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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訴你一個不能再壞的消息,你們的行動讓滿都拉圖坐立不安,他要來了。”張寬仁臉上如古井無波,“你們殺了太多的人,袁州軍不敢再隱瞞江西行省,雖然不確定什麽時候回有大軍來圍剿,但官府已經有了動作。”他流利的話語突然停下,抬頭看向遠處起伏的群山的曲線,許久後才說:“我的父親被官府委任為漢軍副千戶,朝廷將逐步給翠竹坪兵器錢糧支援,用我們的手來阻擋你們。”
鄭晟呆了呆,舔了舔嘴唇,他沒有想到滿都拉圖會這麽做,但沒有脫離他的預測,無非還是以漢人製漢人那一套。滿都拉圖沒親自上陣,還是讓他有點失望。擊敗一支蒙古人或者是探馬赤軍帶來的快感,不是打敗漢人能比擬的。
“這麽說,以後我們就是對手了?”
張寬仁沒有避諱:“你應該知道,這是老爺子期盼很久的機會,就像是被天上掉下的餡餅砸中。”
鄭晟不知該說些什麽,翠竹坪的人一直是他爭取的對象,作為信奉明尊的弟子,應該很容易對聖教產生好感。但現在滿都拉圖先下手了,官府有資源,而他只有蠱惑人心的思想。老人經歷過太多的東西,他們更在乎實際。老人的血是冷的,他們看破世情,沒有衝動的勇氣。
“你站在我們這一邊,是不是?”
張寬仁輕輕搖頭,這位聖教的香主怎麽不明白,如果能上山,何必要等到今日。他身上有太多的羈絆,說到底,他還是世俗中的人。“我不知道,在翠竹坪和你們之間會選擇哪一邊。一邊是理想,一邊是現實。”他雙腕合在胸前,“聖火昭昭,世道無常。聖教在羅霄山裡剛剛有起色,但尚有筆架山在一側虎視眈眈,幾家山賊心懷各異,你好自為之。”
“我堅持要來見我,就是為了說這句話吧。”
張寬仁沉默著沒有否認。
鄭晟合腕回禮:“聽到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那說明張寬仁已經心系聖教,他不能要求每個人都如飛蛾撲火般投入聖教,以亡靈催動亂世的到來。
“我要走了,”張寬仁起身往村外走去,“不要讓我在戰場見到你,那會讓我的心撕裂。”
鄭晟看著他的背影道:“如你所願。”
這句話不知道算不算承諾,他也不想與曾經的好友兵戎相見。
四日後,聖教紅巾軍與張寬仁完成俘虜交接,他們換到了足夠維持半年的糧食,歸化了所有的俘虜,除了兩個人於鳳聰和於少澤姐弟兩。張寬仁曾經開出一個高昂的價格來贖人,但被鄭晟拒絕。張世策沒有給他特別的囑托,張寬仁決定不摻和這趟渾水。
五月,袁州在給江西行省的公文中如此敘述:“羅霄山中盜賊起,以紅布裹頭,稱紅巾賊,崇拜陰魔,侵擾四民,百姓不堪其苦,……”賽罕沒敢重提彌勒教,那會讓上官想起他過去沒擦乾淨的屁股。不知袁州行省的反應如何,即便是派大軍前來圍剿,也許好幾個月時間來準備。如果上奏朝廷,一來一回,耽誤的時間就更長了。
一個冬天和一個春天,聖教軍聲名鵲起,外人再說起羅霄山中的盜賊時,從前只知道坐山虎,現在多半都在提紅巾賊。
張世策洗淨了所有的罪責,滿都拉圖不但沒有懲罰他,反而把袁州漢軍全部交到他手裡。看他被彌勒教人如此羞辱,反而讓滿都拉圖對他信任有加。
至少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裡,聖教紅巾軍不會有什麽麻煩,但山裡永遠有做不完的事情。鄭晟親自主導與楊祝兩族商談歸還寨子和傳教事宜,聖教聘請了三十多個讀書人來教授軍中的少年軍讀書識字。
胖胖的王中坤是下坪寨最繁忙的人,鄭晟手裡只有這麽一個得力的助手,許多事情委以重任。不斷有山外的彌勒教信徒進山,見識了聖教的繁榮後,有些人留下了,有些人重新返回。他正在利用過去的彌勒教根基在袁州建立密探網,而且,他想與彭祖師建立聯系。彌勒教是一群魚,袁州是最大的一條。鄭晟說過,他們不能把眼光僅放在袁州,甚至江西行省。
閑雜人等進山,鄭晟偶爾會去接見,但並不在意。半個月後,王中坤精心準備護送了兩撥人進山,惹得他親自去迎接。山裡每天都有新來的人,義軍對此早已見怪不怪,但能當得起香主和王中坤親自去迎接的人日後的地位一定非同小可。
一個是漢軍百戶王進忠的家人,杜恭死後,他以俘虜的身份藏在下坪寨,直到風聲過去,王中坤把他兩位夫人和三個孩子全部接出來,他終於可以得見天日。王進忠涕淚交加,恨不得抱住鄭晟的大腿表示感謝,其實他投靠義軍後,早做好了家人活不了的準備,但此刻必須要偽裝出情義深厚的模樣。鄭晟對他頗為優待,當即任命他為張金寶的副手。
另一個人,鄭晟沒見到他時,一路上嘴巴都在合不攏的笑,惹的侍衛門詫異。他們從未見過香主對誰如此和善,對那個俘虜來的女人,也未曾如此。
余人面色蒼白,如驚弓之鳥,身上衣服破舊肮髒,與四處流浪乞討的乞丐沒什麽區別,保護他的四個漢子看山去像是在挾持人質。從過茨坪寨起,一路上的人都向余人投向好奇的目光,那讓他感覺像一隻光著屁股的猴子。
鄭晟早早候在茨坪寨後側,急切的想見到過去的搭檔。他來到這個時代交的朋友不多,以他現在的身份,以後很難再想交往可以坦露心跡的朋友。張寬仁原本算一個,現在不好說了。只有余人,他們永遠不會有衝突。一個有點怯弱怕死的郎中,能與他有什麽衝突?
“余人,余人。”鄭晟哈哈笑著撲過去。
瞬間,余人身上所有的驚恐都不見了,站在原地呆若木雞,口中喃喃道:“鄭晟,你可是擔心死我了。”
“余人,余人,我真怕張世策要殺你泄憤。”鄭晟的手掌拍在余人的肩膀,差點沒讓他半邊身子塌下。
“我聽說了你搶了張世策的迎親隊伍後,哪裡還敢在城裡呆,找了個機會就溜出來,”余人有些扭捏,指著身後的幾個漢子,“後來被這幾位給抓住,我還以為遇見了強人。”
鄭晟伸出手指頭點向余人,哈哈大笑,“你一定沒少帶行禮。”
站在後面的兩個漢子各提著一個大包袱站出來,躬身行禮道:“余東家剛開始不願意跟我們走,所以用了點強,請香主贖罪。”
鄭晟看那兩個包袱的體積,就知道余人一定把明淨堂裡所有值錢的東西都打包帶出來,“你這是逃命還是搬家。”他摟住余人的肩膀,“到了這裡,就到家了,你在這裡繼續開你的明淨堂。”
余人像是忽然回過勁來:“你真是彌勒教的人,原來一直騙我。”
鄭晟不搭理他,“走,在這裡你能見到許多朋友。”
一行人說說笑笑返回下坪,王中坤早就認識余人,但余人不認識他。他是掌控過賭場的人,深知與人打交道的三味,走到下坪時,余人已經把他當做無話不說的朋友。
余人醫術高超,比彌勒教那些傳教的江湖術士不知要好多少,鄭晟當即安排讓他重開醫鋪,並給他安排了一堆弟子。義軍需要人才,所以要打破常規,不能再如世俗中那樣一個師父隻受幾個徒弟,一切以學堂為根基。
下坪中有余人的熟人,寨子三天后,他見到了四處遊蕩的於少澤。少年正站在道邊看義軍少年軍在操練,下巴稀疏的胡須長長了,滿臉汙垢。
他匆匆前往需找鄭晟。
鄭晟有事,但已經吩咐火侍衛,只有余人要見他不受任何約束。
“香主,”余人入鄉隨俗,已經把稱呼從東家改為香主。在他心裡這沒什麽區別,他在鄭晟面前永遠像個夥計。
“我剛才見到於家少爺,”余人面露惻隱之色,“於家對我們兩一直不錯,要是留著他們沒用,就把他們放了吧。”
“你來給他們求情?”
余人赫然, “他們已經很可憐了,按你說的,他們也是南人啊。”他心裡甚至也很同情張世策。他不在意鄭晟宣揚的驅除韃虜,他記得張千戶曾經幫過他,於家也曾幫過他,每個幫過他的人他都記在心裡。
“沒想到你會為他們求情?”鄭晟搖著頭笑,“我本來就要放他們走。”
“啊,那最好不過。”余人見鄭晟沒有責怪他,暗中松了口氣。
“一個多月了,是該讓他們離開的時候了。”鄭晟五指松開。他要那個女人,更要於家的兵器,放手是為了更緊的抓住。
一個月來,於鳳聰和於少澤是徹底的旁觀者,得他的吩咐,聖教中的一切都不對兩人隱瞞。他們見識了紅巾軍香主和堂主與教眾吃同樣的食物,也見識了三個義軍因為毆打了茨坪寨的鄉民被押送到茨坪寨前斬首示眾。
姐弟兩的所見所聞似乎都在講述:“這不是一支盜匪。”可於鳳聰在心裡想,這與她有什麽關系,難道鄭晟因為這些期盼她能心甘情願嫁給他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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