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後退三百步,整齊的馬隊展示著大元朝廷兵馬的威嚴。他們是不被待見的漢軍,但仍然有皮毛光滑的戰馬,光亮的盔甲,第一排的騎手拔出長刀做好衝鋒準備,第二列的騎手們張弓搭箭嚴陣以待。
彌勒教軍的速度慢下來,張金寶吼叫著招呼部下擺列成隊,他們用山裡的樹木製備近三丈長的槍,看上去可以阻擋官兵騎兵的衝鋒。
即使是坐山虎麾下那些從血裡火裡爬出幾個來回的漢子,也不敢直面官兵騎兵的衝鋒。義軍無知者無畏,擺出貌似可以克制騎兵的槍陣。他們的機會很好,今天官兵沒有衝殺的欲望。
鄭晟沒有騎馬,他不會騎馬,身穿灰舊的衣服,站在烈火旗的後面。不認識他的人,看不出他才是這支兵馬的首領。
王中坤帶著詭秘的笑容拱手:“王百戶,我們走了。”
王進忠答應的很麻利:“走吧。”
張百戶想催馬上前,被王進忠揪住戰馬的韁繩:“你要害死杜大人嗎?”
“可是……”
“可是什麽?我只要大人活著。”什麽最可怕?是你不知道最信任的戰友竟然是敵人。王中坤聽見身後的叫聲,帶著複雜的心情驅趕馬車走向義軍的行列。
他看見了衣衫襤褸的義軍,扎著獸皮的獵戶弓箭手。他看見烈火旗幟,看見人從中不起眼的鄭晟正在朝他微笑。
兩隊人馬慢慢靠近,他忘了身後還有王進忠,突然快要掉出眼淚出來。
“教友們,我來了。”他像是個離散了許久回到家中的孩子。在袁州錦衣玉食的過了七八年,奉承著讓自己感到惡心的人,他終於回到自己人的隊伍。
“歸隊!”嗓門宏亮的號令兵吼叫,義軍讓開一條通道,在馬車通過後又重新合攏。
兩輛馬車在幾百官兵的視線中消失,永遠的消失。官兵尾隨一路,像是一群護衛,終於把對手安全護送歸隊。
馬車走向下坪方向,山凹裡,義軍與官兵對峙,誰也不願意先撤退。官兵是不甘心,義軍則像是在鬥著一口氣。
白色粗布底子,赤紅的烈火旗。
王進忠指向對面,“看清楚那面旗幟沒?”
張百戶頹敗的點頭:“就很有氣勢。”
“我們還能守住下坪嗎?”
幾位百戶默然不語,軍中少了這麽多將官,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穩定下來。
王進忠暗地裡糾結很久,決定暫時先回茨坪,知道他背叛的人都在對面,“我們還呆在這裡做什麽,早點把這裡的事情向達魯花赤大人稟告。”
今天回茨坪,改天他有無數的機會前往對面。在兩軍對陣前背叛官兵加入盜賊太過聳人聽聞,會讓他日後成為官兵的眼中釘肉中刺。他只是那一刻為了活命衝動了,但不是愚蠢。
“撤!”
官兵調轉馬頭,鄭晟一隻手扶著額頭有點發呆的看他們遠去。五裡外,茨坪寨建立在一高坡上,經過多年的修築,那像一頭渾身沒有破綻的巨人。
張金寶轉頭看了好幾次,最後忍不住出聲提醒:“香主,他們走了。”
“走了。”鄭晟心不在焉的點頭,他指向遠方,“看見了嗎,這是坐山虎兩次攻而不克的山寨。”
“嗯。”張金寶沒想到香主根本沒有留意離去的官兵。
“有了這座山寨,我們就擁有了羅霄山。”鄭晟放下雙手轉身,“走吧。”
義軍回到下坪,俘虜們已經全被從馬車上丟下來。
義軍好奇的打量俘虜,還有胖的鶴立雞群的王中坤。 “你比上次更胖了!”鄭晟拱手見禮,“不過我猜你很快就能瘦下來。”
王中坤兩隻手放在小腹上掂了掂,笑著回禮:“那真是好事。”
“走,我帶你看看下坪,這裡將是我們長久的據點。”
兩個人並肩走向下坪深處,王中坤不動聲色的落後半步。
義軍分六個營地駐扎,進出行走有度,給王中坤留下最深印象的是義軍打招呼的手勢。他們迎面見到鄭晟只是雙手合腕在胸前,微微一鞠躬。
“如果你想留在這裡,有許多事情需要適應。”鄭晟和善的笑,但語氣很強硬。沒一個進山的彌勒教信徒都會遇到問題,這裡不拜彌勒佛,不燒香聚會,不說求入淨土。
用一句話來形容鄭晟花了半年時間給山民們灌注的思想:“求人不如求己。”
“我能在袁州城裡適應了八年,在下坪還有什麽不能適應。 ”
兩個人花了半個時辰繞著下坪的城牆走了一圈,鄭晟指向在城牆上走動的獵戶弓箭手,“這裡很牢固,我能召到足夠的山民守衛這裡,無論坐山虎還是茨坪的鄉兵,都無法奈何我們,但是……,我們需要糧食。”
“所以你讓我綁來兩位員外?”
半年期,鄭晟就與王中坤透露過這個想法:“擁有下坪後,我們不要再樹立敵人,把他們綁回來,是為了與他們交朋友。”
“兩位員外都是聰明人,他們會懂得取舍。”
這兩位也都是聰明人,他們在短暫的相處中相互賞識。王中坤不會輕易的把自己交給另一個人,現在還說不上追隨,除了彭祖師,鄭晟是他第二個願意同行的人。
隻憑王中坤成功從茨坪寨中帶回來五位官兵百戶和楊祝兩家的家主,鄭晟便無法不對他另眼相看。義軍缺少人才,尤其是想王中坤這樣能獨當一面的人才。
他們回到寨門正面的空場地,這裡從前每逢三六九是寨子裡的熱鬧的集市。俘虜們已被分開帶走,這裡空落落的。在鄭晟的計劃中,恢復下坪從前的熱鬧全靠被抓來的兩位員外。
兩位員外沒受一點委屈,被安置在靠近議事廳的廂房裡。五個官軍武將沒那麽好運,他們服用了解藥,被關押進牢房。
兩人走近廂房,楊員外和祝員外正在屋裡小聲竊竊私語,見到有人來了,立刻閉上嘴巴,緊張的朝門站直。
王中坤進門,“兩位員外,我的身份你們都知道了,這位你們一定聽說過,但絕沒想到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