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福通呆呆的站在原地,一股巨大的悲傷從天而降,像一個大籠子把他籠罩在當中。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他伸出右臂指向太監手中的聖旨,聲音微微顫抖,問:“這是小明王親自下旨嗎?”
太監傲然抬起頭:“聖旨難道還有假。小明王命平章大人即刻前往豫南。”
“為什麽會這樣?”劉福通心中苦澀默默搖頭。他想起當年的老夥伴彌勒教明王韓山童。韓山童就葬在亳州城東邊的小孤山。如果他活著也不會願意看到大宋變成這般模樣吧。
他從碭山的夾溝把韓林兒接出來,奉他為小明王,但現在他要把自己逐出大宋朝廷——毫不留情的逐出大宋朝廷。
他往前走了幾步,伸出右手。他身材高大,走路的步伐帶迅猛令人生畏。
太監嚇了一跳,臉色瞬間變得蒼白,拍馬往後退了幾步,驚慌道:“你要做什麽?”
“把聖旨給我,”劉福通一把奪下太監手中的黃綾,然後惡狠狠的盯著他:“我要面見小明王。”
太監惶然中還在強嘴:“小明王命平章大人現在就走,小明王不想見你。”
一個小小的閹人竟然敢頂撞他,劉福通一把揪住太監手中戰馬的韁繩,怒吼道:“回去傳話,就說我劉福通要見小明王。”
他憤怒中吐沫星子噴在那太監的臉上,嚇的那太監不敢睜開眼睛看。
眾人鴉雀無聲,連關鐸都驚呆了。
楊憲冷眼看著這場面,看來劉福通這次回亳州是有備而來,今天必然不能善了。
吼完之後劉福通松開手,看著慌然失措的太監,沉聲道:“我知道都是杜遵道的主意,你回去替我稟告小明王,就說我要見他一面。”想到一切很快就會結束了,他冷靜下來。四周都是圍觀的百姓和士卒,後面還有一個狡猾的使者,他不能損了小明王的威嚴。
“好,好!”太監不敢再多話,怕劉福通激動之下一刀殺了他。
十幾匹快馬走的時候比他們來的速度還要快。
劉福通轉身,沒有理會楊憲,向十步開外的李喜喜招手道:“李喜喜。”
“末將在。”李喜喜連忙上前,單膝跪地行禮。
“亳州城中守衛你都熟悉嗎?”
“末將都知道。”
“杜遵道的府邸你也認識吧?”
“末將認識。”
劉福通猛然振臂低吼:“杜遵道奸佞小人,蠱惑小明王,此人不除,大宋必將敗於韃子之手。”
他再轉向關鐸,大聲道:“關鐸聽令!”
“末將在!”關鐸上前單膝跪地。
劉福通指向與他並肩跪地的李喜喜,下令:“你隨李喜喜去杜遵道家,提他的人頭去皇城門外,我現在就去覲見小明王。今天我回來就是要清君側的。”
“遵命!”兩人異口同聲。
楊憲站在近處,劉福通的話一字不漏的都傳到他的耳朵裡。他倒吸一口冷氣,這不就是兵變嗎?如果說是劉福通臨時起意乾這麽大的事情,他絕對不相信。原來從昨天劉福通決定返回亳州,大宋的丞相杜遵道已然難逃一死。
早有密謀!他眼光在這幾人身上轉動。一定比昨天還早,即便他不來出使亳州,沒有與劉福通達成盟約,這位大宋朝廷的實權人物只怕也要發動這場兵變了。
在他思緒雜亂時,李喜喜起身召五百守門士卒急匆匆往東邊的街道奔去,關鐸率三百甲士緊隨其後。
劉福通此刻才留意楊憲,搓了搓手,道:“讓楊使見笑了。”
楊憲急忙行禮奉承道:“平章大人霹靂手段顯菩薩心腸。大宋朝綱不振,如何驅走韃子?”
他剛才想明白了,劉福通之所以在一個月前出走昌邑縣城,大概就是想看看大宋朝廷中有哪些人別有用心。從他現在雲淡風輕的神態來看,這場兵變全在他把握之中,這亳州朝廷一刻也沒有脫離這位平章大人的控制。
亂世中,兵強馬壯者為王。天完如此,大宋亦是如此。
劉福通抬頭看向亳州中心方向,道:“菩薩心腸也好,惡鬼心腸也罷,有一點你說對了,如果有人想阻擾我驅除韃虜,唯有殊死一搏了。”
他語氣堅定,也藏著一點點落寞的傷感。今天一切都很完美,他早些天就與亳州城駐軍各位將領們聯絡好了,兵變只是順水推舟,他再不回來許多人都等不及了。除了小明王的聖旨!他萬萬想不到,自己從小看到大,自己一手扶持起來的小明王會這般對待他。
“走吧,”他朝楊憲道:“隨我去宮中覲見小明王。”
城中四門都傳來廝殺聲,有兩三處起火,煙火騰空而起。
劉福通和楊憲在兩百甲士的護送下往皇城方向走去。
他們走的很慢,一路無人阻攔,等走到皇城門外出時,城中各處廝殺都已平息。
楊憲陪著劉福通站在皇城門外。原來大宋皇城所做地就是亳州府衙,只是在四周圍砌了一圈石牆,又雕了樓台作為點綴,比六朝古都應天府差遠了。
此刻皇城大門緊閉,樓台上有人影晃動。
劉福通往前走出三步,忽然雙膝跪地,向樓台上高呼:“臣劉福通請見小明王!”
樓台上沒有回應
“臣劉福通請見小明王!”他再叩首。
樓台上站出來幾個人,但沒人接話。
正在此時,從東南街道上走來一隊步卒,為首一人正是關鐸,他大步流星,右手提著一顆血淋淋的腦袋,鮮紅的血一路灑落。
樓台出來那幾人看見這等情形,嚇的又躲了進去。
關鐸身後甲士停在三百步開外, 他自己提著首級走過來,雙膝著地跪在劉福通側後方,高聲往皇城方向稟告:“末將關鐸斬殺朝中奸臣杜遵道,首級在此,特來向小明王請罪。”
楊憲身後的甲士系數跪地,齊聲道:“向小明王請罪。”
只剩下楊憲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原處,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樓台上死一般沉寂。
過了許多時候,太陽就快要落山了。秋風吹入楊憲的脖子讓他感到有些涼意。劉福庭和關鐸等人還跪在那裡一動不動。
天要黑了。
楊憲正在想著小明王怎麽這麽不識趣的時候,皇城門吱吱呀呀的打開。
一個年輕人孤零零的從裡面走出來。
他穿著簡單的粗布衣服,走路的步子像是在拖著什麽重物件,神情迷惘,一步一步走到劉福通面前,扶著劉福通的肩膀道:“劉叔叔,是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