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鋪不大,除了外面擺放著三四張桌子七八條木板凳子,屋裡面也就是所謂的兩個簡陋得你隨便花十兩銀子拆了然後可以立馬搭上完好如初的包廂。
端木少爺和夢中遊同學進了其中的一間包廂,眼尖的老板娘立刻把上好的陳年美酒好像不要錢的捧了兩大壇,瞧樣子,應該是每壇十斤裝的。
酒鋪的老板也不甘示弱,熱的冷的,七八盤嘩啦嘩啦的流水般快捷而整齊的搬上了桌子,一下子就把整張八仙桌放滿了,兩夫婦還一個勁的點頭哈腰,客客氣氣的說道有什麽需要的盡管說,他們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隨時可以聆聽客人的訴求並在最快的時間作出讓客人滿意的答覆。
聽著聽著,夢同學忍不住納悶了,兩夫婦的語言風格,怎麽就跟前世的某些位置上面的人一個情況呢?莫非,社會的風氣,也有延續的習慣麽?
他很想說:老板,外面的人,比我們好像來的更早,為什麽他們的訴求沒有得到及時的解決呢,是因為他們的衣著質地比較低劣就低人一等嗎?
然而,盡管老板夫婦將先來的客人晾在一邊,但是,卻居然沒有人提出異議。
哎,先敬羅衣後敬人,到哪個時代都是真理的存在啊,偏偏,大多數的人,都默默的接受了,並在天長日久之中,形成了一種自我定位的自卑的奴性,仿佛,自己就是應該在這個位置上安分守己,度過一生了。
夢同學默默一歎,他不是神,所以他拿不出拯救人性扭曲的法寶。最終,他隻好當端木少爺倒滿一碗酒的時候,直接把酒一乾見底。端木少爺也沒說什麽,一直是默默的倒酒,然後跟夢同學碰一下碗,喝。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端木少爺的舌頭似乎打了個小結,有點不利索,“三少,你信不信,我不太喝酒,跟我喝酒的人,一個巴掌都數得過來。”夢同學眼神一怔:“端木,你不會是想這兩壇酒都讓我喝了吧?雖說男人不醉,欺騙沒機會;我可告訴你哈,在你沒有告訴我你怎麽欺騙我,我是不會上當受騙的。”
“呵呵――”端木少爺很是鄙視,:“切,都告訴你了,還欺騙個毛啊!”
夢同學道:“那你就不騙我唄。”
端木少爺歎了口氣:“三少,我如果說,我拉你喝酒,是為了給你講一個故事,你相信嗎?”
夢同學看了看他,然後點點頭:“我相信。”
端木少爺目光一凝道:“為什麽?”
夢同學輕輕歎息道:“很多的人,認為最美好的事情,是摟抱著美女,一邊喝著小酒一邊聽著音樂。而我呢,最愉快的事情,是一邊喝著酒一邊聽別人傷心的故事。”
端木少爺忽然感覺在跟一個與社會脫節的人探討人生,是一種致命的痛苦。他的眼神都忍不住溢蕩著悲哀與難過。忿忿的道:“給點愛心這個世界好不好。”
夢同學嘿嘿冷笑道:“成吉思汗當年說過,他人生最大的快樂,是斬斷仇人脖子,睡累仇人的妻子。我的要求很低很低了,僅僅隻是喜歡聽別人傷心的故事而已。再說了,你永遠都無法反對,聽別人的傷心故事,通常比自己說傷心故事愉快多了。”
端木少爺隻得承認,在傷心的故事領域,估計,大概,應該,聽的人比說的人是要快樂的。
“好吧,”端木少爺輕輕道,“我就說一個傷心的故事,讓你開心一下吧。”
*
那是一個大雪紛飛的冬季黃昏。
一座山峰之巔。
一個渾身上下被血汙包裹了的少年,在七八個屍體中間爬了起來,然後,拖著長劍,拖著帶血的步子,踉踉蹌蹌在雪地艱難的移動。天地之間,很安靜,仿佛,滅絕了所有的生機,隻有一望無際的皚皚白雪和被雪包裹了的老樹枯枝。
少年抬頭,即將落幕的夕陽映在他的臉上,臉色逐漸彌漫落魄與絕望,輕輕低喃:“難道,這就是我的葬身所在,哈哈――”
他不由得一陣自嘲,堂堂一名尊貴的世家子弟,居然,為了一個風塵女子,跟別人爭風吃醋甚至是生死相搏,於今,卻是要葬身於此的時候,作為當事的主角,那個女人,卻好像空氣般不見了!
絕望與不甘及無奈,惆悵,抽空了他所有的氣力,猝然一頭栽倒,整個腦袋都深深埋進了雪堆裡面去了。
不過,他沒有死。
他清醒過來的時候,終於,看見了那個為她以生命爭取的女人。他的癡情,終於打動了震撼了她。
他們十指緊扣,在這一刹那,定下了愛情的盟約。
他充滿抱歉的告訴她,他的身份比較特殊,很可能會讓她承受很大的委屈。
她說她知道,她是不能夠堂而皇之走進大世家的,她說她可以在某一個地方,默默的為他堅貞地守候,她說,隻要有他惦記的地方就是有愛,有愛就是家,家在哪裡,都不重要。
少年把女人贖身了,女人千帆過盡,洗盡鉛華,被少年在一隅金屋藏嬌,享受著愛情的滋潤愛情的甜蜜。
莫道短,花前月下總相宜。
幸福的時光,總是腳步那麽的匆忙,來不及,掬一把歡樂的容顏,嗅一把幸福的韻味,三載匆匆離別了。
少年被家族安排進入家族商業帝國學習營運作業去了。
因為工作被密集的安排而忙碌,少年逐漸比較少去女人的地方。
這一天,遠地出差時間長達三個月,在回家的時候,打馬過門而不入,滿懷激動與期待的匆匆來到女人的地方。
然而,等待著他的,卻是讓他一輩子都後悔來的事情!
女人的房間被敲開的時候,最先走出來的人,不是女人,而是,一個男人!
依少年的脾氣,他會,也可以,在一秒之內把男人斬十八塊。
但是,他沒有動,隻是安安靜靜冷冷清清的看著隨後出現的女人。
她試圖在竭力的解釋:“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呵呵,這個世界上,如果憑一句“對不起”能夠醫治所有的心靈創傷所有的靈魂創傷, 還要神經醫生幹嘛呢?少年默默的轉身。
人生,有些東西可以解釋,有些東西永遠無法解釋。
女人淚水狂奔,梗咽著說道:我原來的職業習慣是每天接待好幾個男人,自從跟你之後,雖然有你陪伴,我其實一直都很辛苦,但是都堅強的苦苦忍著的。你一去數月,我,我很難把持,於是,於是就,就.....了!
少年背著女人,緩緩舉起手掌,在女人以為他要殺她而恐懼萬分的時候,忽然,“啪”,他自己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然後,一言不發,躍上已經疲憊不堪的駿馬上面,默默的緩緩的離開。
女人扶著門框,“哇”的痛哭了。
一年後,在少年以為已經把那個曾經傷透了他心的女人徹底忘記了的時候,偶爾一天,在一個招待客商的宴席之上,聽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那個女人病了,而且病入膏肓了。
那個時候,他還遠在千裡之外。
宴席才剛剛開始,他丟下了尊貴的客商,騰的上馬,日夜兼程,披星戴月,往女人的地方趕路。
那是一個楓葉如火的季節。
女人,因為過度的放縱,患上了絕症。
少年見到的,是女人冷漠的墓碑。
墓碑上面,飄零著幾許血般紅的楓葉。
少年在墓碑前,呆呆的發愣,良久良久,細長的眼睛慢慢留下一行淚,輕輕低喃:“說好的有愛就有家呢?”
長風如泣,醉酒當歌。
一盞清酒,在燃燒的楓葉,灑落了,幾許,情殤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