的左候衛府為了東征之需要,也把全部精力放在了輔助東萊水師進行戰爭準備工作上,甚至為此還征調了一部分留守諸鷹揚, 導致齊魯地區的鎮戍力量更為薄弱,而這也是王薄、孟讓等齊州豪帥在長白山舉旗造反並堅持數月之久的原因所在。

  在這種極度被動的情況下,齊郡郡丞張須陀知道不能指望衛府鷹揚了,於是他征召宗團鄉團及壯丁組建地方軍以圍剿叛賊。但魯郡的情況不一樣,魯郡有段文操在,而段文操又有他哥哥兵部尚書段文振做靠山,所以左候衛府根本不敢從魯郡征調鷹揚衛,以免與段文操發生衝突。

  魯郡四個鷹揚府尚有六個團的軍隊,而這六個團現在名義上受製於右候衛府,但實際上都聽段文操的命令。

  正規軍、地方軍和義軍之間的差距顯而易見。張須陀以近萬軍隊都未能圍殲王薄和孟讓的義軍,並不是張須陀打仗不行,而是雙方軍隊在實力上的差距並不明顯,大家都沒有經過正規訓練,亦沒有長刀長槊強弓勁弩等重兵武器,誰也奈何不了誰。這時張須陀想到了魯郡的六團鷹揚衛,於是他靈機一動,把義軍趕進了魯郡,打算借刀殺人。

  段文操嘴上罵個不停,心裡卻是透亮。張須陀這是“激將”自己,試圖讓自己在憤怒之下失去理智,為了扳回面子爭口氣而調六團鷹揚衛去剿殺叛賊,最終自己傷痕累累,卻白白便宜了張須陀。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自己剛剛“激將”董純,試圖借助董純之力圍殺逃竄而來的徐州賊,誰知一轉眼,張須陀竟來算計自己,想想當真好笑。

  段綸看完張須陀的書信,問道,“叔父打算如何應對?”

  段文操冷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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