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高坐在主坐的劉福通在面帶笑意的微微沉默了片刻時間之後,便也不由對著堂下坐著的眾人笑道:“諸位兄弟,你們也都看出來了吧,這可真真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
“諸位兄弟想一想,自韃子也先十萬大軍全軍覆沒之後,韃子朝廷在江北行省的兵力,必定是一下子降到了最低點。而偏偏就在這個時候,韓兀奴罕還率領著大隊人馬在韃子的後院放了一把火。”
“江北行省的韃子處境有多艱難,不用我多說大家也都能明白吧。所以,諸位兄弟,咱們成就大業的機會就在眼前啊……”
說完這話,劉福通也不由沉默了下來,並用他那無比鋒銳的眼神掃了堂下坐著的眾人一眼。顯然他能說的都已經說完了,現在就要等張世華他們的表態了。
“元帥說得對,富貴險中求。此等天賜良機一旦錯過,不知還要在等多久。故而,末將讚同元帥之計,願以元帥馬首是瞻。”劉福通這話剛剛撂下,作為劉福通心腹將領的羅文素便也猛的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並這般高聲對著劉福通表態道。
而有了羅文素的表態,杜遵道和盛文鬱等人在相視一顧之後,便也不由相繼起身表示讚同。
不過杜遵道表示讚同的時候,卻還提出“臨近新年,士卒疲憊,此時不宜出征,最好應該在過年之後在言出兵”的建議。而這樣客觀的建議劉福通自然也是笑著準許了。
反而在劉福通想來,“自己的決策已經順利的推行下去了,準許這個建議,那就當是饒頭好了”。
心中這般想著,劉福通便也不由面帶笑意的看向了遲遲未表態的張世華。在他想來,張世華是一個聰明人也是一個對自己很忠心的人,是決然不會在這個時候和他唱反調的。
所以,他現在都已經開始在心中打等下下令時要說的腹稿了。故而心中這般想著,劉福通便也不由面帶笑意的對張世華點了點,示意張世華該表態了。
“啟稟元帥,末將以為,出兵北上之事實屬不妥,還請元帥三思!”受到他示意的張世華果然是面色嚴正的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然後在站起來之後,面色嚴正的張世華卻是說出這樣的一番話。
“北上之事,實屬不妥。”聽到張世華說出這樣的八個字,一直都面帶笑意的劉福通也終不由收起了臉上的笑容,甚至連眼神也都變得有些陰寒起來。顯然張世華這樣和他唱反調,讓他的心中變得極其不快。
不過劉福通畢竟也是一個很有城府之人,此時此刻他心中雖然不快,但是在面上,他卻依然是用著平和的語氣對著張世華問道:“張將軍乃我軍勇將,卻不知在此等良機之前,張將軍為何要這般說啊?”
“得稱呼都變了,看來這回自己還真是摸了老虎尾巴了!”聽到劉福通這樣對自己說話,張世華在心中暗暗自嘲了一下之後,卻也不由接著對著劉福通開口說道:“回稟元帥,元帥您是知道的。”
“元蒙朝廷在河北的力量到底有多麽的強大。沒錯,韓兀奴罕將軍的確是我軍響當當的一員勇將,但是韓咬兒將軍不是勇將嗎。就連韓咬兒將軍以孤軍之力在元蒙朝廷的重重圍攻之下都免不了兵敗,更何況韓兀奴罕將軍呢?”
“要知道那可是河北啊,數十萬元蒙韃子駐扎的河北之地啊,所以……”
“夠了!”然而還不等張世華說完自己要說的話,坐在主坐上的劉福通便無比憤怒的打斷了他的發言。
“張將軍,昨日聽到你那番大丈夫之言,我本還以為你是一個真男兒偉丈夫,但沒想到,在大事之前你竟這般畏首畏尾。”說到這劉福通便也不由深深的歎了一口氣道:“你真的是讓我太失望了……”
“元帥……”見此,張世華自然還想說些什麽,但是正在氣頭上的劉福通又豈能聽的下去。故而還不等張世華接著發言,劉福通便一擺手說道:“行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麽。”
“沒錯,此時率軍北上的確有著不小的風險,但是我輩武人行軍打仗哪裡有不冒風險的。所以你也不需要在多說什麽了,此事我意已決,新年一過,我便會親率大軍北上。”
“而至於伯昌你,明日你也便回去吧,早點率領你的兵馬回到南陽,厲兵秣馬等待我的軍命。”說完這話,劉福通一聲冷哼之後,便也不由甩袖離開,將站著的張世華晾在了哪裡,絲毫沒有給張世華一點情面。
而張世華見此,在狠狠的咬了咬牙之後,便也不由帶著李五大步離開了這元帥府。
……
“劉福通,真乃豎子也!”在和李五他們策馬返回自己的營壘之後,待著自家營壘的張世華也不由得越想越氣。故而在回到中軍大帳之後,張世華用力的拍著中軍大帳的桌案,不由這般怒喝道。
“將軍慎言,我等還在這汝陽府城之中,有些話可萬萬說不得啊!”聽到張世華這樣的話,作為張世華親衛統領的李五,便也不由面色一緊,這般小心的對著張世華勸告道。
然而正處在氣頭上的張世華聽到李五這樣的一聲勸告,不但沒有壓住心頭的怒火,反而是看著李五怒喝道:“阿五,你說著劉元帥是不是瘋了。‘一口吃不成胖子’這麽簡單的道理難道他也不明白嗎?”
“還什麽兩面夾擊讓韃子首尾難顧,狗屁。他也不想想,元蒙韃子治下有多少兵卒。沒錯韓兀奴罕這個家夥的確是個幸運的人,但是這樣的幸運韓兀奴罕能保持多久。”
“區區一支烏合孤軍,在河之北,沒有任何外力相助的情況下,他能蹦躂幾天。估計最多也就是兩個月,韓兀奴罕這家夥就要被元蒙韃子砍了腦袋。而到時只要韓兀奴罕一死,劉福通現在的安排那簡直都是空中閣樓,根本就無法實現。”
“身為三軍之帥,作戰布置不知穩重,卻將自己所有的籌碼都壓在了一個注定要敗的死人身上,他劉福通真真是瘋了!”說到這,張世華便也不由再次重重的拍了一下身旁的桌案。
而站在張世華的對面的李五,聽完張世華這樣一番鞭辟入裡的剖析之言後,便也不由面帶憂色對張世華問道:“將軍大人,既如此,我軍又該怎麽辦呢,是否還要繼續遵守劉元帥的命令呢?”
張世華:“哼,遵守劉福通的命令,那是去找死,我可不能帶著弟兄們打一場明知必敗的仗。”
李五:“將軍,可這樣的話,會不會……”
張世華:“阿五,你擔心什麽?只要咱們順利回到南陽府,魚入大海之後,他劉福通又能那我怎麽樣,我可不相信他在這個時候,還能有和我決裂的決心。恩對,必須要盡快回到南陽府,那裡才是咱們的地盤。”
話說到這,張世華便也不由對著李五下令道:“阿五,快傳我軍令下去,今天下午便讓弟兄們準備好,明日一早咱們便拔營出發。”
“末將遵命!”聽到張世華這樣的話,李五在高唱了一個肥諾之後便也大步退了下去,為張世華傳令去了。
而張世華看著李五的背影緩緩消失在眼簾之後,眼神也變得越發的堅定起來。
……
翌日一早,歸心似箭的張世華在“親自”給劉福通告知了一聲之後,便也就率領著麾下的五千人馬集結在了汝陽府北城門外,準備原路返回。
“將軍大人,這世道還真是世態炎涼啊!您立下這樣大的功勞,不但那劉元帥沒有來給您親自送行,就連杜先是和王將軍那些人,也害怕惹劉元帥不高興,而不來為您踐行。”
“這些人,可真真是小人嘴臉。”看著這五千人馬都要出發了,劉福通這邊卻還沒有一個人出現為張世華他們踐行,作為張世華心腹參謀的趙子玉,便也不由這般恨恨的對張世華道。
不過張世華聽到趙子玉這話,不但沒有在意,反而是哈哈一笑說道:“子玉啊,這世間之人那個不知見風使舵啊!若只因這種小事便生氣掛懷,這人豈不是要氣死。”
“所以對於這些人見風使舵之輩,又何須記懷。畢竟他們今日可因劉元帥而疏遠我,有焉知它日他們不會因為我,而斷絕和劉元帥的關系呢?再說,劉元帥帳下也並非都是見風使舵之人,你看盛文鬱盛左丞不就來為我們送行來了嗎?”
說著這話,張世華也不由面帶笑意的將目光轉向了前方長亭之中,特意為張世華踐行而來的盛文鬱。
……
“張將軍”見到張世華策馬走進,帶著護衛站在長亭旁的盛文鬱便也不由對著張世華這般揖手道。
而策馬前來的張世華見此,自然也是翻身下馬,對著盛文鬱揖手還禮道:“末將張世華見過盛公,盛公今日可前來為末將等踐行,實乃我等三生有幸啊!”
盛文鬱:“哎,將軍言重了。將軍實乃是我軍棟梁,如今將軍身負重命而還,我盛文鬱又豈能不為將軍送行。”
張世華:“盛公真乃忠厚仁義之士,能得盛公一讚,末將可謂無憾以。但只可惜,我軍中像盛公這樣的人實在是太少啊!”
盛文鬱並不蠢,聽到張世華這樣意有所指的話之後,他也不由輕笑了一聲說道:“將軍之意,我亦知之。但將軍你也要知道,我等冒死起義不就是為了能早日還天下人一個青天白日嗎?”
“所以這樣的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放在元帥的眼前,元帥又豈能無動於衷啊!”
然而聽到盛文鬱這樣的話,張世華卻是哈哈一笑說道:“盛公,難道就連您也絕對此時此刻出兵北上,乃是我軍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嗎?”
“這個……”聽到張世華這般問,盛文鬱卻也不由漸漸的沉默了下來。畢竟盛文鬱時進士不假,但是盛文鬱這個埋頭苦學且在兵法上沒有什麽天賦的進士,他所精通的其實還是書本上的那些個經史子集。
所以當張世華這個素有知兵善戰之名的將領這般問他時,他又哪裡有底氣回答張世華所提出的問題。
而張世華見此,自然也明白是怎麽回事。所以為了不讓盛文鬱太過尷尬,張世華便也不由接著對盛文鬱說道:“盛公您是知道的,我軍此次雖然說是取得了一次輝煌的大勝。但有道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我軍雖勝,可這代價卻也是巨大啊!”
“代價巨大……”盛文鬱好似有些不解道。
而張世華聽到盛文鬱這話,卻也是負手歎氣道:“是啊,代價巨大啊。盛公您想想便就知道了,為取得此戰的勝利,我軍不但丟掉了安豐路的所有地盤,就連我軍中一等一的勇將,韓咬兒韓將軍也是戰死沙場。”
“而除此二者之外,我軍從頭到尾所傷亡的將士,更是接近四萬之眾。如此種種,尤其不是代價巨大?”
盛文鬱:“這……張將軍所言的確有理。但張將軍,我軍卻還是取勝了啊,元蒙韃子他們的損失可是要比咱們大多了。”
然而聽到盛文鬱這樣的話,張世華卻是搖了搖頭,面色嚴正的看著盛文鬱說道:“盛公,以我軍這點家底,安能與元蒙朝廷比損失!想那元蒙朝廷,擁地萬裡、帶甲百萬。咱們和他們比損失,就算是一換三、一換五,咱們可照樣都是賠的啊!”
“所以和元蒙朝廷打仗,咱們別說輸不起了,就連慘勝咱們照樣是慘勝不起啊。畢竟咱們和他元蒙朝廷比,無異於稚子相比於勇夫,實在是沒有可比性啊!”
聽到張世華這樣的一番話,盛文鬱也不由皺起了眉,不過在片刻之後,他也便不由看著張世華說道:“將軍之言是有些道理,可是未免太過危言聳聽了吧。元蒙朝廷雖強,但其命數已盡,別的不說我軍起兵不過半年,大半個江北行省便是處處紅巾,這不就是明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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