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這裡便是小子之前說的那家驛店了。天籟小說WwW.⒉”
尹玉文唯唯諾諾的躬身道,聲音低如蚊呐,蘇澈若是不注意點聽估計都能忽略過去,不過這一路下來尹玉文一直便是這副模樣,始終膽小懦弱的很,不管是在他們面前還是在其他人眼前都是一副大門不出久居深閨的小姑娘模樣,若不是那被汙漬布滿的皮膚和脖中凸出的喉結,估計蘇澈真得把他誤當成姑娘。
而尹玉文口中的‘驛店’則並非官用驛舍,而是專門開設用於接待旅客,類似邸館的大型私人會社,其中囊括吃飯、喝酒、住宿、賭錢、py交易、包小姐等等各種服務,在一城之中最是魚龍混雜
當然啦,想像武俠小說裡那樣隨便坐一會兒就聽見某某某大俠高談闊論得到各種自己需要的消息這種扯淡事是基本不可能生的。
這是個對信息管控極為嚴格的時代,很多時候一些一輩子都不一定有可能走出府門的小家仆有可能就因為多聽了那麽一兩句話而被莫名杖斃,高手之間的信息也往往隻流傳在一些隱藏於黑暗角落中的情報販子手中,哪怕閑漢們喝多了想裝個逼,來一場高談闊論,往往也只會從腦子裡搜刮出一些陳芝麻爛谷子的老舊事充數,除此以外便是‘某某商會在哪個城鎮又開設新的集市,大家快去搶購’之類的人形自走廣告,而真正的秘密是絕對不可能流傳於小人之口的。
蘇澈他們之所以會選擇這地方當作落腳地,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這裡的住宿環境。
沒錯,眼前這家上書‘祈隆驛店’四個大字的大驛店,便是赤岩城整個外城中住宿條件最好的一家驛店。
別的倒也沒什麽,地面還是那個木地板,床也依然是鋪了幾層軟皮毛的榻,每個房間也往往只有十來個平米,除了放下一張床,一個足夠盤坐在後的矮桌之外基本留不下多少空間。
可為什麽說這家店的住宿條件最好呢?
因為這裡能洗澡。
對於一個處在茫茫沙漠當中的城市來說,水這個字的分量,絲毫不下於黃金,甚至在很多時候,黃金相比於它簡直就是一坨沒有任何生存價值作用的屎,在這裡,水才是生命之源,除了水之外的一切都沒有任何意義,只要把控住水的來源基本就約等於把控住了這一地區所有人的性命。
而在這種地方,居然能夠洗澡,由此便可以想象這是一種多麽奢侈的待遇了。
不,甚至連說奢侈都有些太過輕松,相比於那些每天只有一盅水供給生存的貧民來說,洗澡二字根本就是一種赤.裸裸的浪費!是對萬千生命的褻瀆!是那些喝不上水的人們用生命和鮮血換來的近乎血饅頭般的殘忍享受。
然而這並沒有什麽卵用,大人物們該洗澡的還是洗澡,該過潑水節的還是過潑水節,而那些每天依靠一盅水艱難生存的底層百姓也只能這樣眼巴巴的看著。
這是一個強者為尊的世界,無論是權勢、智慧、武力、能力,各方面的強大,都在強大二字的歸類當中,弱者只能受擺布的局面從來都沒有改變或被改變過,想要獲得更好的生活就必須要從弱者蛻變為強者,否則只能呆愣愣的站在底層,仰望著天空,順帶時不時出幾聲獨屬於垃圾的哀嚎。
尹玉文便是這堆所謂垃圾中的代表。
甚至,只是在聽到蘇澈他們問道‘哪裡有洗澡的地方’這個問題的時候便忍不住深深的咽了口口水。
那是人自骨子裡對水的渴望。
從七年前隨父遷移至此之後,尹玉文已經整整七年沒體驗過身子泡在熱水中的感覺了,現在想想曾經未曾珍惜過的東西竟是如此讓人不願割舍。
‘嘎吱’
木門摩擦門框的尖銳聲響緩慢而悠長,撲面而來的不是酒氣和嘈雜,反而是一片讓人有些怪異的寂靜。
這個年代的房屋建築依舊承襲唐製,別的不說,入廳還是要脫鞋的。
脫掉靴子,踏著一雙足衣走入大廳,腳下鋪於木板上的皮革傳來陣陣柔軟,廳中布置細膩,東帳房,北側梯廂,直通南邊的外廚通道間還隔著一層層散玉珠簾,翻開便能聽見嘩啦啦的清響,廳中布置共有十**張矮桌,有者三兩合圍,有者一一相對,顯然是在不同時候劃作不同分製,有幾個客人,便布置幾張桌具。
而當蘇澈一行人進來時,偌大的廳中,只有三個人。
尹玉文顯然是第一次來到這種高檔的地方,穿著一雙漏著洞的破鞋,躊躇著站在玄關,怎麽都不敢上來,生怕把人家地板弄髒,甚至就連衣袖都收的牢牢實實的,好像一個不慎就會換來一頓胖揍。
轉觀蘇澈一行人就完全沒有這方面的顧忌了,不說許夢音楚馨玥這兩位見過大世面的命者大宗師,薑華繡常年跟在楚馨玥身旁也對這樣的所謂‘高檔’地方司空見了個慣,就連一行人中最沒見識的林秋英和葉文也沒有太多感觸,這個時代的中原人很清楚自家的文化是個什麽樣子,若是真的弄張大圓桌子讓他們在一個桌子上吃飯,那才會真的讓人尷尬。
畢竟,在這個時候,大圓桌子還被稱作胡桌來著。
前來接待的是兩位玄衣黑袍的年輕女子,看這兩名女子年紀不過雙十,頭束伶髻,寬袍右衽,一雙寬大的袖子收在一處,末端用一根長長的赤色絲帶束起,服飾談不上精美,但卻散著一種東方人特有的溫婉,只是頭頂那伶髻卻毫不留情的揭破她身為異族奴籍的身份,兩人面上不約而同的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順從之色。
八成是從哪個女奴集市中挑出來的兩個苦命人。
對此蘇澈只是掃了一眼,沒有多說什麽,目光轉入大廳,隨意的在分頭獨坐廳中的三人身上微微停滯了一瞬,隨即便帶著一行人直接順著兩側好似牆壁般隔開的梯廂上了二樓。
“嗯?”
臨上樓前,蘇澈突然向身後望了一眼,只看尹玉文還呆愣愣的站在玄關不敢動彈,看著將蘇澈一行人送上二樓的兩個奴女好像想說什麽,卻唯唯諾諾不敢開口。
“你愣著幹什麽?我之前不是說了麽,你跟著我們三天。”
蘇澈的語氣不容置疑,也不管這小乞丐身上多髒,拽著就往樓上跑,弄的尹玉文隻敢小心翼翼的踮著腳走,一邊走還一邊用力裹緊衣服,好像生怕身上的異味會衝突到誰,即便被蘇澈拖著走也不敢言語。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楚馨玥好似隨意的多看了這小乞丐一眼,也不知在瞧些什麽。
“大...大...大人...”尹玉文結結巴巴,全身肌肉緊緊繃著,緊張的連話都說不清楚。
“行了,大什麽大,讓你進來就進來。”蘇澈淡聲道,好似渾然沒感覺到坐在廳中那三人怪異的目光。
兩位伶女則是不緩不急的不知從哪弄來兩個抹布,一邊往地面上灑下一種帶著輕微香氣的液體,一邊在地上輕柔的抹著,臉上依舊保持著那副自然的微笑模樣,卻是怎麽看怎麽別扭。
‘啪嗒’
東帳房突然傳來了一聲珠算響。
“貴客,六位。”
......
赤岩內城
鎮應府
“無法無天...簡直無法無天!”
一個身材矮小的中年人在房間裡來來回回踱著步,面上表情卻是怎麽看怎麽僵硬,五官幾乎要皺成一團,緊握的手掌上暴起一根根青筋,臉色通紅。
‘嘭!’
最後卻是無論如何都咽不下這口氣,一大巴掌便直接拍在桌上,紅木桌登時出一聲悶響,也不知招誰惹誰了。
跪坐在一旁的鄭昌喜卻只能一臉苦笑的看著自己這位上官,那想勸卻怕挨打的表情怎麽看怎麽可憐,一張圓圓的肥臉不由便透出一股子喜感來,看著就想捏上一把。
不過等到長官這一巴掌拍到桌子上之後,鄭昌喜就明白,如果自己再不出音,這巴掌沒準一個不小心就會印在自己臉上。
“刺史大人,您這又是何必呢?”鄭昌喜笑呵呵的道,整個人好似尊肉嘟嘟的彌勒佛。
“何必?你跟我說何必?”被稱作刺史的矮小中年人聲調一下子便拐了腔,聽著跟娘炮似的。
不過這位刺史大人顯然沒有意識到自己這一時激動有什麽問題,嘴裡跟塞了挺機關槍似的,不停嘚嘚嘚:“你他娘的知道那幾個大小世家怎麽羞辱與本官?他們置大趙威嚴於何處?不過是幾個佔了地利人和的螞蚱而已,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我這樣的大趙命官面前不停蹦躂?”
一口氣便是嗒嗒嗒的一大串,而且何飛樹一大串話說完連氣都不帶吐,整張臉依舊憋得紫紅紫紅,手掌攥緊又張開,再攥緊,再張開,要是面前有什麽東西可以抽一下,估計他肯定會毫不猶豫的一巴掌抽上去。
抬眼觀瞧,面前這張肥臉好像就不錯?
鄭昌喜被何飛樹這一眼瞧得一哆嗦,立馬不動聲色的往後退了半步,臉上依舊是那副嘿嘿嘿的燦爛笑容,嘴中不停讚歎:“刺史大人您說的對啊,您比他們,嘿!那可不知道高到哪去了!以您的英明神武,他們有什麽資格在您面前大放厥詞?借他一個膽,看他敢怎麽地?”
說完鄭昌喜就立刻高傲的抬起了頭, 一副不屑的模樣,臉色卻也是憋得鐵青,生怕一不小心吐出來。
得了兩句馬屁助攻,何飛樹才勉強感覺心裡舒坦了點。
再抬頭看看面前這張肥臉,嗯,還是挺想抽。
不過馬屁歸馬屁,正事還是要想的。
這次的事件實在是太反常了。
按照世家利益而言,除非目標預期過他們想象中的三倍以上,否則絕不可能做出如此挑釁行為,不管世家力量再如何強大,在國家面前,都只不過是螳臂當車而已。
可到底是什麽事情,才能夠讓他們如此舍生忘死呢?
何飛樹眉頭皺的死緊。
赤岩世家之中,到底出了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