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出了洛陽城,在官道奔馳了一段之後,拐進了一條小道。
小道很長,隨著縱深,眼前出現了一片金燦燦的麥田。
應該是收獲的季節了,田間有著不少人在彎著腰,收割著小麥。
越過麥田一帶,是一片樹林圍繞的村落。馬車鑽進樹林,陰涼的氣流之中,居然有了一些清爽之意。
一起坐在駕駛室的黃麒麟看了看前面的一片片毫無規則可言的瓦房,問道:“吳大哥,三少莫非在這裡?”
老司機比較沉默寡言,沿途也沒怎麽說話,黃麒麟只能夠從他的臉上看出他年紀約四十出頭,黑黑瘦瘦的,仿佛弱不禁風,可是,黃麒麟從他手上的虎口厚厚的繭子,卻可以斷定,那至少是一隻握了超過二十年的手。
雖然老司機似乎不喜說話,而黃麒麟還是知道了,他姓吳。
吳大哥還是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村子不小,卻沒多少人,應該是成年人都去田間作業去了,留下一些老人家在家裡做飯和一些小孩在玩耍。
顯然,即便是這裡離洛陽城較近,像這等豪華版的封閉載人馬車不為多見,因此,被孩子們看稀奇般蹦蹦跳跳的跟隨著。吳大哥降低了速度,然後伸手入懷,掏出一把糖果,撒了出去。
孩子們嘻嘻哈哈的一哄而上,搶著地上的糖果。吳大哥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然後一抖手腕,加快了速度。
馬車轉過了一個,吳司機,額,是吳大哥,他的手微微一緊,馬速再次降低了。
黃麒麟放眼望去,眼裡露出一絲複雜。
那是一片寬敞的打麥場。
地上曬著大片黃橙橙的麥子,估計是麥子的日頭的照曬下,散發著誘人的香氣,勾引得許多鳥兒蒞臨察看一番然後大快朵頤,大中午的,日頭正猛,搶收麥子的人顯然也無暇顧及了,偌大的打麥場中,隻落得一個頭戴遮陽帽的青衣年青年手拿著一條長竹竿在驅趕鳥兒,然後,走回打麥場旁邊那棵大槐樹的蔭影下,坐在小板凳上,翹著二郎腿,端起面前木桌上的酒杯,眯著眼睛,很享受似的喝著。
黃麒麟不由失聲道:“三少?”
天啊,堂堂的江南“四大公子”之首,隱隱有江南新霸主之稱的夢家三少,居然,給人家看麥子驅鳥兒?
我確定沒有看錯?
黃麒麟忍不住有擦拭眼睛的衝動。
吳大哥微微一笑,收住了韁繩,馬車停駐。沉默許久的吳大哥終於柔聲道:“三少非常之人,又如何取平常觀念安之。”車門被拉開,一個美好的身姿鑽了出來,她怔怔的遙遙看著槐樹下的青衣青年,忽然,跳了下來,飛奔而去。
喝著小酒的青衣青年似乎心有所感,慢慢抬頭,抬起臉,原本白玉般的俊臉有些黝黑,但是,那有神的眼睛,那永遠充滿陽光的笑臉,依然還在。
不錯,正是夢中遊夢同學。
他猛的站了起來,然後,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走著,走著,似乎每一步,都使用了全身氣力。
黃麒麟不由大聲罵道:“夢中遊,你還是不是男人啊,嫂子都跑的那麽快了,你還墨跡個蛋蛋啊,你的不世輕功呢,你的蓋世功力呢,都去哪了,被廢了嗎?啊!!!”
隨後出來的輕雲姑娘輕輕道:“麒麟,你錯怪三少了。”
她輕輕歎道:“正因為,三少對嫂子愛的太深了,他不得不刻意在壓製他的情緒,他懼怕,他的情緒一旦爆發,這個打麥場估計不複存在了。”
黃麒麟道:“......”
吳大哥倒是非常驚訝,道:“姑娘不懂武功,何故卻知道這些事情?”
輕雲姑娘道:“吳大哥,對武功,我是懂,卻是不會。”
吳大哥“額”是詫異一聲,搖搖頭道:“懂和會,有區別嗎?”
黃麒麟一瞪眼,力挺他的愛人,道:“怎麽沒區別,譬如,我們男人都懂得女人生小孩很痛,但是,男人都不會。”
吳大哥抹了抹下巴,終於認輸:“夫妻同心其利勝金,果然古人誠不我欺。”
忽然,姚燕一個踉蹌,腳下絆著麥稈了,慣性使然,她依然跑出了兩步,才身子一斜,飛跌出去。
這個時候,這邊的幾個圍觀者,才真正見識了夢同學的真正輕功。
未見夢同學晃肩蹬腿,一串長長的身影仿佛被從他的身體拉扯了出來,足足有十丈的距離,可是,當夢同學攔腰抱起姚燕之時,沿途的身影和原地那個人像才慢慢的淡化慢慢的散去。
姚燕閉上了眼睛,而她的手,卻緊緊的抓住夢同學的背,似乎要更清晰的感受著這一份真實。
夢同學也收緊了臂彎,讓她幾乎整個人兒貼靠著自己的胸膛。
姚燕穿著本就不多,加之一陣狂奔,香汗淋漓,衣衫濕透,那感覺,幾乎跟沒穿大致相同。
夢同學享受著這種肌膚相接的溫馨,嘴裡卻惡狠狠的,幾乎可以使用咬牙切齒事之形容,狠狠道:“你太頑皮你,看來,不把你給辦了,恐怕又得給我出么蛾子了。”
姚燕一驚,道:“不會啦不會啦。”
夢同學霸道的道:“不成,這次你得聽我的。”
姚燕嬌羞無限,臉紅撲撲的,輕輕道:“好吧,我聽你就是。”
夢同學哈哈一笑,然後,也不怕有失禮貌,抱著姚燕徑直走到幾個圍觀者面前,微笑著對吳大哥道:“吳哥,辛苦你啦。”
吳大哥道:“三少客氣。此事已畢,我要走了。”
“吳哥等等,”夢同學想了一下,看向黃麒麟和輕雲姑娘,道:“黃麒麟,你們是回去,還是?”
黃麒麟看了輕雲姑娘一眼,呐呐道:“我,我想跟三少一起感受幾天田園生活。輕雲,你看如何?”
輕雲姑娘還不曾回答,夢同學道:“這可不成。”
黃麒麟一呆,道:“三少,不是,我......”
夢同學道:“你不會忘了罷,幾天之後,便是我的婚期。”
黃麒麟點了一下額頭,道:“唉,還真忘了這茬......”
夢同學道:“這樣罷,你們留下,明天和我一起走。吳哥,你讓人知會趙玨幾人,讓他們不用擔心黃麒麟了。至於,烏青峰這人,他們就不要參合了,名門正派的,對這些齷齪之人,勝之不武,別下了名聲。”
吳大哥點點頭,道:“好。”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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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九。
小雨。
天蒙蒙之時,趙玨獨自一人一騎便跟玉虛道長幾人分別了。
原來,昨晚深夜,趙玨接到他師父青城派之掌門高連垌的飛鴿傳書,他的姨丈劉鑫台出事了!
趙玨真的很冒火。
他一家妹子的,我趙玨招誰惹誰了?
在洛陽城,區區一個馮家挑釁我,現在,棗莊的那個華家的狗屁天才又挑釁我,合著,我趙玨是軟柿子不成,隨便來個誰誰,就可以對我捏圓搓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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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微風細雨。
花草在細雨的滋潤之下,居然分外芬芳。
烏青峰閉著眼睛,斜靠在柔軟的椅子上,感受著亭外的風雨潤物聲息,仿佛融合在自然的風韻之中。
不知何時,和諧的天地之中忽然出現了一絲不那麽協調的聲音,嗯,好像是雨水淋在雨傘上面受滯不暢從而發出不甘的聲音。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這個時候,怎麽會有人出現在他老烏的私人後院。
須知,這裡,這個小亭,卻是老烏視為專門為他自己開辟的一處清靜之地,別說客人,便是身邊的女人和子女,沒經他許可,也不可以進來。
至於,他的手下,除非有重大之極的事情稟報,否則,休想靠近。
然而,隨著雨傘靠近,腳步聲音也逐漸的清晰了起來,應該是兩個人。
這大清早的,誰那麽膽大,沒經他允許,就冒冒失失進來了?莫非,他們是在驗證運氣有多麽的好,自己會對他們網開一面麽?
終於,他緩緩的睜開了眼睛,他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誰,有那麽大的自信,過來驗證他的運氣呢?
他看見了。
亭子外面,兩個人共舉著一把傘,一男一女,男的一襲青衣,女的白衣如雪。
他們緩緩的走著,那閑情逸致,使用閑庭信步都有點委屈,貼切些說,應該是情侶漫步才對。
他們在亭外三丈處停住了腳步。
青衣青年抬頭看向烏青峰,似笑非笑,道:“烏青峰烏總,你好。”
老烏瞳孔猛地收縮,臉上的肌肉跳了跳,不確定的道:“夢家三少?”
青衣青年道:“是。”
老烏把身子擺正,道:“據說,你大婚將至,不回家好好呆著,卻是何故大清早降臨寒舍?”
夢同學歎道:“我心情不好。”
老烏道:“正所謂人生最妙之事,莫過於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三少之喜,實乃堪比登科之樂,如何會有心情不好之說?”
夢同學道:“因為,我聽說了,烏總出價千萬,懸賞各路英雄要去我女人的性命。 畢竟,烏總你是個很忙的人,能夠讓你在日理萬機當中還惦記如此瑣碎之事,我實在寢食難安,心懷揣揣,轉側難眠。”
烏青峰的臉都幾乎綠了,沉聲道:“三少,你待怎地,你不妨劃下道來,烏某接著便是,別轉彎抹角的不痛快。”
夢同學眯起眼睛,眼逢裡射出一線冷厲的光芒,語氣卻極是平淡,淡淡道:“我擔心烏總忙不過來,所以,我今天把我的女人,諾,這就是咯,我把她送到你的面前,讓你殺,這樣,至少,你親自動手,也可以省下千萬銀子了,對吧?”
烏青峰一呆,他當然知道,夢家三少絕對不會真的把他的女人送到他面前讓他殺死,而是,一種徹徹底底的羞辱!
啪!
烏青峰手掌一緊,椅子的扶手把子被生生捏碎了,他猛的站了起來,盯著夢同學,冷冷道:“三少,聽說,你從來沒有一敗?”
夢同學淡淡道:“或許,我的運氣比較好吧(額,這句台詞怎那麽熟悉呢,自己在哪兒剽竊的啊?夢同學想著。)。”
烏青峰冷笑道:“那就讓我來做你的終結者罷。”
夢同學“嗤”的一聲輕笑,道:“老烏啊老烏,你真是井底之蛙。好吧,如果我不讓你了解一下你的真實,你還真要反天上去了。”
“廢話少說!”
在江湖套路裡面,老烏厲聲喝出這四字,應該還得說“接招”二字,然後才出招的,但是,老烏顯然是被激怒了,什麽套路都扔掉了,身子一躍,便越過桌子,同時順手抓起桌上的劍,居高臨下的劈將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